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本是一种恼羞成怒的行为,可谁能想到今天竟发生在一个顶级剑客的手里,而且还是第一招。
乍茗卅憷却未大意,这招众人眼里平常无奇的一剑,在他看来却不以为然。他知道,这是一种南疆失传已久的诡异剑术,名为“执尾”。所谓执尾,顾名思义,尖便是尾,尾便是尖。剑刺出时,人已紧随其后,内力掌舵,双峰并入。
果然,就在他身形倾斜,用剑身挡下这一剑时。来剑力量并未消退,而是越加飞流旋转,剑身诡异,缠绕周身,使人无法周转。与此同时,梦绕迁身形急入,青刃剑随之脱鞘而出,不可阻挡。
台下方才唏嘘之声,顷刻烟消雾散,众人看到这万般变化,无不哑然失色,一脸茫然。此时,情况已截然不同,众人都在提心吊胆的关注着乍茗卅憷能不能躲开这一剑。
只是,这远非一剑。执尾飞旋已有万道剑芒封锁乍茗卅憷周身,令其拔剑不能,致命的却是飞身而下的青刃剑。剑锋凌裂,径直而下,乍茗卅憷只觉得,整个上方似有千斤重鼎落入,使人动弹不得。
抬眼看时,梦绕迁竟人如鬼魅,面目狰狞可怖。
他突然觉得,一开始,便低估了这个人。
同时,他的心徒然一冷。他猛然发现梦绕迁的剑不像是在杀他,更像是在逼他。
鲜血,眨眼间便占满了飞旋的剑身,乍茗卅憷的左肩一斜,毫无疑问已成为执尾剑下的活物。他已顾不上流淌的血液,正是因为鲜血换来的一丝空挡,他手里的戊辰剑才得以破空而出。
戊胤剑既出,便如猛兽般挡住执尾剑芒,双剑交击,执尾剑突然失力,跌落地上。而戊胤剑一招挥出,招式未绝,转眼间锋芒斗转,对着斜刺而下的青刃剑硬生生抵挡而去。
青刃剑便在这稍微偏颇之隙,顺势而下,沿着乍茗卅憷左肩滑过。一招失势,青刃剑凭空自转,梦绕迁右手出剑,左手回笼,竟硬生在乍茗卅憷胸前划开一条伤口。
剑痕不深,但还是有血液流淌,鲜血滴落到戊辰剑上,竟如水归尘土,顿时全无,梦绕迁看到这般情景,不由深邃一笑。
乍茗卅憷却还是一副冷到极致的漠然,既没有关心自己的伤口,也没有趁势出剑。他在等,如果一个人非要逼他使出杀人的剑,那么他也要确定对方的剑会不会杀人。
目前看来,梦绕迁的剑虽然凶狠,冷寂,每一招似乎都要置人于死地,但乍茗卅憷隐约感到,他的剑锋似乎总是保留了一分力,总是给人留有一种绝处逢生的希望。
乍茗卅憷并不明白这是为什么。
所以,他出剑了!他出剑是为了找寻答案,因为他的剑只有绝境,没有生息。一个人只有被逼上绝境的那一刻,才会不遗余力。他知道梦绕迁正是这么想的,现在,他要逆其道而行。
剑已出鞘,如潜龙出渊,贯天入地,锋芒尽显,只逼得梦绕迁连连后退。
防守的剑和攻击的剑不同,与防守之剑的沉稳相比,攻击的剑更加轻灵飘逸,没有拘束,变化多端。但是,一把可怕的剑却是二者毫无分别的剑,就像乍茗卅憷的剑,他的剑除了冷漠,再无其余。
梦绕迁从未见过这样的剑,直逼自己而来的剑锋冷漠无情,看似在攻,却是在守,可是当他化守为攻时,戊辰剑却随之变化,全无守意,剑势化攻。攻守之间,无缝衔接,竟令梦绕迁只能消极防守,无可奈何。
转瞬间,他的身子已退至擂台边缘,再这样一味退避下去,不出三招,他就要败了。所以,无论付出怎样的代价,他都不能再后退。他的身子竟在距离擂台边缘不足一寸处突然站定,一味防守的剑锋即化为攻,径直刺向来人胸前。绝境之剑,孤注一掷,乍茗卅憷早已料到有此一招,攻击之时便有防备。但对于梦绕迁来说,剑锋斗转后,已失守备,攻击再不成,败局已定。
台下众人摒住呼吸静观台前,似乎下一秒便有人倒下了。
台上,戊辰剑锋挡住来剑,剑花潋滟攻势迅猛,二人站定时,剑芒已没入梦绕迁胸腔三寸有余。
血液粘稠,沾在戊辰剑上,转瞬即无。
乍茗卅憷迅速收回剑,剑回鞘时,他的脸上不觉露出一丝惊异之色。他这一生遇到过很多人,也杀过很多人,可是像梦绕迁这样的人他却是第一次见。
他不由惊讶问道:“你明明可以挡开这一剑,为什么不躲?”
