豪华的宫殿,昂贵的香料在殿内氤氲。
那是智伯瑶醒来时的第一反应。
她睁眼,看到几个梳着垂挂髻的小姑娘凑在自己面前,音希靠的尤其近。
音希转头对着一个小姑娘吩咐几句,那小姑娘点点头飞快地转身跑出去了。
大概是睡了太久,智伯瑶花了好长的时间,眼前依然有些模糊,听觉也还是有些迟钝的。
她抬头看了看自己所在的房间,美轮美奂,雕梁画壁,金碧辉煌,不像是一般人能用得起的规格。
“这是哪里?”智伯瑶艰难地张开嘴,吐出这么几个字。
音希张嘴要回答她,却注意到有人来了,于是便闪身让开了。
智伯瑶瞥见一个白胡子老头匆匆走了进来,而一双黑色缎面方头靴从帘子下面露出来,想要往前走,但终究没有往前迈。
那个家伙是谁呢?智伯瑶在心里胡乱猜测,她的脑子一片混乱,完全记不起来自己之前究竟在做什么。
白胡子老头为她把过脉之后,便毕恭毕敬转向方头靴所在的方向:“回圣上的话,娘娘已经无碍了,只需静养几日便可。”
“如此,甚好。”
智伯瑶听得出来,那是卫永昌的声音。
“好,那你下去开几个调养的方子。”卫永昌的声音很是疲惫,“还有别的要说吗?”
“这……”白胡子老头犹豫一下,还是说了,“娘娘她身子骨虽然强健,但在房事方面,还是要有所克制……”
智伯瑶的脸刷地一下就红了,她想起自己之前在做什么了,他非要按着她一夜几个来回,后来她就什么意识都没有了……
帘子后面的人也有些难为情了,顿了顿:“朕知道了,你们都先下去吧。”
屋子里的闲杂人等退了下去,智伯瑶能听到那人在缓缓走近自己。
于是智伯瑶便缩进了锦被底下。
那人就站在床边,似乎也不知该怎么开口。
“他为什么要叫我娘娘?”智伯瑶闷在被子里问他。
“朕前几日登基,你是我的王妃,自然要随我一起住在这宫里。”卫永昌拍拍被子,轻声说着。
“可是我不想要做娘娘……”智伯瑶一句话还没有说完,就觉得头顶一凉,被子被人掀去了。
卫永昌不由分说把她抱在怀里,抢先堵上了她的嘴巴:“瑶瑶,以后不要再说那样子的话了。我爱你,我心悦你,我只有你一个人……”
智伯瑶娇嗔,伸出一只手挡在他的嘴巴前面:“放开我,你弄疼我了……”
卫永昌这才察觉他是用了多大的力气去抱紧她,于是赶忙松了手,坐在床边,将她抱在自己腿上坐着。
智伯瑶觉得他太过殷勤,可是她只轻轻一动,就能牵动浑身筋肉一起疼,于是也只好由着他去了。
她撩起袖子看了一眼,发现上面青青紫紫的印痕,甚至还有两个不算新的牙印子。
智伯瑶于是朝着那罪魁祸首看了一眼,怒骂道:“禽兽!”
卫永昌就像是被先生训斥了的学童,竟也垂下眼去不敢看她,只是将头埋在她的脖子处:“瑶瑶,我下次不会这样了,我以后会轻些……”
智伯瑶拳头在他胸口捶了捶:“没有以后了,不会有下次了。看着我的眼睛,看着我。”
卫永昌不要看她的眼睛,生怕按照她所说的做了之后,满足了她的要求,合乎了她的心意,她就会再次离开。
智伯瑶抬起他的头颅,迫使他看着自己:“你对我说过谎,你也迫使我的师父对我说谎……”
卫永昌抓着她的一只手:“那是因为我爱你,我不得不这样做,你倘若知道我有多害怕失去你,你就能体谅我因为恐惧而蒙蔽的双眼。”
“现在不管你说什么都没用了,”智伯瑶毫不避讳地说,“对你的爱,早就死了。你若是强留着我,恐怕结果只能适得其反,你有你的朝堂,我有我的江湖,我不是不爱你,只是爱过了。”
“你是决意要走了吗?”
