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165年,延熹八年,夏季六月甲寅(十九日),惠帝陵园失火,桓帝盛怒,将陵园守卫及一干人等,悉数收押治罪。
次日,金銮殿上,桓帝一脸抑郁之色,心中想着:惠帝乃是刘氏先祖,自己身为子孙未能护好陵园,有违孝道;而陵园失火诡异,不似人为,莫非是先祖有所警示。
正在桓帝思忖间,李膺上前奏道:“陛下,臣得野王县吏司马直上报,宫中宦官、朝中权贵与地方官吏、豪绅相互勾结,纷纷以修建祠庙为名,大肆敛财,横征暴敛,压榨百姓,强取民财;又依仗权势恃强凌弱,霸占祠庙,百姓尽孝祭奠,上香求福,皆须交钱,方得进庙;另权贵豪绅兴建祠庙,肆意圈占土地,强占民田,拆毁民房,百姓流离失所,惨不忍睹,此等恶行天怒人怨,须严惩不贷,以正典法。”
桓帝被李膺打断,心中不悦,问道:“司马直是何人?”
司马直乃是野王县吏,亦是同景门生,野王县令张朔乃张让之弟,与豪绅相互勾结,以祠庙之名多行不法,因而上报朝廷,桓帝问起,李膺便将实情相告。
杨秉知晓桓帝重孝道,不忿上奏道:“祠庙乃是先人、圣贤安息之处,借祠庙行不法之事,百姓祭祀求福受阻,实乃有违孝道之行,人神共愤之举,万不可姑息。”
陈蕃怒道:“陛下,此事有关国体,这等祠庙实乃‘淫祠’,若不严惩,难平天怒人怨。”
桓帝闻听‘孝道’、‘淫祠’二词,怒气横生,说道:“昨夜先祖惠帝陵园失火,朕心至今抑郁难安,祠庙乃是祭祀尽孝之地,朕绝不会姑息放纵,即刻诏命拆除各地滥设祠庙。”
杨秉又上奏道:“启禀陛下,拆除‘淫祠’,不足以安民心,以臣之见,还需保留修缮先贤祠庙,不得肆意损毁。”
李膺听完,上前奏道:“陛下,洛阳王涣祠庙及密县卓茂祠庙,皆是先贤安息之处,臣闻两处祠庙均有损毁,请陛下先行修缮。”
“李校尉所言甚是,准奏”,桓帝知王涣、卓茂皆是贤者,便准许了。
六月二十三日,桓帝下诏,命各郡各封国拆除滥设的祠庙,仅准许保留京都洛阳王涣和密县卓茂等处先贤祠庙。
却不料次日夜,惠帝陵园失火之事方息,南宫北门朔平署失火,烧死几名宫卫,桓帝闻之伤神不已,即令彻查。
正当此时,洛阳袁府厅堂中,袁术正跪与堂下,低头不语,袁逢、袁隗满目怒容,一旁的袁绍却是一言不发,眉间舒展,暗自得意。
袁逢怒指袁术,问道:“好大的胆子,南宫北门你也敢去放火,袁家迟早亡与你手。”
“术儿,还不从实说来,休要隐瞒”,袁隗见袁术还不肯说出实情,心中不觉恼怒。
原来袁府新得一猎犬,颇为通晓人性,袁绍与袁术均想要此犬,争执不下,二人便打赌前往北门放火,谁先火烧北门,谁便得猎犬,无论成败,均不得对外说出。
袁术入夜之后,便偷偷摸到北门放火后,一路逃回府中,却被袁隗撞见,见其浑身焦味,手执火种,又慌慌张张从北门方向逃回,猜测北门失火定是袁术所为。
任凭袁逢、袁隗二人如何责问,袁术依旧低头不语,袁逢见袁术久久不言语,近前一瞧,顿时一巴掌拍去,怒斥道:“你这孽子,这般责问,你还能闭眼养神。”
袁术捂着脸,满脸委屈,刚欲开口,瞥见袁绍正盯着自己,又闭上口,袁隗摇头无语。
“好了,不必责问,北门朔平署失火乃是天火所致,术儿快起来”,中常侍袁赦刚至厅堂,见袁术正委屈跪着,一向喜爱袁术,视之如孙,便开口庇护袁术。
袁赦见众人疑惑,扶起袁术,解释道:“陛下派人彻查此事,未有结果,北门守卫皆称是天火所致,与术儿无关”,袁逢、袁隗闻听神情顿然一松,袁绍低头不语。
“天火”,袁术一脸惊讶。
袁赦笑道:“哪有如此多的天火,先前陵园失火,陛下得知乃是天火所为,才赦免陵园内卫士,想必是北门守卫害怕陛下治罪,这才假托天火而逃罪。”
一番闲谈之后,袁赦回宫去了,众人散去,袁绍也急匆匆去往卧房,早有一人在此等候。
袁绍见是袁术,神情慌张,说道:“二弟,你在此所为何事?”
