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一，李大奎带着自己的新脸，高高兴兴的出现在了西南角回迁楼前。他看着很多叫不上名字的邻居，回忆着自己出狱之后的乔迁之喜。

李大奎过去住在道房口，因为三层小楼是那排“平房”的第一户，再加上他不是纺织厂职工，所以说不出什么远亲不如近邻的体会。他来只是因为开发商承诺的过渡费又欠费了，而他和他老婆一家都是回迁户而已。

“马红玉家的来了么？马红玉家的来了么？”郭旭坐在一张临时摆放的桌子后面喊着。

李大奎远远的听到了这个喊话，拨开相互问候的人群，循着声音找了过去。

守在郭旭旁边的冯仨儿和刘翠兰异口同声问道：“你是？”

李大奎笑道：“长的帅就不敢认了？”

因为李大奎过去那张脸太过丑陋，没人愿意直视他，所以人们对他的脸型也没太多记忆。李大奎看三人只好奇的打量他，也不说话，不高兴道：“我是李大奎，想起来没有？想不起来就算了，你们是不是要到过渡费了？”

“奎哥，果真是你啊，你看你这容光焕发的样子，小弟真是不敢认啊。”冯仨儿忙换了张脸，谄媚的说道。

李大奎不耐烦道：“别客套了，到底要来过渡费没有？要来了就给我，我还有事儿呢。”

“房姐”刘翠兰以前只觉得李大奎这个又老又丑的男人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怎想到现如今李大奎摇身一变，成了仪表堂堂的俊美男子，她看着李大奎身上奢华的皮衣，笔挺的西裤，捂着嘴惊讶了半天才说道：“奎哥啊！哎呀呀！马晓霞真是捡到宝了，这闺女眼光就是不一般。”

李大奎这道这帮人的德性，骂道：“还有正格的没有？我听说你们拆迁委员会又重新成立了，负责替街坊们要过渡费。正事儿办了么？”

郭旭也不起身，双手平放在那个临时弄来的破桌子上，严肃的说道：“你和马红玉过去都不是我们拆迁委员会的成员，你们钉在了最后，拿到的拆迁补偿比我们都多，你还好意思要过渡费啊？”

冯仨儿和刘翠兰本觉得郭旭的话可能要惹事，还没反应过来，就见李大奎飞起一脚踹翻了桌子，郭旭被连带着压在了桌子下面。

旁边的几个年轻些的不认识换了脸的李大奎，见郭旭被打，抡起胳膊加入了战斗。李大奎毕竟五十的人了，虽然仗着自己有拳脚在身，可又哪里是一帮年轻人的对手，眼看双拳不敌无数，他迅速的掏出枪对天放了一枪，然后拿枪指了指众人，看着众人被吓得分开，急忙收起枪走了。

枪声被大年初一的鞭炮声和二踢脚掩盖了，并没有引起太多人注意。等李大奎走得远了，年轻人们才围在一起议论起来。

李大奎一边开车往家走，一边暗自后悔刚才的举动，他知道刚才那一枪会给自己招来什么样的麻烦。因为那些人不是道儿上混的，不会理会什么江湖规矩，搞不好就会报警抓自己。

李大奎回到王井村，找了个自来水管道上的旱井，趁四下无人，把枪擦了擦，用毛巾包了，打开井盖把枪藏了进去。

刘文茂见李大奎见门，打听道：“过渡费有消息了么？”

李大奎说道：“那帮废物要不来，改天我自己要去，我跟宏明公司老账新账一块儿算。”

刘文茂见李大奎情绪不大好，也就没再追问。

李大奎忧心忡忡的在家过了个年。大年初八，一大早就在马晓霞身上奋力耕耘的李大奎被警车的鸣叫惊住了，瞬时萎了下来的他惊慌的穿着衣服。

马晓霞恼道：“你干嘛？弄的人不上不下的！”

李大奎指了指耳朵，又指了指外面，小声说道：“可能是抓我的，我得赶紧躲躲。”

马晓霞还没说话，就听家门口一阵猛烈的砸门声传来。李大奎见不好躲了，飞快的溜进了厨房，搬起液化气罐，心想着：大不了来个玉石俱焚！

马红玉开了门，就见一伙带着安全帽的人站在门口，她好奇道：“大过年的，你们这是干什么？”

一个领头的说道：“去年八月份就贴了拆迁通告，王井村的村民都搬的差不多了，就你们家一直赖在这里，你说我们干什么？”

