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过午膳后,叶百娴寻了个让师兄领着她熟悉熟悉裴府的由头,拽着裴翊的衣袖在府内四处闲逛着,待行至一处湖心亭时,又以想同师兄说些体贴话的原由屏退了一旁伺候的下人。
“说吧,何事?”
裴翊看了眼探头探脑的师妹,开口问道。
只见她在两只袖中找来找去,最后摸出一只素白的瓷瓶递到他面前。
“喏!其实我来皇城的另一个目的便是给师兄你送这个,爹爹说之前配制的量应该也用的差不多了,恐师兄身体出现不适,便让我来问问这数月可有再发症?”
“师父的药浴效用很好,暂未不适。”
指腹在瓶身缓缓摩擦,裴翊眼眸微暗,盯了它半晌才放入袖中。
“那便好,爹爹也可以放心了。”叶百娴点点头。“不过师兄这样瞒着伯父伯母也不是办法。他们总会知道的。”
修长的身形凭栏而立,园内草木俱零,湖面平静无波,只是这水下是否隐藏着滚滚暗流便不得而知了。
思绪万千,终只是化作一缕叹息随风飘散。
“到那时再说吧。”
翌日,一行四人出了府。
叶百娴第一次来皇城,宿安比不得皇城的热闹,街上琳琅满目的玩意儿引的她连连驻足。摸摸这个,再瞧瞧那个,却没有半点买的心思。转了许久,身后阿绪和姜蕈二人仍两手空空。
摇摇头,又继续辗转到下一家,一旁的裴翊也摸不准她在想些什么,不禁开口。
“不想要吗?”
“想呀!”
“哦?那为何不买,难道是替师兄省银子不成?”
小姑娘的眼睛明明都快黏在上面了。
“想是一回事儿,要不要又是一回事儿。”她摇摇手中刚从小摊上拎起的一串造型别致的铃铛。“你看我现在很喜欢这串铃铛,那是我觉得这个样子很新奇。但倘若我买回了家,不出数日,我肯定会腻了它。师兄,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就是一个喜新厌旧……哎……等等!”
叶百娴正说着话,突然急锋一转顿住了。
裴翊心生困惑,怎地不继续她的一番歪理了
只见她两眼放光,小口微张,愣愣地看向某一处,喃喃自语道。“天呐……好俊俏的人……”
寻着视线望去,不远处是一座茶楼,二楼的窗阁敞开,一玄衣男子临窗而坐,执杯品茗,目光清冷地落在街上过往的人群中,然后漫不经心地移开,却对上另一双灼灼的眸子。
微顿,然后点头示意。
刹那间,心跳加快,像一只欢脱的小鹿四处乱串,惹得小脸一片绯红。
“他竟然对着我点头诶……”叶百娴捂住脸,低头羞涩。
接下来该做什么?
上前打招呼,趁机攀谈会不会被当做轻浮之人?
装作未看到,姿态高冷地走过,等着他主动来唤一声“姑娘留步。”倘若太高冷,人家望而却步怎么办?
正天人交战中,肩头被轻轻一敲,师兄一摇折扇,薄唇微掀,笑的一脸别有深意。“走吧,带你去见一朋友。”
语罢,提步先行,叶百娴本想待在此处继续看那人,却见师兄要去的方向正是那座茶楼,连忙拎起裙摆追上前,阿绪和姜蕈也跟了上去。
一进茶楼,便有一小厮迎上前。“裴公子,我家主子在二楼,请随我来。”
“有劳了。”
二楼不似一楼大堂的嘈杂,脚步踏在楼梯上发出“噔噔”的沉闷声响,一如叶百娴的心,随着距离二楼越来越近,一颗心都快悬在嗓子眼了。
方才也未主意,二楼皆是雅间,一时也不知哪一间才是那位公子的。
正想着,小厮已经推开了其中一扇门,回过身弯腰道。“裴公子,请进。”
叶百娴心里失落,怕是无缘了,待看清雅间中之人后,暗淡的眼里满是惊喜。
临窗而坐的身影不正是她方才心心念念的公子!
原来他便是师兄的朋友。
“师……师兄。”
脚步下意识踌躇在门外,手心里是温热的汗渍。幸福来的太突然,她竟生出了一丝怯意。
裴翊回首见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师妹此刻紧张的模样,暗暗失笑,伸出扇柄轻抵在她身后,推着她进了雅间。
“承之好雅兴。”
沈俞延瞥了眼他身旁的女子,回道。“彼此彼此。”
“这是我的好友,沈俞延。”语罢,又添了句。“尚未婚配。”
尚未婚配啊……这个好!
