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熹八年(165年),冬十月中旬,桓帝拜度尚为中郎将,率幽州、冀州、黎阳和乌桓步骑共两万六千人南下救援陈球,以骁果校尉李远率黎阳营为开路先锋;又令讨虏将军、长沙太守抗徐征发诸郡军队,与度尚共同进击荆南叛军。
长沙太守抗徐得令之后,征发五千余兵士,率军进至衡阳湘水口。朱盖闻知,留胡兰、李研率军二万围攻泉陵,亲自率军三万赶到湘水南岸,而抗徐见贼军势大,不可硬敌,便据守北岸,以待度尚大军。朱盖几次欲渡河进兵,却为抗徐所阻,屡败与抗徐之手,损兵数千,于是双方隔水对峙起来。
七八日后,度尚大军已至临湘,自知兵贵神速,便令先锋李远及黎阳都尉马睦率一千五百黎阳精骑赶至衡阳,抗徐闻知大喜,迎接入营,共议破敌之事。
抗徐说道:“二位将军,朱盖聚众扎营南岸,贼军势大,我军微弱,故而我据守北岸,以待度中郎大军;而荆南环布高山丘陵,荆州储粮丰足,湘水自北向南,借水势运粮,多有便利;朱盖粮道沿途多丘陵沟壑,运输不便,损耗甚多,不出一月,朱盖粮草定然不济,敌军可不攻自破,而后再顺势渡河一举剿除贼军。”
李远见抗徐欲弃泉陵城,想起度尚临行前命令,说道:“抗将军,末将以为不可,贼军围攻泉陵,而我朝廷大军不救,岂不令荆南官吏百姓寒心,从而助长贼势,何况临行前度中郎便有军令,令我等先行破敌,以使大军安然渡河。”
抗徐为难道:“奈何如今度中郎大军尚在临湘,营中军少,此时强行渡河,若敌军趁机阻击,岂不令将士枉送性命,损我军威。”
马睦笑道:“正因如此,度中郎令我等前来相助,黎阳营虽仅有一千五百余骑,皆是骁勇善战之士,敌军多为盗匪乱民,想必定然军纪松弛,缺乏训练,乌合之众,不足为惧。”
抗徐见马睦如此轻视贼军,劝阻道:“马将军切不可轻敌,贼首朱盖本就骁勇,其麾下尚有许明、张涛、冯海、常石四员骁将,另有二千戍兵,均是久经战阵之卒。”
李远点头道:“抗将军所言甚是,我等不可轻敌,不过敌军虽势众,二千戍兵训练有素;然而我今日入营前,曾于河岸查探,发现贼军防备松弛,军纪涣散,结营之地多位于河岸开阔之地,若是由黎阳精骑趁夜渡河突袭,沿河岸自北往南冲杀,纵火烧营,敌军定会惶恐奔逃;将军率军备好渡船,旦见南岸火起,即刻率军渡河,合击贼军。”
“此计可行,马将军意下如何?”抗徐也希望尽快破敌,毕竟度尚军令已下,转首问道一直扭头不语的马睦。
“此计似乎过于冒险”,马睦沉吟片刻,忽而转首说道:“既然抗将军也无异议,那便依计行事,不过若是不胜,抗将军以为该如何向度中郎交待?”
“这”,抗徐不禁为难道,闭目沉思起来,心忖:自己年仅五旬,几经波折,才得以升任长沙太守,深知荆南四郡屡屡生乱,故而到职后大力剿灭盗匪,修缮城防,这也是朱盖不愿侵扰长沙原因之一;何况此番作乱乃是从桂阳而起,与长沙何干,自己稳守长沙便是,若不是朝廷诏令,也不会前来平叛;此番若是胜了倒好,一旦败了,自己也难辞其咎。
李远见抗徐闭目不语,马睦一脸从容,心想:马睦一路对自己颇有微词,自己并未得罪于他,战机稍纵即逝,何况泉陵危急,不能再拖延。
李远思定后,走至抗徐面前,拱手说道:“若是败了,一切罪责,末将承担”,言语铿锵有力,也出乎抗徐、马睦二人意料之外。
抗徐讪讪笑到:“既然李将军心意已决,我自当鼎力相助”,马睦面沉如水,见抗徐赞同,也只得拱手应允。
是夜,抗徐传令营中虚设篝火与营帐,军士饱餐后,于河岸处暗中集结,李远与马睦二人率黎阳营趁夜偷渡湘水,人衔枚,马裹蹄,往朱盖大营而去。
李远至朱盖营寨时,已是半夜,见朱盖营中军士皆疲软,当即上马挺枪,与族弟李胜领着一千五百铁骑直杀入贼军营中,四处纵火焚烧,贼军混乱不堪,四处乱窜。
朱盖大惊,慌忙披甲上马,往南奔逃,却不料正遇李远,朱盖执刀来战,李远举刀相迎,双马相交,战不至十回合,朱盖见形势危急,拨马便逃,李远飞马追去。
“朱大王先行,某来挡之”,正当李远追击朱盖时,一旁蹿出一员骁将,执戟挡住李远,正是朱盖麾下大将许明。
李远大喝一声,挺枪直刺许明,二人战至数回合,李远见朱盖已逃远,难以追到,心中大怒,于是虚晃一枪,闪过许明,策马朝朱盖方向追去。许明大急,拨转马头,上前追阻,却不料忽然李远勒马,回首一箭,正中许明咽喉,许明落马而亡。
朱盖也已逃远,李远拔刀砍下许明首级,悬挂马头,又往回冲杀,一路高呼:“朱盖已死,降者不杀。”
“匹夫安敢,看枪”,李远正高呼间,不料一旁奔出朱盖麾下大将常石,闻听李远斩杀朱盖,气的呲牙咧嘴,一枪往李远胸口刺去。
李远侧身闪过,常石方欲收枪而回,不料李远左手伸出,顺势一把抓住常石枪头,右手紧握长枪,用力往常石掷去。常石见枪尖迎面而来,慌忙松手弃掉长枪,拔刀格挡开来,李远顺势飞马至常石身前,抽出佩刀,手起刀落,常石头颅飞起。
抗徐见南岸四处火起,杀声震天,急率麾下五千荆州郡兵渡河,奔向南岸,鼓角齐鸣,杀入敌营。贼军心惊不已,朱盖早已逃往泉陵,无主乱军怎敌得过朝廷强兵,纷纷抛戈弃甲,往丘林沟壑溃逃而去。
朱盖大败而逃,抗徐率军就南岸扎营立寨,欲静候度尚大军到来。李远见抗徐按兵不动,进言道:“抗将军,如今贼军大败,闻风丧胆,正应趁胜追击,解泉陵之围才是,何故屯兵不进,错失良机?”
