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复活社的大楼即使是放眼整个东京也是一处地标性的建筑，当制裁者一行人来到的时候正是上午，阳光从天穹直直地落在蓝灰色的玻璃幕墙上，被切割成炫目的几何碎块，就连楼后的阴影也显得比别处要深邃不少。

因为提前通知过，一行人直接被等候在门口的工作人员领进了大楼，走在长长的铺着地毯的走廊上，几人对两旁墙壁上对于复活社历史的介绍都显得兴趣缺缺，只有想尽力显得有礼貌些的绫小路琉璃还粗略地扫过一眼，在看到第三十张“星名家族史”的时候终于也失去了兴趣。

目光在上一任家主去世后的空白处停滞了一瞬，她将目光收了回来，努力让自己的注意力不向月见山圣的方向偏去。

一行人继续听着工作人员流程性的解说，终于来到了一个电梯间。低着头的绫小路琉璃本能的感受到了异样的气息，抬起头来，瞳仁在一瞬间缩至针尖大小。

——月咏几斗靠着墙壁，身影一半笼罩在阴影里，嘴角勾着不屑的弧度，望向他们的目光里面却是空的，什么都没有，和她那天看他的目光如出一辙。反观她自己，倒是有一种角色调换般的惊惶。

她深吸了一口气，将心跳调整回正常的频率。

“他们接下来该去别的地方了。”他说道。

工作人员礼貌地躬身然后离开，一行人跟在月咏几斗的带领下进了电梯，看着他按下了按钮，却在关上门的前一刻抽身离开了电梯，扔下一句“进最里面的房间”便带着阿夜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只留下制裁者和甜心们在缓缓上升的电梯里面面相觑。

“态度真恶劣啊，”朝比奈弥生语带嘲讽，“怕不是害怕我们抢走了本属于他的职责。”

绫小路琉璃摇头：“我觉得不像。”少年擦肩而过时给她的感觉比起前些日子反倒像是放松了不少，甚至像是在庆幸他们的到来一样。

但是他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呢？

朝比奈弥生一愣，随即用手中的扇子敲了敲她的脑袋，失笑道：“琉璃啊琉璃，让妾身怎么说你好呢……”也不知道昨天月见山给她说了什么话，回来整个人都感觉不一样了。没有了那副剔透玲珑得过分、力图将所有伤害都化解到最小的敏感，现在的绫小路琉璃，比以前更平和，也更从容了。

不过这样的琉璃，确实不像之前那么让人心疼就是了。

“叮”地一声，电梯门打开，映入眼帘的狭长走廊极简却精致的装潢同一般的高档写字楼并没有什么区别，只是两边的房间明显都被装修成了用于艺人排练的舞蹈房和琴房。明亮的光线透过走廊两旁的窗户洒落进来，未知的木质香气在空气中弥漫着，令一行人的心情稍稍愉悦了些许。走到走廊尽头的房间，月见山圣上前，敲了敲房门。

门被从里向外推开了，推开门的是一个穿着练习服的栗发少年，他的手中拿着一叠乐谱，面庞的轮廓精致得就像希腊神话里的阿多尼斯。少年在看见他们的一瞬间有些疑惑地眨了眨他青绿色的眼瞳，随即露出了一丝了然中透着狡黠的笑意。

“请进吧，制裁者的各位。”他侧身引一行人走进了房间。这似乎是一间练歌室，房间的一角摆着一架纯黑的三角钢琴，在阳光下显得宁静而端庄。一位金发少女正站在钢琴旁边，水晶般的紫眸带着些礼貌与疏离的情绪，不知何故还有些气愤，但似乎不是对着制裁者一行人而来的。

“星名歌呗。”绫小路琉璃微微睁大了双眼。她不怎么看电视和报纸，但对于这位最近大红大紫的歌星还是有所耳闻的，尤其是在她和另一位歌手天河真斗组成了“gift”之后，她就没听到过班里那些女生讨论过别的明星，就连日奈森亚梦都似乎对这个名字抱有着某种憧憬。至于另一个……算了，不提也罢。

“你们就是‘制裁者’？”月咏歌呗的目光划过一行人，这其中的一些人她是见过的，但现在却以一种完全陌生的姿态站在了她的面前；至于另外一部分……

她的目光忽然停在了绫小路琉璃的身上，似乎戴上了些许疑惑。

“我见过你。”她这样说道。

“也许吧，但是我不记得。”绫小路琉璃眨了眨眼，对上她的眼睛，目光一片空明。

正在这时，一旁的天河真斗拍了拍手，将所有人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

“就像‘那位大人’所说的，现在那种被称作‘猩红宝石’的蛋影响了我们的计划，也有可能威胁到我们‘gift’，”他说道，前半句说给月咏歌呗，后半句说给制裁者们，“所以我们需要你们代替普通的警卫来保护我们的安全，当然，仅限于使我们免受猩红宝石和其他甜心持有者的影响。”他将重音落在了最后几个字上，盛着笑意的眸子望向月见山圣。

“这是我们此次前来的责任和使命。”月见山圣向前一步，微微躬身，行了个标准的贵族礼节。不知是不是错觉，绫小路琉璃总觉得他的嘴角有种隐忍的抽搐感。

“嗯嗯，具体的细节你们从我们这里也得不到，等一下和我们一起去找经纪人谈吧。”天河真斗说道，“至于现在——继续我们刚刚的话题吧，歌呗小姐。”

“不管你怎么说，我是不会演唱这首歌的。”月咏歌呗一提这件事就来气，却又碍于他人在场而不好发作，指甲在钢琴琴身上刮擦，整个人处于炸毛的边缘。

对于她的这种反应，天河真斗显得极其不能理解，抱着乐谱整个人都快凌乱了：“为什么啊？我花了那么久才写出来的歌，你不是也说它对心灵之蛋的影响达到了前所未有的程度吗？”

