尹青山嘴角露出一丝的笑容，这笑容随即消失：“拷贝所有数据大概还要……十分钟。李警探，我还可以陪你玩一会儿。”

“尹青山！！！”看到大肆破坏的元凶就在眼前，李警探身体却无法动弹，只得愤怒的满脸青筋暴起，对着尹青山怒吼道。

“李警探啊李警探……”尹青山边说着，边跳下舞台，向李警探方向走来：“你命中注定在审判日到来前的死亡，是神的旨意，没有必要迁怒于我。上次见面，即使近在咫尺，我也没有伤害你，你却为什么非要紧咬着我不松口呢？”

“因为你是杀人者，罪犯，凶手！！！”

“关于这个问题……”尹青山站定在李警探眼前：“上次见面时，我们已经充分的讨论过了。我不是在犯罪，而是在除罪。”

“这些话，你留给法官吧！”李警探抬眼怒视着眼前的尹青山：“现在四面八方的军队正在朝这边赶来，你这次插翅也难逃！”。

“哦？是吗……”尹青山露出一丝微笑：“如果那样的话，聪明如你，应该不会一个人闯进这里白白送死吧？”

“……”

“李警探，如果你执意要说谎，最好考虑到尽可能多的因素，这样谎言才能逼真。城市交通工程学，当雨水降水量增大时，城市的交通堵塞程度会与降水量呈一定的比例关系。以昨天的降水量来看，今天，这座城市中会有部分排水口堵塞，堵塞的排水口会造成路面积水。即使正常情况，现在要从周边迅速调集火力支援这里也不是一件易事。今天这样的路况，想要迅速向这一带调兵……”

“……”

“根据你们的国家的军事法，第……三章……十二条，关于紧急情况下的军力、警力派遣，现在只有马局长与更高指挥层级才具有指挥权，对吗？现在马局长已经失去了指挥能力，让更高层级部门下达指挥权需要履行无数的流程……所以现在，调兵根本不是一个选项吧？”

“……”

“再加上，多亏了李警探你，这个城市现在已经进入核戒备的紧急状态，大规模疏散中慌不择路居民造成的交通拥堵……我说支援至少一个小时以后才会到来，应该不无道理吧？”

见尹青山已经看破了现在的局势，李警探不再虚张声势。早些时候在教堂时，李警探还以为胜负已分。现在看来，自己只不过是一步一步的，跳入尹青山早已编织好的陷阱。

李警探：“所以……我会和其他人一样……对吗？像其他人那样，被你清除记忆。”

“你觉得呢？”尹青山轻蔑的说。

“你这个疯子……你知不知道，那些记忆，对这里的每个人而言，有多么重要。亲人、朋友、同事，快乐、悲伤、难过，所有那些生而为人值得留恋的瞬间……你将他们的记忆抹去，就是杀了他们……不，对他们的亲人来说，这比杀了他们还要痛苦。刘总裁、女主持、飞行员、通天阁参会者，再加上今天的这些探员……你到底为什么非要置他们于死地？”

尹青山露出一丝笑意：“李警探，看看你现在的样子，真的还有功夫去关心其他人吗？”

“我的事情不用你管。”李警探打断了尹青山的话语：“我承认，你很厉害。你我的较量，是我输了。我只是想知道，你是怎样攻破情报局的层层防卫的。你到底动用了多少兵马，调遣了多少援兵？”

“嗯……”尹青山挠了挠下巴：“几个人而已。”

李警探：“不可能！就算调出一部分支援教堂，国家情报局少说也有几百个探员留在总部。这些探员都是受过专业训练的精英，就凭你们怎么可能……”

尹青山：“李警探，我告诉过你，我拥有的可不是飞机大炮，是比这些东西先进的多的武器，不是吗？”

李警探：“记忆转移……是吗？那个十字架，不是什么装饰品，也不是巫具，而是一个精密的电子仪器，尹青山，我说的没错吧！”

尹青山：“哦？不愧是天才警探，这么快就调查出了真相。”

李警探：“可是……就凭你们的几个十字架，怎么可能制伏得了这么多精英探员？”

尹青山：“如果只是用十字架的话，当然很困难。”

李警探：“那么你们……”

尹青山：“李警探，听你刚才的口气，应该已经猜到十字架是用电流传输记忆信息了吧？”

李警探：“对。”

尹青山：“那么，既然电流可以转移记忆……你就没有想过……电波吗？”