抗徐说道:“李将军,我亦知晓乘胜追击之理,此次虽斩杀三千贼军,俘虏万余人,只是尚有朱盖万余败军散落山林;若是大举进击,恐南岸营中空虚,贼军乘虚夺营,而度中郎尚有二日即至衡阳,到时渡河受阻,岂不因小失大,故而我稳守南岸,以待度中郎大军到来,再做计议。”
李远见抗徐所言亦有道理,继而说道:“既然如此,末将愿领黎阳精骑追击,抗将军以为如何?”
“不可”,一旁马睦粗声粗气说道:“此次出战虽斩获颇丰,不过我黎阳营也死伤五百余人,可战者不过千余骑,且兵马俱疲,不宜追击;何况营中尚有万余俘虏,若是营中空虚,俘虏借机作乱,又当如何?”
抗徐点点头,马睦所言正是自己心中不安之处,这营中万余俘虏每日消耗粮草不说,还需派兵看压,便问道:“我欲将这万余俘虏悉数处决,二位以为如何?”
“甚好,今夜即可行事,将这万余首级上报朝廷”,马睦面露喜色,手握了下刀柄,出言赞同道,二人相视一笑,瞥向李远,征询李远意见。
李远闻言,又见二人看着自己,心知抗徐和马睦欲用这万余俘虏首级请功,虽有不忍,还是出言道:“既然二位大人心意已决,末将也不再劝阻,不过这追击朱盖之事?”
马睦笑道:“此事不难,我黎阳营此战虽有伤亡,然而我等身系重任,国事为重,我只可抽调五百精骑交予李将军,抗将军意下如何”,马睦说完不忘转眼瞥了抗徐一眼。
抗徐见马睦看向自己,心中咯噔一声,满脸肉疼道:“好!本将麾下有铁骑五百,悉数交予李将军,助李将军追击破敌。”
“在下即刻点兵出击,告辞”,李远起身拱手一礼,出帐而去。
“李将军,且慢”,李远刚出帐外,抗徐忽然追出,握着李远手和声说道:“李将军,这五百骑得来不易,我任职长沙太守四年,才筹备起这五百骑兵,还请李将军万要慎重。”
李远心知抗徐不舍这五百骑,笑道:“抗将军尽可宽心,末将自会小心行事”,李远不愿与其过多纠缠,辞别离去。
李远带着李胜,率领一千骑昼夜兼程赶至泉陵,见朱盖虽经惨败,依然人多势众,只得暂且撤至城外三十里山林处,待机而动。
李胜劝道:“兄长,朱盖兵多,却多为草寇,前番突袭大胜,何不趁今夜再度奇袭?”
李远看着身后一千骑兵,摇头苦笑道:“我观泉陵城外朱盖营寨,其众不下三万,且防守严密,想必经前番惨败,朱盖已加强戒备,不宜趁夜袭营。”
李胜还是不甘道:“这又如何,前次敌军亦有数万,兄长率千余铁骑大破贼军,只要筹划得当,未尝不可。”
“你看”,李远指了指身后士卒,李胜回首看去,见军士有摊地熟睡的,有席坐喂马的。李胜这才恍然大悟,笑道:“我军日夜行军,不曾歇息,此时人困马乏,确实不宜进兵。”
“唉”,李远叹息一声,指着身后军士道:“泽平(李胜字),你仔细瞧瞧,摊地而睡的多是抗徐麾下骑兵,那些喂马的多是黎阳骑兵;仅此一事,便可看出黎阳精骑持久善战,可作破营先锋,荆州骑兵却难堪大用;若是依你只见,率军突袭冲营,可战者仅有五百黎阳骑,荆州兵只可用于外围巡守游战,或作接应。”
“哼”,李胜轻哼一声,不屑道:“荆州骑兵战力低下,抗徐还拿它们当宝,离营之时连番叮嘱兄长,真是可笑。”
李远赶忙止住李胜,看看身后军士并无异色,这才将其拉到一旁,低声告诫:“泽平,日后不可再有此言,我请命追击朱盖,还需仰仗荆州五百骑兵,为将者切忌军士离心离德。”
“兄长所言极是,愚弟记住了”,李胜听李远如此一说,不觉后悔那番话。
李远拍拍李胜肩膀,又笑道:“如今我兄弟二人已至此处,若是空手而回,岂不惹人笑话,今夜好生歇息,明日看我如何取胜。”
李胜纳闷道:“兄长方才还说贼军势众,不可突袭”,李远低声于李胜耳旁一番说教,李胜听完大喜过望,便依照李远吩咐前去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