“明知故问”,袁术面露轻蔑,接着说道:“莫要忘了日前赌约,府中新来猎犬归我所有。”
袁绍松了一口气,笑道:“北门之火乃是天火所致,又非你所为,猎犬不能归你。”
“袁绍,你不守约”,袁术一把揪住袁绍,气呼呼说道:“不是我放的火,还是你纵火不成,我已依照约定,父亲与叔父如此责罚我,我都未透漏赌约之事,你要不把猎犬让与我,我便告诉父亲实情,谁也别好过。”
袁绍一把甩开袁术,问道:“你就不怕说出实情,找来责罚?”
“有何可惧!今夜如此责罚,我依然无事”,袁术满不在意,才不在乎责罚,心中想着猎犬到手,便要去何处游猎去。
袁绍见袁术丝毫不惧,这才笑道:“二弟,为兄方才是与你说笑,二弟如此守信,颇有胆色,为兄岂能违约,猎犬归你所有。”
“哼”,袁术轻哼一声,昂首阔步而去,袁绍死死盯着袁术,直至袁术消失在视野中。
桓帝虽下诏各地拆除滥设祠庙,各地却是阳奉阴违,阻止拆祠庙,为非作歹,如山阳太守单迁与侯览之兄侯琨。
山阳郡单县东北防东乡,相传为虞舜之师单卷所居,后人尊称为单父,在此为其立庙供奉。只见,在一片郁郁葱葱的树林之中,坐落着一座雄伟壮丽的祠庙,周围青葱的林木与各色的花草,为这座祠庙增添了无线光彩。
一条蜿蜒宽阔的石阶直达祠庙正门,祠庙门前两只石狮分左右而立,门上悬挂着一块铭刻单父祠庙玉匾。
一进大门,便见正前方一座宏伟大殿,殿中央矗立一块巨大石碑,上刻一位淳朴老者画像,老者身着蟒袍,腰腰挂玉带,脚踏云靴,端坐太师椅,神色和蔼庄重,栩栩如生,碑下可有虞舜之师单卷。
而今日并非祭祀之时,祠庙门前早已人声鼎沸,上百士子儒生群情激奋,正与二三十身着皮甲的青衣武士对峙,武士个个手执刀枪,凶神恶煞。
这时,青衣武士中挤出一名清瘦儒生,身着皂青长袍,笑着向对面儒生喊道:“诸位同窗,今日侯家拆除单父祠庙,乃是奉诏而行,太守大人也已允准此事,再不退去,休怪我等不留情面。”
这清瘦儒生便是朱并,字文慈,对面儒生多是其同窗,后朱并投身侯览之兄侯琨府上,受侯琨举荐,暂为太守府幕僚,同窗好友纷纷与之绝交,讥讽朱并为谄媚小人。
此言一出,对面儒生个个神情激愤,当首一人,身着白衣长袍,满脸怒容,手指朱并骂道:“朱并,汝攀附侯琨,不过一阿谀之徒,也敢在单父庙前大放厥词;单父乃尧舜之师,古之圣贤,汝昔日亦饱读圣贤之书,却助纣为虐,为虎作伥,枉读圣贤之言;陛下诏令拆除滥设祠庙,修缮先贤之庙,侯琨四处扩建祠庙,侵占田地,怎不见汝等去拆毁,偏要拆毁先贤祠庙,逆诏而行,汝罪当诛。”
“此等阿谀小人,当诛”
“不知羞耻之徒”
一时间辱骂之声一片,朱并满眼愤恨盯着白衣儒生,这儒生姓张名俭,字元节,与朱并乃是同乡,又有同窗之谊,怎奈二人如今势同水火。
正在朱并羞愤交加之时,其身后又一华衣中年人,身材壮实,一脸横肉,走上前不屑道:“哼!这祠庙修建过于豪华,不合圣贤清正之风,故而拆除,我会在别处选址重建,还不散去”,此人正是侯览之兄侯琨,几十青衣武士皆是其府中护卫,一向骄咨专横,又有太守单迁与其交好,郡县百姓惧之如虎。
张俭讥笑道:“侯琨,不必惺惺作态,汝与太守单迁皆是阉宦爪牙,今日汝与太守单迁勾结,拆毁单父祠庙,侵占庙中木石,强占其地,欲在此兴建宅院,污秽圣贤安居之地,天地难容。”
侯琨大怒,当即对手下武士吩咐道:“将这些人赶出庙门,胆敢阻拦拆毁祠庙者,不用留情,生死不计,一切后果我自与太守交待。”
青衣武士们得令,立即挥舞手中刀枪,连打带骂,张俭等儒生手无缚鸡之力,被轰出祠庙,衣衫狼狈,满脸乌青,只得暂回家中。
张俭当夜与众人商议,当朝廷尉冯绲与其有旧,便联名上书冯绲,尽数侯览、单迁二人罪状,请朝廷将二人治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