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刘氏万万没想到，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娇娇还受了这般多的委屈，难怪变化如此之大。

气得将桌子拍得“怦怦”响，“好个魏氏，好个许安平，真当我儿好欺不成！”

许安平是许阁老的名讳。

以前只听舅母脾气火爆，此时洛凝才切身体会到了，看到她紧握的拳头，洛凝毫不怀疑，若许家人在面前，舅母的铁拳定会狠狠地砸他个脑袋开花。

“舅母勿恼！”她乖巧地将温度刚刚好的茶水推到了舅母的面前，柔声道：“早些认清他们的真面目，也省得我日后悔恨！”

从前她与许庭生的关系，家中都是知晓的，舅舅虽然不满他是私生子之子，可见他对洛凝千依百顺，便也没有反对。

如今看来，许家就如那龙潭虎穴，一窝子的白眼狼。

吃小亏换大福，的确不算坏事。

程刘氏暗哼一声，决定非要告诉父亲给许家个好看不可。

怕吓着洛凝，于是收敛了怒意，抿了口清茶润了润喉，才道：“那等目光短浅之辈，不提也罢。”

用杯盖拂了拂飘浮的茶叶，水汽氤氲了她的视线，才缓缓开口，“许家做出这种事情，我虽有心惩治，可也怕打老鼠伤了玉瓶，只能委屈你。”

她说到此处，声音再度哽咽。

武将家的女儿不是水做的人儿。

可她的乖乖外甥女，实在太过命苦，程刘氏一生流的眼泪都没有这一阵流得多。

到底是性格坚毅之人，见外甥女都是一脸平静，便止住了酸楚，在洛凝的伺候下重新净面打扮。

半个时辰后，两人的心情终于平复。

之前程刘氏给洛凝准备的身份，是打算收她为义孙女，给上丰富的嫁妆招婿入赘，自己当家作主，比嫁入别家依附男人强。

可一见面，见她面似芙蓉，眼若秋水，和叶娘子一样，只觉得这样的女子该是被心爱的人捧在手心里无忧一生。

洛凝知道她的打算，也觉得不妥。

一来程刘两家皆显赫，凭白收个义孙女实在太打眼，只怕天天要忍受他人议论。

若是没有洛家将倾之事，她倒也不怕。

可如今洛家正是敏感之时，最怕捕风捉影。

刘大将军是国之顶柱。

舅舅又有揭发逆王奇功。

想低调都不成。

所以，无中生有，凭空天降是行不通的。

最好是有一个正大光明的出身，将一切摊在明处，让人无从下嘴。

这样的身世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哪个大家族里没一两个“自出生起便身体薄弱，不宜受风见人”的闺秀？只要运筹得当，天衣无缝也不是不能。

难就难在，对方必须是百分百能够信任之人。

见程刘氏正和马嬷嬷打着商量，看看交好的人家哪个姑娘比较符合条件。

洛凝有些迟疑。

洛家得罪皇帝，哪日事发她的身份暴露，便是欺天大罪，舅舅舅母也难逃诛连。

她如何忍心？

舅母以为她只是不能回洛家，舅舅知道真相吗？

应该是知道的，否则他不会绕开洛家，接手她这个烫手山芋了。

如此，就更要想周全了。

还没商讨个结果出来，东厢里小石头的蓦然爆发的哭声差点将屋顶都掀起来，自然也惊动了程刘氏和马嬷嬷。

见两人诧异的样子，洛凝才想起刚才太过激动，竟还没有介绍小石头。

她是外甥女，哪日暴露，以刘老将军的地位应该能上皇帝对程刘两家网开一面，若是小石头洛家嫡子的身份暴露，恐怕君怒难抿。

不知者不罪，秘密就由她而止吧。

所以，洛凝决定隐瞒到底。

“哪来的小孩子？”程刘氏惊讶地问道。

洛凝脑筋一转，就为小石头编了一个身世。

“从陇西到西安一路有许多受兵祸之苦的人，小石头的父亲在战场失踪，母亲半路染病被隔离也失了消息，我偶然遇见，心中不忍，便暂时将他收养了来，本来想寻户好人家的，可现在兵荒马乱，拿不定主意就耽搁了下来。”

洛凝现在有点迷信，不愿说小石头的父母不在，免得冲撞了大哥大嫂。

战场失踪，染病隔离都是九死一生的事情，虽未明言，但基本上小石头等若孤儿了。

故事虽然简单粗糙些，但是时下时局混乱，这样的孤儿不知几何，程刘氏哪会想到她一个十几岁的闺秀，有撒弥天大谎眼睛都不眨的心窍？

“哎，都是可怜之人！”程刘氏叹息着说道。

她小时候随刘将军一起去过边关，见过许多流离失所之人，正是如此，想到洛凝也曾吃过这样的苦，就格外心疼她。

陆娘子带着小石头来请安。

她容颜姣好，举止大气，与灾民形象不符。

不等程刘氏和马嬷嬷生疑，洛凝便主动笑着道：“我和含娇含俏都不会带孩子，便请了陆娘子做乳母，舅母看看可适当？”

七哥说陆娘子身世清白，那就一定经得起查。

假话里有真话才更容易让人相信。

女孩天生心软，一时冲动收养孩子并不出格。

只是这个乳母实在太过出众，令人生疑。

刘程氏的注意力都从洛凝和小石头身上转移到了陆娘子身上。

马嬷嬷掌管过刘程两府下人，阅人无数，那双眼睛跟探灯似的扫过陆娘子。

气势逼人！

陆娘子身子一颤，露出丝丝面对上位者的怯意却并不心虚。

洛凝像是没有注意到刘程氏的暗中打量，眼中露出些对陆娘子的担忧，却不出声阻止，一副希望马嬷嬷能替她分辨真假的模样。

显然，她对陆娘子也不是那么放心。

程刘氏疑心尽去，暗中点头。

娇娇虽然娇弱了些，善良却不愚钝，用了来历不明的陆娘子，却也有心提防着。

更加心疼她无人提点，才会如此忐忑心惊吧。

两厢打量，一室安静。

只有小石头懵懂无知，咿咿哦哦地说着大人听不懂的婴语。

他皮肤白皙，滚圆可爱，眼若银丸，机敏灵活，程刘氏一眼就喜爱上了。

“哟，一看就是个小机灵！”

洛凝将小石头接了过来，给舅母凑趣。

马嬷嬷带了陆娘子下去。

洛家人天生聪颖，哪怕是襁褓里的婴孩也有过人之处，便是矜贵如程刘氏，也对他爱不释手，夸赞不断。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