刷！随着尹青山“电波”两字的脱口，李警探脑中一道白光闪过。不错，既然大脑能够发射脑电波，那么为什么不能用电波直接把信息传递到大脑呢？事实上，这个答案反而更加明显！只是对于大部分人来说，电更加直观、更易于理解，对于记忆移植这样崭新的概念，也只能，只敢想到“电流”这一步。而电波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别说用来转移记忆，就是弄懂教科书上的原理，都不简单。用电波转移记忆……这种说法太过匪夷所思，太过耸人听闻，太过标新立异。与其说李警探想不到用电波转移记忆，不如说李警探潜意识里根本不相信电波能够转移记忆，以至于这个想法刚出现在大脑，就被立刻自动过滤了。

“所以……”李警探一脸如梦初醒的表情：“通天阁楼顶……二百多人，就是用电波……”

尹青山：“对。”

李警探：“今天国家安全局也……”

尹青山：“当然。”

李警探：“但是机场那天，为什么……”

“为什么不用电波吗？看在陪我玩了这么长时间的份上，我就稍微给你解释一下吧。”尹青山无奈的摇了摇头：“李警探，我们人类，本质上，与机器人一样，是一个生物机器。人体每天的各种活动，就像机器一样，需要消耗大量能量。其中大约四分之一的能量，为大脑所消耗。这些能量，如果转化为电能，相当于零点五千瓦时的电量，可以点亮普通灯泡20小时。李警探，这个世界的第一基本准则，不管能量也好，物质也罢，都遵循守恒，没有平白无故的去，也没有平白无故的来。植入记忆，当然也需要提供相当于大脑转化记忆所消耗的生物能量。要把包含声音、画面、气味、感觉、情绪在内的所以记忆转移到另一个个体之中......这个能量可不是小数目。用特别设计的十字架，通过电流直接植入记忆，因为单向传递且中途能量基本不会损耗，十字架内的特质电源还勉强能够维持需求。用向四面八方发射的电波来植入记忆，需要高能量，高电压，才能使电波达到可以效率植入记忆的水平。昨天对通天阁那二百多人进行电波记忆植入，是集中了通天阁整栋大楼瞬间的电力才得以实现的。要在重重守卫的机场内用电波进行记忆植入……哪里具备这个条件呢？”

“怪不得昨天通天阁除了顶层完全没有通电，原来也是因为……”李警探若有所思：“所以黄万宇那一按键，是用整栋通天阁的电量作为代价，完成短时间的大量记忆植入？”

尹青山：“没错。”

李警探：“黄万宇他脑中的记忆......也是你特意......”

尹青山：“李警探，终于发现了吗。黄万宇在a国，只是个被人人鄙视，被社会所抛弃的乞丐罢了。我在教堂外面发现了他，我想，既然你们拒绝他的加入，我也不打算把他当作a国人看待。正好，他在记忆方面有点问题，而我也刚好不需要有太多过往记忆的人。”

李警探：“所以，你在已经失去了从小到大所有成长记忆的黄万宇身上，抹去了他现有记忆，把想要我看到的记忆，植入到了他的身上？”

尹青山露出了嘲笑的笑容：“用真真切切的记忆画面，借你这个天才探员之口，把全城兵力全调遣到教堂那边，再好不过了，不是吗？”

“那些居民，也是你在附近搜集来......”

“以假乱真罢了。”

“可是，你是怎么做到的，为什么我会以为冒牌货就是你，为什么我们在待了那么久，我们在地下室里丢失的一个小时……到底去哪儿了？”

尹青山摇了摇头：“李警探啊李警探，这么重要的信息，怎么能就这样随意的透露给我的头号敌人呢？”

李警探低下头颅，展开眉头，像是泄了气的皮球：“尹青山，我不是你的对手。我承认，和你的较量，是我输了。你会清除我的记忆，不是吗？在我的记忆彻底丧失之前，请让我知道真相吧！”

“既然李警探已经放下荣誉屈尊向我请求......”尹青山短暂思索后，使劲点了下头：“可以，那我就告诉你吧。”

尹青山一边踱步，一边开始讲述：“首先，除罪工作里这第五宗罪，嫉妒，本来计划发生在其他地方。可是既然金贤重被你们抓走，我就不能放之不管。所以，为了营救金贤重，我只好勉为其难，把支线任务变成主线，把第五宗罪的发生地点，改到这里了。”

“什么，居然就为这么随意的理由？！”

“随意？”尹青山发出了不屑的笑声：“对于你们这些人来说，为了一个小兵改变全盘战局，当然显得随意。可对我来说，所有苏生社成员都是情同手足的兄弟。像你们一样，为了大局的胜利，将麾下士卒视为炮灰的恶行，我怎么能够接受呢？”