李大奎听清了门口传来的话，怒气冲冲的从厨房走了出来，对着来人喊道：“老子就是不搬，你能怎么样？”

领头的也不说话，向身边看了看，似乎在征求什么意见。说话间，李大奎就见杨志陪着几个警察走了过来。杨志指着他说道：“王队，这个就是李大奎，二进宫的劳改犯，前两年在纺织厂西南角的时候就当钉子户，现在讹人讹上瘾了，换了个地方又钉上了，你可小心，这小子弄不好有枪。”

李大奎大骂道：“杨志你个孙子，你们搞拆迁委员会，集体当钉子户！后来你看形势不对，掉过头来帮着开发商欺负邻居，现在居然反咬我一口！我呸！老子就是饿死也不干讹人的事儿！”

王姓警察边掏手铐边说道：“李大奎，你妨碍公务，阻挠市政建设，严重扰乱了‘五年更上一层楼’的规划部署，现在跟我回去接受调查！”

李大奎见这些人一窝蜂的冲自己涌来，撒丫子跑到了厨房，搬起液化气罐，顺着钢梯上了二层的房顶。

“都别动，再动我就把液化气点了砸下去！”李大奎边向楼下的拆迁人群喊话，边作势要拧开阀门点火。

马晓霞穿好了衣服，抱着孩子从卧室走了出来，一边给前来的警察亮警官证，一边请求着来人有话好好说。

王警官板着脸道：“你看你男人像会说人话的样子么？你赶紧让他下来，否则我们对他不客气了。”

刘文茂抬头冲屋顶的李大奎说道：“大奎，别冲动，别冲动，咱们搬就是了，犯不着生这么大气。”

李大奎喊道：“不行！我就见不得他们仗势欺人！我住的好好的，凭什么让我搬？”

王井村的村民这些年富了，家家户户都盖起了小二楼，为了居住面积大，每家的院子都被压缩的很小。李大奎家的院子里现在已经挤满了人，液化气罐真要是被点着了砸下去，后果谁也无法预料。

就在李大奎和楼下的拆迁队争执不下时，一股压力极大的水柱撞向了李大奎的后背。他从二层跌落的一瞬间，看到黄自立在他身后的那家人房顶上，端着消防用的高压水枪，向他狞笑着。

密密麻麻的人群接住了掉下来的液化气罐，也接住了李大奎……

“你们要带我去哪儿！”李大奎在警车上不住的问着。

警察被问的烦了，没好气道：“你妨碍公务、袭警，还涉嫌私藏枪支，你说你能去哪儿？”

李大奎问道：“看守所？”

“废话，除了这地方，你无处可去！”

李大奎不问了，他知道再问也是白搭，只要警察们找不到枪，自己就没什么大罪。最为美妙的是，自己想尽办法也见不到的方琦，这下子可以相见了。

李大奎是为数不多微笑着走进看守所的人。管教们给他登记完，领着他走进一间号房时，刚想叮嘱号长，别折腾的过分，就见号长双眼放光的看着李大奎，深深的鞠了个躬，拿自己的袖子在铺板上擦了擦，说了句：“奎哥，您这儿坐。”

李大奎坐下对管教说道：“去弄十只烧鸡，两条烟，记我账上。不用打折，规矩我懂。”

李大奎待管教走后，对号里的人问道：“知不知道有个叫方琦的在几号房？”

“那个背着五条人命的方琦？”

李大奎点头道：“对，就是他。”

“就住隔壁，您要是想见他，下午干活儿的时候就能见到。”

如鱼得水的李大奎在看守所踏踏实实的住了下来，趁下午劳动的时候跟方琦讲述着外面的情况。

方琦蹲在地上佯装干活儿，背对着李大奎问道：“奎哥，你怎么进来了？谁点的你？”

“兄弟，你想多了，没人点我，我进来纯属意外。”李大奎边说边讲述着自己是如何再进宫的。

方琦静静的听完，问道：“外面现在什么情况？”

李大奎钦佩道：“一切照旧，跟你预想的差不多，哈哈……”

方琦欣慰道：“我都进来几个月了，听到你笑我才感觉踏实了。”

李大奎说道：“不是我不来看你，你受特殊照顾，谁也见不了你，律师也不行。”

方琦牢骚道：“妈的，老子还没捅破天吧？怎么连点儿基本权利都没了？”

李大奎说道：“得了吧，搁以前，凑点儿口供就能给你直接毙了，你现在还活的好好的，这就说明他们没证据，没法把你怎么着。”