不对,师兄为何要跟她说这个,一抬头对上师兄了然于心的目光。
糟糕,被师兄看出来了。
“这是我师妹叶百娴,宿安一枝花。”
宿安一枝花是什么鬼虽然她自诩人见人爱,花见花开。可这种话师兄你没必要说出来吧……
“师妹”
“啊哦……”叶百娴回过神,清清嗓。“沈公子好。”
“叶姑娘。”
沈俞延点点头。
那声叶姑娘尚回荡在耳畔,于她心地搅动一池春水,便看见他的视线越过她望向另一人。
“伤口可有痊愈?”
“谢沈少爷关心,已经完全好了。”一道稍显沙哑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引得她侧目望去。
原来是师兄贴身小厮,那个叫姜蕈的白白净净的少年。
伤口,什么伤口?
沈公子怎会如此关心师兄身边的下人
想着叶百娴便问出了声。
“师兄,什么伤口不伤口的他们在说什么?”
“前些日子,承之的妹妹遇袭,阿蕈替她当了一剑。”
“原来是这样,那你怎么不让他好好修养,还让他和我们一块儿出府师兄,原来你虐待家丁呀!”
“不是这样的……”
姜蕈也不知怎么话题突然跑到她身上,听到叶姑娘说少爷虐待她,一时口快于心,辩护脱口而出。
“少爷没有虐待小的,小的伤口早已经好了,不碍事……”
一说完四道目光齐齐看向她,姜蕈差点闪了舌头,懊恼地垂下头。
裴翊也未料到她有此举动,见她耳根绯红,唇角一勾,显然很受用,主动替她解围。
“阿蕈,这茶凉了,让小厮再去沏壶热茶,顺便送些糕点来。”
“是。”
姜蕈端起桌上的茶盏,飞快地出了雅间,靠在拐角处,拍拍粉唇,神色懊恼。
多嘴!
待脸上的燥意下去了些,才端着茶壶,下了楼。
匆忙间与一行人擦身而过,为首之人行了几步,伫足回首望向匆匆的背影,眼里微微困惑。
身旁的人见状询问。“谢大人?”
谢灵运回过神摇摇头。
错觉罢了,千里之外的人怎会来到皇城,方才的背影虽相似,却是男子无疑。
原是自己看错了。
“无事,走吧。”
“是。”
“师妹,人已经走远了。”
目送着沈公子修长如竹的背影消失在路尽头,叶百娴才恋恋不舍地收回目光,拽着裴翊的衣袖。
“师兄师兄,你为何从未告诉我你有一个沈公子这样的一个朋友?”
“你也没有问过我。”
“你要是早告诉我,我几个月前一定就随你一起来皇城了!哎,白白耽误这么久……”
“师妹,矜持。”
叶百娴是江湖儿女,爹娘从不会约束她,是以养成这样爱恨分明的性子,半分不会收敛。
男女之事并非一窍不通。
想她七岁那年初初见到师兄时,也是如今一副花痴相,被师兄纯良的皮囊迷的不知东西,师兄冲她一笑,两颊便飞起两朵红云,嚷着长大要嫁给他。
再后来,
嗯,便没有后来了……
爹爹说,师兄就是个狐狸,万不能被他外表所惑,不然将来会吃亏的。
幸好在她十岁那年,无意间撞破了他与大师兄竟赤.裸着上身搂在一起的一幕。
彼时的她方才明白,为何师兄能这么多年面对她一个如花似玉的姑娘的追求无动于衷。
原来她师兄竟是断!袖!
一颗初次萌动的少女怀春之心便深深被扼杀在摇篮里,一沉寂就是这么多年。
尽管内心千创百孔,叶百娴认为自己还是很善良的。
她至今替师兄隐藏着这个秘密。
现在,心底的种子终于又再次破土而出,且来势汹汹。
不过,她心里仍有隐隐的担忧。
“师兄,你对沈公子可有其他想法?”毕竟,沈公子比大师兄长得好看的不是一点点。
还未等裴翊说话,她急急说到。“师兄万不可朝秦暮楚,辜负了大师兄,又去祸害沈公子。”
身后阿绪和姜蕈听明白她话里的意思,忍俊不禁。
阿绪是知道这个中缘由的,只当玩笑听听,姜蕈却是早在马场时就察觉到了。
如今叶姑娘的话不过佐证了猜测。
没想到,是真的……
裴翊眼角一跳。
他还以为这丫头忘了,没想到又旧事重提。
他身体有恙,每年会去宿安的虚幽谷住上几月。那次是个意外,他与大师兄皆习武归来,便相约去后山温泉洗浴,大师兄脚滑,他顺手一拽,不想重心后移,双双摔倒在地。
偏偏这一幕被偷窥的师妹看到。
往事不堪回首。
“师妹莫要胡说,我对你的沈公子可没任何肖想。”
“真的?”叶百娴不信。
“当然。”
“那就好。”
“不过师兄要给你的忠告,那沈俞延可是块儿石头,只看你能不能把他捂热了……”
叶百娴还以为师兄要说他有了心上人,当下宽了心。
“那你师妹便是火焰山,看我如何捂化他!”
“哦,那就静候佳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