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晓通从沿山而下,身后是两个婢女,正要去往朝闻道下的茅屋照看服侍红仙儿。
在昨日,贾晓通被神鹿撞晕在了茅屋前,待得醒来已是灾劫横生,原本妖艳妩媚的红仙儿已是变成了“孩子”。这件事,让贾晓通很自责很难受,他觉得这件事自己很有错。不过,他认为更错的是神鹿,最最错的是第五令崎。他不明白,除了不能说话外,智力已与人无多大差异的神鹿为何会这般鲁莽不计后果。更不明白,第五公子令崎为何会这般毒辣。远远超过了他平常认识的五哥。
贾晓通回想着自谷雨上山之后与第五公子之间的交恶,细细想来,却怎么都只觉得那些顶多只能算是不愉快,怎么都够不上不死不休的冲突,怎么都不可能演化成如今的地步。他深皱着眉,对于谷雨的死、红仙儿所遭的灾难,以及第五令崎的心胸久久不能释怀。
不能释怀的不仅是他,还是如今圣山的大长老代山主。贾晓通才从穆长归正重新修缮的楼中走出,穆长归那张怒至泛红的脸还清楚的刻印在他的脑海中。
在昨日从昏迷中醒来后,他第一时间通知了穆长归,可待得与穆长归赶至第五家的山门时,门中的一切已经结束,红仙儿已经倒在了第五公子身前经由十人组成的剑阵中,已然是一身紫装凌乱,因阵力冲撞了识海而心智受损,变成了一个拥有成人身躯的三岁小孩。
穆长归很怒,因愧疚而怒,然而,却终究没法替红仙儿讨个公道,没有铁证治第五令崎私入荒池之罪,更没有理由治第五令崎恶意重伤红仙儿之罪,因为这是在第五家中,因为山门内的房屋有明显的破损与倒塌,然而,在没有旁人的佐证下,第五令崎可以大肆编造红仙儿没来由硬闯山门的理由。
没有证据便是没有理由,即便穆长归是如今圣山的大长老、代山主,也难奈何第五公子,更何况第五公子身后是圣山八大家之一的第五家。
贾晓通清晰的记得穆长归当时的怒火,更清楚的记得当时第五公子只比嚣张差了一丝距离的言语和神色。没来由对平日里接触颇多的五哥多了几分厌憎。
有风,从下方掠来,将贾晓通心中的厌憎撩得有些浓郁,更将几声脚步声带入了贾晓通的耳中。圣山弟子众多,人来人往频繁,此时的贾晓通没有细思去看前方来人是谁。但当得前方脚步声停止良久,待得他下意识的疑惑抬头,却如之前的神鹿一般呆立在了原地。
他看着下方石阶上提着剑搂着身披男子衣衫的女子的少年,目光久久呆滞,良久不得回神。许久才从嘴中传出犹是不敢相信的声音,“你……你没有死?”
谷雨站在倾斜向下的石阶上,抬头看着面色明显有倦色的贾晓通,然后继续抬脚向山,至走到贾晓通近前才停下,问道:“文殊榜的比试还有没有在继续?”
贾晓通似未听得问话,犹自怔怔出神,说道:“你不是,不是在荒池中被……”
谷雨没有作答,更没有心情作答关于在荒池中的事情。谷雨看着他,重复问道:“比试还有没有在继续?”
虽然谷雨眼中的光色与问话不符,虽然此时此刻谷雨的问话不该是关于比试,但贾晓通以为他真的是在问比试的事情,回过神后点了下头,后说道:“只是,你与十公子的比试在昨日暮时就已结束。”他声音停顿了良久,说道:“判裁席已经宣判你失去了登榜的机会。”
谷雨问的是比试,关心的却不是比试,眼下更不关心与十公子之间的胜负,他关心的是演武场上是否还有人,是否还有很多的人。谷雨走过贾晓通沿阶而上,搂紧了几分依红仙儿的肩头,说道:“还在继续就好。”
贾晓通看着谷雨向山的身影,又片刻才完全回过了神,追向谷雨的身后迟疑道:“你都知道了。”昨日,贾晓通带着一名婢女去过了茅屋,将所知事情告知了书生与老囚徒,今日,谷雨从茅屋中来,无疑,已是知晓了事情经过。
“这件事情……”贾晓通想要说些什么,可话到嘴边却又不知道该如何说。后变作了劝慰道:“我觉得,你暂时还是不要……”
谷雨没有侧头看他,没有减缓脚步,说道:“暂时不要惹他对吗?”谷雨将目光上抬,看了一眼入林的石阶,似在看着第五令崎,说道:“圣山的第五公子是不是还是那个第五公子?”
谷雨言语不明,但此时贾晓通却听懂了其言语意思,他知道,谷雨是在问第五公子是不是还是以前那个在圣山上名列第五的人,是不是没有受到圣山的制裁与惩罚。
谷雨的声音没有带着讥讽嘲笑,但这句话,和这句话背后的答案,却让贾晓通觉得整个圣山都在被嘲笑,且应该被嘲笑。贾晓通有些尴尬,但更内疚,不知该如何言语。
不言,便是答案。谷雨想及着之前老囚徒说的拳头大小的道理,想及了当日登山时书生在左圣峰山门前所说的公平,面色微嘲道:“果然是好一座圣山。”
贾晓通没有说话,无法接话,只能听着谷雨继续说话。
谷雨抬手把将要从红仙儿肩头滑落的外衣轻提了几分,继续说道:“是因为他姓第五,还是因为你们没有找到他在山洞杀我的有力证据?”
贾晓通继续沉默了片刻,后才说道:“五公子没有在荒池留下半点痕迹,若不是神鹿以气味辨别出了身份,凶手是谁都无法定论。”他话间一阵长久的停顿,说道:“可你知道,神鹿虽然是神鹿,却不能说话,没法作为证据。”
谷雨侧头,将目光落在了肩前红仙儿犹自还挂着泪痕的脸上,说道:“也是没有留下任何证据么?”
贾晓通看了看谷雨侧向红仙儿的头,摇了摇头,将昨日情况说了一遍。闻言,谷雨停下脚步,攥了攥手中拖在脚边的阔剑,说道:“既然如此我为何不能招惹他?”剑与石阶的撞击声继续响起,谷雨在声响中继续前行,说道:“他可以做得毫无痕迹,我又为何不能做到滴水不漏?”
谷雨将手中及人肩头高度的阔剑抬起,倒提在了手后,说道:“先是第十公子,之后就是他。”
贾晓通微怔,然后微惊。他停下脚步看着谷雨,说道:“你要挑战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