智伯瑶清楚地感知到卫永昌的面颊在微微颤动着,难道他是在发抖吗?
“我想回到从前生活过的地方去看看。”
卫永昌急切地说:“想回去看,随时都可以去,只要你愿意,把那座山搬过来我都能办得到!”
“放弃吧,你知道我在说什么。”智伯瑶轻声说,既然决意要分开了,那就好聚好散吧,她不愿意伤他太深,可她更不愿意委屈自己。
“那你出了宫要做什么?”
“大概是游山玩水吧。”
“待在我的身边,你也同样可以,我可以把世间最好的东西都捧到你面前,只要你愿意,天上的星星我都能摘下来给你!”
智伯瑶勾勾嘴角:“天上的星星固然稀有,可是我却不需要,你捧到我的面前又有什么用呢?”
“若是方无隅这样恳求你,你大概是会心软吧,”卫永昌突然蹦出这么一句话,“为什么换成是我,就不可以?”
“师父是师父,你是你,”智伯瑶说,“我对你的爱,跟对师父的不同,你不要妄自揣度。”
“如果我用方无隅的命来跟你交换你的自由呢?”卫永昌这一句话极其阴狠。
智伯瑶一怔,定定地看着他:“你果真变了。”
“瑶瑶,你听我说,方才那句话不是我的本意,你的师父现在很好,朕重用他,依仗他,朕怎么会害他……”
智伯瑶不理会,只是玩味地把那一个“朕”翻来覆去咀嚼着:“好一个朕,我长于乡野之间,草莽一个,规矩不大会,礼数也不懂,恐冲撞了圣仪……”
“瑶瑶,是我不好,以后你还是唤我的名字,我也还是唤你瑶瑶!”卫永昌卑微地乞求着她。
智伯瑶抽出手来,不顾全身的酸痛站了起来:“我怜悯你,只是我的心意无可逆转,你还会遇到更好的人,更多的人。”
卫永昌从背后抱住了她,如同溺水的人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别走。”
“我睡了几日?”
“两日。”
“我要去吃些东西,饿坏了。”智伯瑶不耐烦地用胳膊肘戳戳身后的卫永昌,“你难不成要将我活活饿死?”
“瑶瑶,你想吃什么,只管说,我叫人给你做。”卫永昌非要把她抱起来放在床上,“我给你端来好不好?”
还不等智伯瑶说些什么,就听到屋外一众人跪倒。
“太后驾到!”
卫永昌还未起身,太后就径直走了进来,一眼就与智伯瑶对上了。
“儿臣见过太后!”就算是皇帝,膝盖也不是白长的,总是要跪的。
“得了,起来吧,”太后摆摆手,随后很是恨铁不成钢地说,“堂堂一个皇上,跪在自己的妃子面前,像个什么样子?”
卫永昌还来不及说些什么,就听到智伯瑶冷笑一声。
智伯瑶只记得前个把月见到这个女人的时候,她还是淑妃,一脸的贤良淑德温柔敦厚,不过短短一些时日未见,这女人的鼻孔都要朝天了,真是可笑。
“大胆!”太后拍了拍桌子,“御前失仪,宸妃好家教!”
宸妃?智伯瑶把这两个字琢磨了一会儿,有意思,她这样的人能被人视若星辰,还真是抬举她了。
“你笑什么!”太后见智伯瑶不仅不跪,反而面露不屑之神色,活脱脱就是德嫔的翻版,可把太后气得心肝都在颤,你德嫔活着的时候我惹不起,你死了我哪里有被一个乡野丫头压着的道理!