梦绕迁口角溢血,却笑道:“因为我想知道,戊辰剑究竟是不是一柄杀人的剑!”
他道:“每个人的剑都是杀人的剑。”
梦绕迁嘴唇已经泛白,气若游丝般道:“剑固然可以杀人,但并不是每一柄剑都是杀人的剑。”
乍茗卅憷漠然,只听他又继续道:“剑有时候跟人一样,有些人无论拿的是什么剑都会杀人,同样,有两柄剑无论在什么人的手里都是魔剑。就像你刚才出剑的时候一样,当你看见我全然不再防守之时,其实你心里已经收手了,但你的剑却还是插进了我的胸膛里。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听到这话,乍茗卅憷不由为之一震,方才他的确想要收手,只是他的剑……,冷漠道:“为什么?”
此时,梦绕迁的神色已形同枯槁,却依旧面带笑意,似乎是用尽最后一丝气力说道:“因为,你根本控制不了你的剑,你的剑本就是一柄魔剑。”突然,他朝着众人大笑道:“你们中原武林一向推崇备至的两柄神兵利剑,不过是两柄杀人成魔、噬血吞魄的魔剑,当年,这两柄剑屠戮西域南疆、残害生灵,往你们这群愚蠢的人还一直……”
笑容消失了,他的声音还萦绕耳际,而他的身子已径直朝台下倒去。
台下,众人一片哗然,人群里并没有爆发出因为中原武林的胜利而应有的掌声和欢呼,每个人离开的时候,除了窃窃私语,都是一脸茫然。
乍茗卅憷一个人站在那里,他的身形像是被定住了,过了许久都没有动。
又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擂台和街道上已经一个人影都没有,一匹马却飞驰而至。一男一女两人翻身下马,看着空荡荡的一切,一时出神。
倾颜还是第一次看见这样的白衣,眼神涣散,看不到任何光彩,他的剑握在手里,人正一步步向小榄逼近。
她试图阻止,却被白衣以点穴手迅速定住。
出于惊讶,小榄的手都不知往哪里放了。如果硬拼,他的手必然会握着剑柄,但他知道自己绝不是白衣的对手。所以他的手正慢慢向上移动,然后慢慢放到自己的怀里。
谁都可以看出来,他的怀里一定有东西。
他出手了,在白衣出剑前的那一刻抢占先机,一道亮光兀自划过,小榄用力的将自己怀里的火折子朝着上空无尽的黑暗中扔去。如果不是白衣一直盯着自己的胸前,或许他并不能够领会白衣的意思。
光线刺破黑暗的那一刻,一枚飞镖从白衣手中飞出,墙壁上仅剩的被束缚的女子身后,一声惨叫,有人应声倒下。
小榄一个箭步而上,前去营救被捆绑的女子,谁知十字架竟突然转动,飞速朝着身后的黑暗中滑去。
白衣的剑已经出鞘,人也紧跟光亮而来,所以对身后之事并未察觉。由下到上,火折到处,阴暗全无,最高处,花骨枯就站在那里,看着腾地而起,此刻已飞身近前的白衣,面露冷笑。看起来,他丝毫没有要出手的意思。
就在这时,刚才蜡烛已经熄灭的三面墙壁凹槽处,三个黑衣人掠身而出,三柄剑同时刺向对周围毫无防备的白衣。面对这突如其来的攻击,白衣一惊,本来剑指花骨枯的锋芒不得不调转目标,迎上了三个人的剑身。
剑锋纠缠,三人虽然配合欠佳,但是剑法自成一家,出招犀利精准,却也是江湖高手。
白衣料想的没错,这里真的是埋伏重重,有进难回。
想到这,戊胤剑锋陡然气盛,隐约间有红光溢出,竟冲破三人围堵,回身一剑横扫,流光溢彩,璨若星辰。
三人显然没想到白衣这么快就能冲破他们的堵截,更是没想到他回首便使出了力道十足的纵横剑,一时猝不及防,腰身剑锋过处,血浆溢出。不过,受伤后的三人倒是越加凶猛,他们甚至都没有查看自己的伤口,三道剑芒便路转峰回般,盛气凌人,直刺而来。
只是,他们终究还是低估了白衣。或者说,他们低估了戊胤剑。
很少有人能够在极短的时间内使出两招无论力道、速度、还是精准度都一模一样的纵横剑,因为这本就是以寡敌众的招式,需要强大的内力支撑,没有极深的内家武功修为绝对不可能做到。但是白衣可以,江湖人只知道他的剑术无双,却不知道他的内功修为同样了得。
纵横剑威力强大,倾颜待在地面上都觉得四周的墙壁微微有些颤动。剑锋消失后,三个黑衣人纷纷落地,黑色的面罩掉落,三人身上剑气纵横。
戊胤剑下没有活口,地道里也没有风,一切似乎都是注定。黑色的面罩无风自起,最后一片落到白衣的手里,地上便露出了三人的面容。
南疆火雨,神石相,眼神扫过第三个人身上的时候,白衣僵住了!
因为第三个人,是如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