方琦说道：“你分析的跟我想的差不多，可总这么关着也不是办法啊？”

李大奎说道：“现在需要一个敢挑头的在外面给你活动活动才成。”

方琦想了想说道：“敢挑头的？对了，强子现在怎么样了？”

李大奎笑道：“你没咬我，也没咬他，你说他能怎么样？”

方琦问道：“他还安安稳稳当宏明的董事长呢？”

李大奎说道：“他怎么样我不知道。那小子是个商人，重利不重义，指望他挺身而出帮你？难！”

方琦回忆着和强子结识以后的往事，叹息道：“他不欠我的，要不是我，他可能过的比现在滋润。”

李大奎说道：“过两天我老婆应该会来接见，到时候我让她想办法吧，大不了拉下脸求她姐夫去。你的情况我知道了，等我出去帮你想办法活动吧。”

当年西北角张文清帮着抢来的楼房被马红玉分给了结了婚的马晓云。好在马晓云搬到了张宏宇的房子住，马红玉一家这才在大年初八有了落脚的地方。

马晓霞知道自己人微言轻，但为了能让李大奎出来，她还是求上了关系日渐淡薄的姐姐马晓云的家门。

马晓霞敲了敲门，看到开门的是姐夫张宏宇时，问道：“我姐没在家么？”

张宏宇用他久居上位者的姿态说道：“在呢。”说完便进了书房。

马晓霞换了拖鞋进屋，见姐姐正在沙发上看加工合同，知道她是赌气故意不理自己，忙讨好道：“姐，有日子没见你了，你还这么忙啊？”

马晓云说道：“我领着街坊们在陈家沟租房子，跟你们挨得不远，平时也不见你去看我，怎么今天大老远跑江东来了？”

马晓霞旁敲侧击道：“王井和陈家沟挨着，王井都拆了，我们搬回西北角的老楼去住了，对了，怎么陈家沟不拆啊？”

马晓云说道：“陈家沟富起来的早，村里大部分都是楼房，开发商拆不起。”

马晓霞着急求姐夫办事，直言道：“大奎因为不愿意搬，跟警察起了争执，被关起来了。我找了系统里的领导，可是人家不搭理我。姐，我求你了，你能帮我想想办法么？”

马晓云冷淡的说道：“想不了。我早就跟你说过，李大奎不光是个强奸犯，还是个蛮横无理的流氓，你既然嫁了这种人，你就该有个心理准备。你姐夫是个帮理不帮亲的人，他自己家的人求到他，如果不占理的话他都不帮。”

马晓霞哀求道：“他被关进去都是被人逼的，我们不想搬家怎么了？我们又不是讹人，就是想住个有院子的房子而已，至于又是特警又是联防队又是拆迁公司来对付我们么？求你了姐，你就跟姐夫说说吧，行么？”

马晓云始终都很反对马晓霞和李大奎的婚姻，因为这个跟家里几乎闹翻了，甚至连妹妹的婚礼都没去，但她看着泪眼蒙蒙的妹妹如此伤心，想了一会儿，为难道：“你姐夫看不上李大奎，当年就是李大奎祸害了王楠，这才让他心里始终存着一份愧疚。我求他什么都行，唯独李大奎的事儿不行，我真张了这个嘴，我们的婚姻恐怕都有危机。”

马晓霞忍不住了，她不想再顾忌什么，大声直言道：“王楠的那个儿子是陈凡的，大奎根本就没碰过王楠！要不是大奎他忌惮陈凡给他玩儿阴的，始终不让我说，我早就告诉你了。现在好了，大奎又进去了，为了他，我也顾忌不了那么多了，你不帮我没关系，我找陈凡去，我就不信了，他要是不怕丑事爆出来，那就让他也不理不睬去！”

马晓云听了妹妹的话，惊得呆了，不敢置信的问道：“陈凡的孩子？你可别乱说啊，你要知道，你的工作还是陈凡给安排的呢，你这不是恩将仇报么？”

马晓霞冷哼道：“他给我安排的就是个临时工，帮我转正都是为了给他弟弟擦屁股，他弟弟玩弄了我的感情，他这个当哥哥的充好人给我找了点儿补偿而已。”

马晓云知道妹妹的想法一贯很狭隘，听了她的进一步说法，更加不相信她的话了。在马晓云看来，妹妹已经被李大奎洗脑了，是非不分了，真正能帮自己妹妹的，就是让李大奎住一辈子监狱，让妹妹早日脱离魔爪和苦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