“……”

“言归正传。国家情报局附近布兵重重，如果在这里强行下手，风险太大。所以，我需要一个诱饵，把你们的防卫力量，全部支走。”

“所以你给黄万宇植入了记忆，并且让他作为第四起任务的执行人，就是为了……”

“不错。像执行第三起任务的金贤重一样，作为第四起任务执行人的黄万宇在任务实施中被捕，会最大程度上消除你们的猜疑心。我要做的，就是确保他在执行任务后百分之百落在你们手里。李警探，不知道你是否注意到，我在黄万宇记忆中，特意植入了宗教中禁止自杀的信条。所以就算走投无路，他也不会采取自杀的方式消除情报。通天阁一带警力重重，遍地都是监控与哨岗，就算他暂时逃出，没有我们的接应，也很快会被你们抓捕归案。这一点上，我相信贵国警方的破案能力。所以，通天阁案件后，黄万宇的命运，只有一条：落入警方手中，被送到情报局审问。”

“你这家伙……连自己人都欺骗吗……”

“李警探，最好的谎言，就是真实。我知道你是最好的鉴谎专家。如果我将实情告诉黄万宇，在内心有鬼的情况下，他的表演一定欺骗不过你的眼睛，不是吗？”

“……”

“我事先告诉黄万宇如果遇见李警探你，就将你的十字架销毁掉。但是，不管十字架销毁与否，最后结局都不会有任何改变。他这样未经过任何训练的人，就算没有记忆十字架的帮助，在你们的严刑拷问下，也很快就会招供。到时候你们的先遣队检测出教堂内的核辐射量，调兵遣将这个剧本还是会照样上演。但是，因为通天阁的集会消息只在事前告知了小范围群体，所以在我设想中，大概率下，你并不会出现在案发现场，而黄万宇则会被警方抓住，而后你接到通知前往情报局侦探他脑中的记忆，这个才是主线剧情。”

“不错，通天阁的信息确实是我在偶然间……”

“不过不管剧情朝哪个剧本上演，结局都是注定的，假的苏生社与核武器现身大教堂，a国大军如临大敌，前往实行围剿。与此同时，真正的苏生社与我现身情报局，拿走记忆，大肆破坏。我在这里提取记忆需要一些时间。为此，必须想方设法将你们继续拖在教堂。”

“具体方法呢？”

“首先，在你们突击破坏地下室铁门时，计时器内的装置会释放瞬间的强烈电磁脉冲。这一波脉冲有两个任务，一是摧毁你们的通讯设备，让你们和外界失去联络，这和后面的计划有关。二是这一波强电波，会将强烈的假的的尹青山长相植入所有突击者的头脑里。不然你们发现真正的我不在地下室，怀疑到核弹的真实性，就难办了。”

“我当时确实把那个家伙当成了真正的你，尽管前一秒你的长相还深深的刻在我的脑海中……”

“然后，失去外界联系的你们，看到只剩20分钟就要引爆的计时装置，为了所谓的荣誉、使命，一定不会坐等计时器引爆，而会优先选择拆弹。对远方的大军来说，只要身处地下室的你们没有异常，他们是不会轻举妄动前往地下室的。这样，突击小队和远处的外界大军，被分离成不同世界的两个群体。突击小队一心想要拆弹，而外界大军一直等待着突击小队的拆弹结果。可是拆弹小队在里面就是不出来。面对已经过了拆弹时间随时可能爆炸的核武器，外界得到唯一的消息就是灭鹰小队成员跑来请求紧急疏散民众的报信，他们也只好一边疏散民众，一边继续等待。我呢，就在情报局里，一边喝着咖啡，一边悠闲的取走所有关键人员的记忆。”

“可是，我不明白，这样的事情，为什么整个突击小队会完全没有察觉？你是......怎么偷走我们的时间的？”

“与其说是我偷走了你们的时间，不如说是你们自己把自己的时间偷走了。”

“我们自己？”

“李警探，人，是很可悲的生物。人类不仅无法牢记过去，无法预测未来，甚至连把握当下都难以做到。时间，这个每个人都活在其中的东西，对不同的人来说，流逝速度却不尽相同。没有人能准确感知时光的流逝。为了克服这一弊病，人类把一天的时间分成24小时，一小时分成60分钟，再把1分钟分成60秒，再用钟表来替自己计时，依靠工具来挽救种族的无能。今早拆弹中的你，是否觉得度日如年呢？”

