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我们的男女主人公该在这里烦恼一下感情问题,然而局势却不允许他们那样做。
圣诞节假期结束后,气候又一天天变得温暖起来。
与之伴随而来的,是盟军一步步逼近柏林的消息。中间还夹杂着各种匪夷所思的小道消息:纳粹的人体试验啊,不依靠汽油就能飞行的圆盘飞行器啊等等。无论是什么,都没能帮希特勒反败为胜。
“我喜欢春天。”温蒂站在威尔特郡开满矢车菊的田野上,迎着微风这么说。1944年从1月开始就被好消息轰炸了个彻底,以至于她都没有关注今年的情人节。
胜利在望,里德尔工厂的研发部门反而开始了新一轮的加班高峰:针对战争后遗症的“葡萄一号”、应对热带战场气候的“海鸥三号”、防毒气防辐射的“陆龟一号”等十几个产品都在开发计划上。
汤姆也在忙碌,忙着给工厂争取战后的独立地位,以及从军用转变为民用的许可。温蒂只知道他见到了百忙之中的首相,而空军司令和两个装甲师都站在里德尔工厂这边。更多的,汤姆没有告诉她,她也没有多问。
里德尔工厂越来越像一个分工明确的成熟企业。以汤姆为首的领导层不过问研发细节;而以温蒂为首的研究人员也不会轻易离开实验室划定的范围;至于实际生产,则是由受雇佣的巫师和兢兢业业的麻瓜工人负责;售后追踪与调研另有一套班子,是整个工厂最新的一个部门。
3月,巴黎光复。
1944年8月31日,当盟军攻克柏林的消息传来时,温蒂坐在会议桌边久久没有回过神。“智慧树”的几乎全部的正式成员都在,秩序井然地坐在里德尔工厂新建的大型会议室里,收听广播里传来的消息。
麻种小巫师们率先从座位上跳起来大声欢呼。接着,随着汤姆开始鼓掌,全场掌声雷动。
首都伦敦已经变成了欢乐的海洋,而里德尔工厂也不逞多让:巫师技术员和麻瓜工人们互相拥抱,热泪盈眶。
“我们胜利了!我们胜利了!”
温蒂攥紧拳头,她可以感受到那种直冲头顶的喜悦,后知后觉地扩散开来。1944年8月31日,1944年8月31日,相比她所知道的历史,提前了足足有大半年!
眼泪刷的就流了出来。
历史节点顺理成章地提前,仿佛对“人定胜天”一词的无声褒奖。命运,是真的可以改变。
“你也有这么激动的时候啊!”罗兰达乱七八糟地替她擦眼泪。“别哭啊!这是值得高兴的事。”
然而罗兰达自己也哭得稀里哗啦的。她爸爸和爷爷奶奶姑姑一家都是麻瓜,还有个叔叔在部队服役。
在一片欢腾中,汤姆是最冷静的,所以他及时注意到了窗外一闪而过的银色凤凰。他披上巫师袍,带上魔杖就悄悄离开了会议室。
温蒂擦干眼泪,也跟了上去。
最后是阿尔法德。
“准备走吗?”阿尔法德问。
汤姆点点头:“接下来是巫师界的决战了。邓布利多教授已经去了纽蒙迦德。”
温蒂听出了他的遗憾,刚刚成年的汤姆·里德尔拥有一颗正面挑战格林德沃的雄心。但坦白说,以他目前的魔力和阅历,想介入邓布利多与格林德沃之间的战斗还不够格。
“既然邓布利多教授安排了工作给你,你就该认真完成。”温蒂说,“除了邓布利多,再没有人会将这样的重任交给一个17岁的年轻人了。”
汤姆收起了脸上的跃跃欲试,变得严肃起来。“我知道的。收复德姆斯特朗不是一个容易的工作。红夫人在那里坐镇,不排除会有其他圣徒。但是阿尔法德会更危险——”他面向阿尔法德,“你确定要去德莱恩的人体实验室?”
“我跟海岸巫师志愿队一起,另外还有各国的傲罗与反对派巫师。不会有事的。”
“哦——”汤姆意味深长地拉出一个长音,不再阻止阿尔法德,转而朝温蒂皱眉,“你又来凑什么热闹?”
