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玉堂双手紧攥成拳,心中憋着一口恶气,怒意盎然地穿过墙面,冲了进去。屋里的场景,却叫他震惊万分,陆世勋跟陆华浓面对面坐着,各自面前都放着一杯茶。
瞧这模样,两人似乎相谈甚欢。
白玉堂的心咯噔一下,用一种极为陌生的眼光,看着端坐在榻榻米上的陆华浓,他清越的声音很陌生,谈话的内容说得明明都中国话,可他却一个字都听不懂。
“咱们也进去吧,我怕他出事!”阮绵绵小声说。
“……”
陆千钧沉吟了片刻,禁不住她的小眼神,无奈地点头。
两人穿过墙壁,站在书房里。
这是一间中式装潢的书房,只可惜太过富丽堂皇了,少了些许的书卷气,多了不少铜臭味儿。站在这里,阮绵绵顿时觉得浑身不舒服,扑面而来的是一股凌厉之气。
墙上的画,有点眼熟,《十鹰图》怎么会在这儿?
“怎么了?”
“感觉有什么东西,压得我喘不过来气。”阮绵绵呼吸急·促,好像顷刻之间,便要窒息了。陆千钧眸子一敛,紧张的搀扶住她,咬破手指,递到她的面前。
“喝,大口大口喝!”
“呃……”
不容她拒绝,陆千钧就将手指强行塞进她的嘴里,感受到她的舌尖轻轻地扫过指尖,酥麻的感觉,让他呼吸一窒,抬眸望向墙上的那幅画,幽暗深邃的眸子犹如冰锥一般。
真是阴魂不散!
白玉堂愣在当场,阮绵绵倚靠在陆千钧的怀中,而沉默许久的陆世勋和陆华浓却侃侃而谈起来。
陆华浓轻抿一口茶,微笑着问:“陆元帅,送给您的礼物,您还满意吗?”
“秾纤有度,那身段不输女子!”
陆世勋啧了一下嘴,眯起了眼睛,似乎是在细细回味儿,一副食髓知味地嘴脸。看着他的样子,没由来的叫人恶心,陆华浓促狭的眸子里闪过一抹厌恶。
“既然如此,那跟大日本皇军合作的事,陆元帅考虑的怎么样了?”
“这……”
陆华浓一双寒眸紧盯着陆世勋,面上露出一丝警告之色。陆世勋摸了摸下巴,眼神飘忽,似乎在盘算着如何应对,迟疑了片刻,笑呵呵地说:“哎呀,山本先生,能跟大日本皇军合作,是我陆某的荣幸!”
“卖国贼!”
阮绵绵忿忿地低斥。
“呵……”陆千钧轻笑一声,从她的嘴里抽回手指,“好点了?”
“嗯!”
“陆老头子虽然不是个东西,但是还没到通敌卖国的地步,对于白玉堂,他不过是想尝尝鲜罢了,只是他没想过会这么容易得手,而且是陆华浓亲自送到他床上的。”陆千钧轻嘲地说。
阮绵绵点了点头,沉默了,转头望向毫无人色的白玉堂。
他不过是一个政治的牺牲品。
对于陆华浓而言,为了他的祖国,将他放在心尖上的人,是随时都可以被舍弃的。
“陆元帅,那咱们可就说定了,那条铁路就归大日本皇军了。”
“一言为定!”
“你们中国有句古话,君子一言快马一鞭。希望陆元帅不要言而无信才好,不然天皇是绝对不会放过你的。”陆华浓放下手中的茶杯,半开玩笑半威胁地说。
陆世勋这只老狐狸,笑眯着眼,连连点头。
送陆华浓到门口,望着他的背影,老头子连啐了好几口,绷着一张脸,拿起茶杯往院子里一丢,厉声喝道:“把那套被子给劳资扔了,换套新的。”
“是!”
说完,书房的门便关上了。
白玉堂站在院子里,低头看着自己光着的双脚,原本空洞的眼神,骤然之间恨意浮动,双手紧握,指甲都扣进了肉里,血顺着指缝一滴一滴地跌在地上。
阮绵绵吞了一口唾沫,小声地问:“他没事吧?”
“你说呢?”
“陆华浓真是日本人啊?而且还……”阮绵绵欲言又止,看着白玉堂僵硬的后背,心中唏嘘不已。陆千钧看着她皱气来的包子脸,叹了口气,拇指扫了扫她的手被,递了一个安抚的眼神。
“别担心!”
“嗯!”
——
忽然。
起风了,下雨了……
硕大的雨点打在地面上,发出啪啪的声响,雨水落在白玉堂的脸上,身上,头发上。冰凉的水,慢慢地渗透进他的衣服里,勾勒出他后背的血痕。
“啊!”
阮绵绵惊呼一声。
这时,他们才发现,他的长裤上沾满了鲜血,随着雨水的冲刷,淌了一地。他浑身发抖,缓缓地转头,嘴角泛着苦涩的笑,绝望地看向他们,哑了声音,轻不可闻地说:“真是一出好戏!你们说是不是?”
“陆华浓是日本人。”
“我知道,我早就知道他是日本人。所以听说陆世勋把他带走了,我才这么着急,二话不说地上了陆家的车,才会跨进那扇大门,最后也没活着出去。呵呵……”
白玉堂凄凉的诉说。
“你喜欢他?”
“喜欢,我到死的时候都喜欢着他。”白玉堂仰头,看着灰白的天,哽咽着继续说:“都说做人别活得太明白,其实做鬼又何尝不是呢?今天之前,我一直以为自己是为了心爱的人,牺牲奉献,我没白活。可是到头来,我才发现,自己不仅是白活了,而且还白死了。哈哈哈……”
“你别太伤心了!”
“伤心,都没心了,哪儿来的伤心!”
白玉堂深吸了一口气,用手背失去眼角的泪珠,冷漠的瞥了一眼阮绵绵,说:“阮小姐,其实我挺羡慕你的,至少陆大帅对你全心全意,不掺杂半分虚假。”
“呃……”
阮绵绵回视一眼陆千钧,心里莫名一暖。陆千钧触碰到她的眼神,心头不由一颤,耳根子一红,连忙撇过头去,轻咳一声,说:“你……白玉堂,你想想戏班,想想小秦!”
“小秦?”
白玉堂的眼神里,似乎找一丝暖意,嘴角泛起微笑,“是啊!在这世上也只有小秦,对我永远没有半分虚情假意。她是个好姑娘,你只可惜我没这个福分。”
“她……”
陆千钧张了张嘴,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无常店的规矩,他既然已经收了秦般若的故事,那这故事便不属于个人,也不属于他,所以他不能说。
“她怎么了?”白玉堂蹙眉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