李警探恍然大悟：“不错，我还以为是……”

“你还以为是导线太过杂乱，心理压力太大的缘故？呵呵，那些导线如此纠缠不清，当然也是刻意而为。你们在拆弹的时候，一定一边分离着导火线，一边被大脑自欺欺人的欺骗道：‘哦，这导线过于繁琐，这工作过于考验耐心，这过程过于煎熬，以至于我觉得时间都变慢了。’对不对？“

”对。可是那个计时器明明......“

”眼见，不一定为实。那个计时器，显示值是20分钟。但它的真实时间，是显示值的4倍，也就是说，他的真实计数时长，是80分钟。每过4分钟，显示器向下跳一分钟。“

“什么！也就是说......计时器显示的时间要比真实时间流逝慢了4倍？”

“对。当然，这种把戏只能骗骗一般人，骗你们这些国家级的精英还是不够的。为了把你们牢牢的拴在这个陷阱里面，一些其他手段也必不可缺。那个计时器，随着计时的蜂鸣，会向你们发出微弱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电波，这些电波在计时装置自发电波的掩护下，会直接传递到你们大脑。画面、声音、气息这些记忆，需要动用大量的信息、能量去传递，但计时器里传递的，只是小小的，几个字符就能表述的东西---时刻。当计时器激活时，会按照激活时的时刻开始计时。而计时器每次蜂鸣，就会把错误的时刻传递到你们大脑。比如说，你们6：00：00开始突击，计时器开始计时。因为计时装置的时间流逝是真实时间的4倍，当真实时间是6：00：04时，你们收到的时间是6：00：01；当真实时间是6：04：00时，你们收到的时间是6：01：00；当真实时间是7：20：00时，你们收到的时间是6：20：00。当倒计时完全结束，你们大脑所以为的时间比真实时间整整慢了一个小时，外面大军整整等了你们一个小时，而我在这里提取记忆了整整一个小时。”

“不可能……除了电子表外，我们身上还携带了机械表，怎么可能没有注意到这个事实？！”

“那么李警探，今早拆弹中的你，去看那些机械表了吗？”

“……为什么会这样......”

“李警探，心理学学过吗？”

“？”

“人在知道时间的情况下，是不会看表的。”

“！”

“计时器每次发出微弱的电波，这些电波太过微弱，以至于根本没有进入到你们的意识层面，而仅仅停留在潜意识之中。就像一个刚刚看过表的人，也许别人问他时间，他还需要再看一次表才能确认，但事实上，在第一次看表时，现在几点、距离上班还有多久、距离手头工作的截止日期还有多久，这些信息已经写入自己的潜意识之中。今早拆弹中的你们就处于这样一种状态，并且这种状态每隔几秒就会被刷新一次。你们每时每刻都处在自以为知道时间的情形里。这种情况下，不去看表，才是正常的吧？”

李警探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这一切……都在你的计算之中？”

“都在我的计算之中，都在我的意料之内。就像看到苹果成熟就会落地，就像看到婴儿诞生就会死亡。”

“我上当了......如同你算计的一样。告诉我，从什么时候开始，到底是从什么时候起，我落入了你的圈套？”

“就从……“尹青山顿了一顿：”我听到金贤重被抓的那一刻起。”

“什、什么？！”李警探惊讶的睁大了眼睛。

“当听到贤重被抓的消息时，我的脑海里面呈现出这样的画面：手握记忆十字架的李警探---拼死挣扎的金贤重---灯红酒绿的通天阁---首都监控覆盖图---首都交通俯瞰图---首都兵力分布图---教堂人口分布图---每个核心人物的举止表情---通天阁众人跳下的画面---黄万宇身上紧贴着的十字架---大军围剿大教堂---几个拆弹军人脸上的焦急---趴在我面前束手就擒的李警探。天文学、地理学、交通学、气象学、法学、军事学、兵器学、生物学、神经学、心理学……当你能灵活运用其中任何一门学科，计划成功率就会大大增加。当你将所有知识融会贯通……你几乎可以预测到万事万物的大致走向，就像……神那样。”

李警探惊讶的仰望着眼前的尹青山。剧场灯光大亮在尹青山脑后，仿佛一轮圆形的光晕。此刻眼前的尹青山，就像一个头顶圣光的魔鬼，面部轮廓全部隐藏在背光的黑暗里，只能隐约看到魔鬼嘲讽似上扬的嘴角，和深邃可怕的眼睛。

短暂的沉默后，李警探低下头来，紧紧闭上双眼，接受了这场彻底的失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