“母后,她……”
见到卫永昌还要为智伯瑶讲话,可把淑太后气坏了,她给身边的嬷嬷使了个眼色,那老嬷嬷上前来就要给智伯瑶几分颜色看看。
智伯瑶歪着脑袋看他们,袖中滑出一把匕首翻着玩。
那老嬷嬷不敢上前,气的太后直哆嗦:“就是为了这种女人,你要跟水寒和离?”
“什么?”智伯瑶心下一惊,她本以为卫永昌有了江水寒就会将她这个乡野丫头忘在脑后,没想到她却是低估了卫永昌,他竟能为她做到这种程度?
“母后,儿臣心意已决,您就放江姑娘走吧!”卫永昌道。
“什么叫我不放她走!”太后看看儿子,“那是先皇亲自指的一门婚事,你要是跟水寒和离了,让她日后怎么过?何况我成汉哪有驱逐妃子的先例,你莫要辱没了皇家的脸面!”
智伯瑶跳下床来:“要说辱没皇家脸面,我算是吧,你们这趟浑水我绝对没有兴趣,放我出去,你们要争论什么尽管去争。还有你,江姑娘对你那样好,你该珍惜才是,不像我,就算在你身上捅几个血窟窿出来也是无所谓的事情。”
“瑶瑶,你就少说两句吧……”卫永昌夹在两个女人中间,头痛欲裂。
太后却在此时让了一步:“罢了,哀家何苦与她计较,至于你与水寒和离,这件事过两天再说。”
智伯瑶看得出来太后为什么会让步,她知道淑太后想要借助她来撮合江水寒和卫永昌,这深墙大院要是没一个位高权重的人出手,智伯瑶心里也清楚自己是插了翅膀也飞不出去,所以她心下还是很愿意跟淑太后合作的。
送走了太后,确切来说,是把太后给气走了。
智伯瑶抬眼望天,心里祈祷,希望淑太后越早找上她约好。
转头一看卫永昌已经趴在她床边睡着了。
智伯瑶打了个响指,就听到一人从房梁上窜下来。
“道隐,”智伯瑶拨了拨他发冠上的珠子,“几天不见,没想到还有几分想你。”
智伯瑶从前也没发觉道隐长得这样唇红齿白,永远抿着的嘴巴,永远向下瞟的眼神,看上去倒像个秀气的书生,智伯瑶起了玩心想要捏捏他的面颊,道隐后退一步,跪在地上把头埋了下去。
“不过是逗你玩而已,你家主子睡了,把他放到床上去吧。”智伯瑶拍拍道隐的肩膀,披了一件斗篷就迈出了自己的宫门。
道隐抬起头来,他自己知道,他脸上的皮肤下面似乎有火炉在烧。
大概是她太随性了,大大咧咧地走在路上,远远看到她的人都要指责她这是哪个宫里的下人这么不守规矩,待那些人看清楚她的长相之后,却一个个大气也不敢出以头抢地。
智伯瑶也不拦着他们,她经过的地方,跪了一路的宫女、太监。
幸好她对于做什么娘娘没有兴趣,不然待在这种地方不被闷死就怪了。
路上瞧见两个宫女捧着食盒,智伯瑶唤住了她们:“过来。”
那两个宫女以为犯了什么大错,双腿打颤,跪在原地起不来了。
智伯瑶没法子,走过去掀开盒子:“这是什么点心?看着不错。”
说完不等那两人阻止她,智伯瑶就已经抬手往嘴巴里面放了一个:“还不错。”
那两个小宫女看上去是被吓坏了,磕磕绊绊地说:“这是太后点名要的……”
“这样子啊,那就让我给太后送去吧,不劳二位费心了。”智伯瑶提起食盒,打发她们两人滚蛋了。
看到那两个小姑娘虽瘦弱却十分规矩,十分得体的走路姿势,智伯瑶摇摇头,她是天生的野物,要是谁敢在她的脖子上栓链子,除非她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