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盖自湘水惨败,逃回泉陵,收揽败兵,联合胡兰、李研等人,聚兵三万有余,欲明日一举攻破泉陵城。
胡兰劝道:“大王,泉陵城中如今伤亡惨重,城池破败不堪,城中粮草已断,只要围而不攻,不出三日,泉陵不攻自破。”
“哎”,朱盖起身边来回踱步,边揉着拳说道:“本王岂会不知,只是湘水大败,敌军必然趁势渡河,只怕再过几日,官军进至泉陵,到时与城中守军里应外合,我军危矣!”
“泉陵攻之无益,依我之见,倒不如退往桂阳,暂时据守自保,做个逍遥大王也不错,待时机一到,驱兵再战即可,何必非要留在泉陵”,一旁李研抖着腿,满不在乎说道。
“放屁”,朱盖勃然大怒,指着李研骂道:“你这贼货,只知占山为王、据城逍遥,未战言退,再敢有此言,我宰了你。”
李研拔刀而起,针锋相对道:“朱盖匹夫,我等当日见你连败州郡,下山响应,共推你为大王,你不知恩图报也罢了,反而欲杀我,不过是想吞并老子手下几千弟兄。”
“来人”,朱盖大喝一声,帐外涌进七八名刀斧手,朱盖身侧闪出二人,左边一人姓冯名海,手执一柄镔铁长矛,虎目直瞪;右边一人姓张名涛,双手握一对金瓜锤,满脸凶相。
李研一见这二人,不由后退两步,慌忙道:“朱盖,湘水之败,你损兵折将暂且不说,今番又要谋害我等举义之人,你是何居心?”
“哼”,朱盖冷哼一声,看了看身旁冯海欲张涛,狂笑道:“就你这等下三滥东西,也配与我共举大义,今日杀你又如何。”
胡兰早已吓得面色铁青,赶忙说道:“二位请听我一言,此时切不可冲动误事,度尚大军不日即至,还需同心协力对敌,万不可内讧,使亲者痛仇者快。”
李研怨恨道:“说起亲者痛仇者快,胡兰,你莫要忘了昔日朱盖为官军之时,杀了我等多少弟兄,我不记旧恨,与他合力抗敌,他却忘恩负义。”
胡兰推开身前军士,走到朱盖身前,好声好气说道:“大王,如今形势堪忧,如若内讧冲突,官军一至,便难以收拾,后果不堪设想,慎重才是。”
朱盖细目微眯,盯着李研,任凭胡兰好言相劝,就是一言不发,半晌才说道:“既然胡将军求情,今日暂且免你一死,日后再敢妖言惑众,扰我军心,定不轻饶。”
李研刚要张口大骂,却被胡兰一把拉住,劝道:“李将军,还需以大事为重,大王也是一时酒醉,当不得真,快些赔罪才是。”
胡兰话一出口,李研面色更怒,心中越发气恼,胡兰连番相劝,李研这才向朱盖拱手一礼,沉声道:“在下一时冲动,犯了忌讳,还请大王赎罪。”
“此次便饶了你,再有下次,定不轻饶,全都退下”,朱盖轻哼一声,李研怨恨而去。胡兰方出帐外,后背湿透,回首瞧瞧帅帐,叹息一声,也回帐去了。
次日清晨,朱盖正与帐中用饭,却闻军士来报有官军五百余骑前来搦战,朱盖大惊,放下手中饭食,披甲上马,率军三千出营列阵迎敌。
李远头戴飞凤盔,身着银盆铠,手执四棱钢枪,胯下一匹追风登云马,见敌军三千余人浩浩荡荡杀来,怡然不惧,眼神从容。
两军阵前,朱盖居中,胡兰、李研等一众贼首分立左右,对面正是李远及五百黎阳精骑,朱盖一见李远,满心愤恨。
朱盖对身旁胡兰说道:“此人甚为骁勇,许明二将便是为其所斩,不过未想到他竟敢率五百余人,来我营前搦战,莫非度尚大军已至泉陵?”
胡兰摇头否决,说道:“度尚大军二三万人,若是已至泉陵,我军岂会不知;不过若是千余人,快马奔行,隐匿行迹,或许可瞒过军中斥候,至于过万人,绝然难以悄无声息。”
朱盖想到对面李远在湘水之战,让自己好生狼狈,杀意横生,对胡兰问道:“我欲全军压上,一举围杀这五百人,你以为如何?”