“我想去纳粹的集中营。”温蒂说,“都是麻瓜,不会有危险的。”
萨克森豪森的天气很阴沉,事实上,就算是艳阳高照的日子,焚化场的烟灰也会将天空染成灰白色。笼罩在阴云下的铁丝网割裂了秋风,形成肃杀的“刷刷”声。
这里是党卫军直属的集中营总部,即便盟军的军队近在咫尺,这里的士兵依旧荷枪实弹为负隅顽抗做着准备。
甚至更加疯狂。
原本不在今日处决名单上的人在枪口的恫吓下走出牢房,排成一队,朝毒气室的方向走去。队伍中是抑制不住的抽泣声。
突然,守在毒气室门口的纳粹军官像是被抽走了脊梁骨一般瘫软在地,手.枪撞在水泥地面上发出“砰”的闷响,仿佛一个引爆连锁反应的信号,附近的纳粹士兵一个接一个地昏迷过去。
队伍还按照惯性往前走了好几米,然后人们愣住了。已经走进毒气室里的人像疯了一样从里面跑出来,队伍彻底乱了。骚乱一路从队列扩散到牢房。
只要解除了武力威胁,人类的求生意志就会爆发出无穷的能量。
昏迷中的党卫军士兵会不会成为囚犯们泄愤的对象,温蒂没有深入去想。也许无法避免,但这是最后了。欧洲战役就要结束了,她看了眼萨克森豪森阴沉的天,走进了黑洞洞的集中营中央大楼。
温蒂找遍了所有还在使用的集中营,守卫森严的萨克森豪森是最后一个。
“吱呀”一声,审讯室深处的铁门门轴发出沉重的呼吸声,仿佛一声叹息。接着,微弱的光线洒进完全没有窗户的房间,竟然有些刺眼。
女人瘦骨嶙峋的身体被束缚在纯铁的座椅上,灰色的囚服上血迹斑斑。但她的脖子依旧挺直,顶着一个快露出骨骼轮廓的头颅。
白色的微光下,女囚犯亮得吓人的蓝眼睛骨碌碌地转动,似乎是要在突如其来的光明中将门口的人影看清楚。
“我真没有想到来的是你。”她沙哑的嗓音如同几千年没有喝过水一样,语气却是从容,“就算是汤姆来,我也不会惊讶。”
温蒂快走几步进入审讯室,魔杖挥动,治疗咒语不要钱一般地使出去。最后是一瓶魔药。
女囚犯端坐在铁椅上,任由温蒂施法。她的皮肤渐渐变得红润,不再是青白色的干尸模样了。她还是瘦,瘦到皮包骨,眼窝深陷,头发发白,只有优雅挺直的脊梁还能依稀看出曾经的模样。
温蒂蹲下,像小时候一样将手覆在她的膝盖上。
“战争结束了。我们胜利了。”
“哦。”女囚嘴角勾起一个嘲讽的弧度。只这一个弧度就美得惊心动魄。
温蒂替她解开束缚,扶着她走出暗无天日的森森牢狱。空荡荡的囚服挂在她的身上,像一个大布口袋,被风吹来吹去。
她很轻,即便是温蒂的臂力也能够撑起她。这样的场景可以说是荒谬了,两个将老弱病残占了其二的女子,相互搀扶着走过已经陷入暴动的集中营,走过茫然的儿童,走过双手沾血的妇女。
“我好像听到鸟鸣声。”
温蒂侧着耳朵听了听,清朗的鸣叫轻得如同错觉似的,但它确确实实存在,从北到南,从西向东,覆盖了整个欧洲。“是福克斯,三短一长【1】。”温蒂呼出一口气,“我们胜利了。巫师界的战争也是我们的胜利。”
“提问:世界大战的意义是什么?”安娜用法语说。
温蒂下意识地用法语跟她对话:“我不知道。也许,是每个人都被卷入其中?”
她的回答尖酸又刻薄:“愚蠢,就是战争的意义。”
注【1】:三短一长,摩斯密码的v,victory胜利的首字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