“可是它不适合我！和依琉改造后的我需要更加激烈的歌曲来演唱，如果让我来唱这种软绵绵的歌，效果只会适得其反——与其那样，还不如你试试，说不定还能开发一下两声类的路线。”月咏歌呗冷笑，长着恶魔角的甜心在一旁不停点头，顺便将试图提议的天使甜心粗暴地挤开。

“开什么玩笑？这首歌我写出来就是想要用女声来唱的，虽然两声类这个提议听起来不错——但是一周后就是演唱会了拜托你想一个折中一点的办法好吗？”天河真斗“啪”地把乐谱放在了一旁的桌子上，几乎抓狂。

“换歌。”

“不行。”

“不换就你来唱。”

“不行！！我再给你加一首你要的歌都可以，我为了这首歌三天没合眼你至少唱一下吧——”

就这样，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发展成了无休止的争论（虽然更像是天河真斗单方面的无理取闹），这让晾在一旁的制裁者众人尴尬不已，风间凉几次想要打断都被对方干脆地无视，最后只能靠墙望天，希望这两位祖宗快一点结束。

正在这时，绫小路琉璃看见自己的链条包里，缪斯偷偷钻了出来，好奇地望着被天河真斗扔在一旁的乐谱，又看看自己，一双天空一样澄澈的蓝眸充满了好奇。

“你想看看那份乐谱？”她问道。缪斯点了点头，不等她反应已经飞过去翻看起了乐谱。翻着翻着，她的眸子突然睁大，变得闪闪发亮起来。

她猛地转身，向着还在争论的二人用与她娇小身体毫不相称的巨大音量喊道：“我很抱歉——但是打断你们一下——”

喊完这句之后，她拖着乐谱快速飞到绫小路琉璃的身边，同时喊道：“将羞于展现的才华解放的形象改造，unseal！”

音符状的黑白发饰“砰”地出现在绫小路琉璃的头上，她的手不受控制地翻开乐谱，纯净得不掺任何杂质的歌声仿佛流水一般在因争论被打断而显得格外寂静的房间中流淌，像是蜉蝣缓缓游弋，阳光都为之失了颜色。

所有人都说不出话来，只是静静地聆听着从少女的嘴角所吐露出的一字一句。说来也并不奇怪，绫小路琉璃的声音本就是极好听的，比起同龄人少少低沉些的声线却是极为澄净，像是逢魔时刻的风，似乎还饱含着一种动摇人心的力量。

只是羸弱的身体，让歌唱这种事情对于她来说都变成了一种奢侈的东西，再加上她似乎对这项才能并不热衷，甚至为了不引人注意平常总是压着嗓子说话，才让这样的歌声直到今天才得以被聆听。

一曲落毕，余音绕梁。解除了形象改造的绫小路琉璃恍然回神，发现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自己的身上，手指忍不住绞紧了乐谱，一时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啪、啪、啪……”掌声忽然传来，绫小路琉璃看去，只见天河真斗毫不掩饰自己的赞赏之情，一旁的月咏歌呗虽是没有什么表示，但眸子里仍是忍不住透出惊艳之色——当然更多的仍是不服输的信念。“我想我找到那个折中的办法了，这样的声音值得全世界为之倾听。”

他从绫小路琉璃的手中抽回被她蹂躏得有点“凄惨”的乐谱，抽出下面的一份递给月咏歌呗，然后说道：“给你这个，我之前的练习作，你不嫌弃就好。”

“你这是想，要她作为嘉宾出场？”月咏歌呗挑眉，因为已经达到了目的，并且明白对方口中的“练习作”质量比起其他人的专辑单曲只高不低，她也不会说什么——况且她有自信，绝不会被盖过风头去，“你自己去说服高层，我无所谓。”

“ok。”天河真斗是开心了——准确的说是恨不得抱起绫小路琉璃转圈，但莫名其妙就被安排好了一切的当事人还刚刚大脑当机之中恢复过来，便被“自己要去超级火的演唱会上当特别嘉宾”这种超低概率事件吓得几乎僵在了原地。

“前辈……”多年舞台恐惧症的绫小路琉璃感觉自己快要哭出来了，她转头望向朝比奈弥生，后者会意，给了她一个带着鼓励的眼神。

“fool你放心，这场演唱会的服装妾身一定会让朝比奈家最好的裁缝赶工给你准备演出服的，而且不用你掏钱。”

“justice……”

“小……咳咳，fool你放心，风间餐饮——和月见山财团对gift的演唱会都会有好大一笔赞助，好好唱，钱不会少了你的。”风间凉拍拍她的肩膀，眼中写满了“我相信你”。

“pope……”绫小路琉璃已经是彻底的眼泪汪汪了，她看向绪方桃花，而后者终于不负众望，给了她一个相对中肯的建议。

“放轻松啦fool，既然已经这样了，就只能选个好看一点的面具了——你放心我们还没有丧心病狂到不让你戴面具的地步你说是吧？”

到了这个地步，绫小路琉璃只能哀叹一声命运不公了，有些认命地把头顶在朝比奈弥生的肩上，换来后者一句轻轻的调笑。

月见山圣自始至终都靠在墙壁上，双手环胸，注视着这一场闹剧。他不是感觉不到绫小路琉璃在刻意躲避和他的接触，但他也能感觉到厚厚的冰封下面，涌动的水流所发出的最轻微的颤抖。

冬天过去了大半，春天快要到了。总有一天，再寒冷的坚冰也会融化，成为绕指的缱绻。

总有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