胡兰为难道:“怕是不可,敌军皆是骑兵,其战马雄壮,乃是幽并良驹,难以追及。”
“某家乃是度中郎麾下先锋大将李远,谁敢一战”,李远见敌阵久久不动,便策马挺枪上前,边舞着枪花,边高声叫阵,一脸轻视鄙夷。
“大王,某家去会会这厮”,朱盖阵中冯海、张涛二人早就怒不可遏,张涛手执双锤率先出马,朱盖暗忖张涛蛮力过人,双锤重达百斤,乃是麾下第一勇将,应当不会有失。
李远见张涛双锤已至,从容一枪刺出,直指心窝,张涛赶忙左手执锤挡开枪头,右手金瓜锤去势不减,往李远头颅砸去,李远以枪杆弹开。交马一回合,李远手臂酸疼发麻,心中为张涛蛮力惊骇,暗忖:若不是这枪杆乃是纯钢所制,此锤定然砸断枪杆,自己怕要一命呜呼了,看来不可以力相拼,还得取巧制胜。
张涛见李远挡下方才一击,不由怒了,驱马再战,举起双锤就砸,李远连挡两锤,气血翻涌,拨马回阵。张涛自然不肯轻易放过,手舞双锤,大喝不止,飞马直追李远,二人一追一逃。却不料李远忽而勒马回首一枪,张涛马速飞快,双手舞着大锤,躲闪不及,为李远一枪刺死马下,本阵将士高呼不止,朱盖心中一惊,暗骂张涛蠢笨。
李远见朱盖阵中军士惊惧,长枪冲朱盖一指,五百铁骑冲向贼军,贼军惊慌失措,朱盖大怒,连斩数人,才稳住军阵。李远一骑突进,直冲朱盖而去,弯弓一箭将朱盖射下马来,冯海、胡兰急忙来救,挡住李远,李远冲杀一阵,见敌军并未溃败,当即率军退去。
众人救起朱盖,只见其捂着血淋淋的左肩头,对李远怨恨至极,推开左右卫士,跨上战马,拔出佩刀,大呼道:“全军追击,如有斩杀敌将者,赏千金。”
朱盖阵中军士纷纷呼喊杀出,李远仅剩三百余骑,一路逃至一处山坡中,四面多是莽林,草木繁盛。李远又喝令军士放慢马速,节省马力。李研领着千余人追到此处,见前方李远马速减慢,以为敌军马匹不堪劳累,当即率军急追,刚过山坡,却闻四面杀声四起,草木摇动,心中大惊。
李远率军回攻李研,山林中李胜率五百荆州骑兵杀出,迎面正遇李研,挥手一刀,将李研斩杀马下。李远、李胜二人夹击大胜,贼军纷纷往回溃逃,李远见所部骑兵伤亡过半,人马俱乏,已无口粮,只得暂且撤退,与度尚汇合。
朱盖连番大败,欲撤兵回桂阳,胡兰等也甚为赞同,却不料方至营道,忽闻军士来报桂阳城已被抗徐率军夺取,桂阳贼军纷纷逃入山林,朱盖无奈,只得暂且留营道县。
原来度尚见朱盖屡次兵败,未免朱盖撤兵回桂阳据守,便与抗徐分兵,派抗徐沿湘水河道进兵,平定桂阳,驻军南平县,以防朱盖逃窜。
是日,度尚引兵二万进至营道城外,朱盖、胡兰心知营道城池低矮,又无存粮,便率军三万于城外列阵迎敌。
两军阵前,战旗飘扬,刀枪密布,剑戟如林,寒光闪闪。度尚见朱盖阵形混乱,兵甲不一,拔剑直指贼军阵营,一时间擂鼓声声,弓弩齐发,杀声震天。
“吼”
“吼”
官军盾牌在前,刀枪在后,前军徐徐推进,两侧精骑千余虎视眈眈,贼军多为草寇盗匪,纷纷后退。朱盖见之大怒,亲领麾下亲卫督阵,胡兰、冯海当先士卒,率军迎战。片刻后,两军接阵,刀枪相交,嘶吼砍杀,血肉横飞,憨斗许久,贼军渐露不支之势。度尚见此,即令全军碾压上去;又因贼军骑兵甚少,便令李远、马睦二人率两翼骑兵迂回过去,从后突袭贼军两侧,朱盖大败而逃。
度尚急令追击败军,跨马背弓,冲入贼阵,胡兰慌不择路,骤马乱奔,度尚张弓搭箭,射倒其坐骑,胡兰扑倒于地,恰遇李远迎面而来,为李远一枪刺死。朱盖在冯海等人拼死护卫下,带着二千残兵逃往苍梧郡,因军资不足,一路烧杀抢掠。
度尚上书请功,称大破朱盖,悉数剿灭叛军,斩首五千级,俘虏过万。朝廷下诏赏赐度尚百万钱,抗徐、李远、马睦等有功之将皆有封赏。太尉应奉上奏度尚威震荆襄,如今荆州之乱方平,尚需得力之人镇抚,举荐度尚为荆州刺史,桓帝恩准。
却说度尚平定荆南叛乱后,受任荆州刺史,安抚民心,剿灭匪寇,荆州一时得安。李远屡次劝度尚进兵苍梧追击贼寇,度尚皆以苍梧非荆州统辖为由拒绝,又逢李远抓获前任桂阳太守任胤及苍梧太守张叙,而荆州已安定,度尚便让李远押送二人赴京治罪。
这任胤乃是曹节举荐,出自于安定大族上圭县任家,其弟任涉闻知,多备金银前往洛阳,拜访曹节,请曹节相救任胤。曹节与王甫、侯览等人向桓帝求情,称任胤并非逃窜,乃是州郡救援不力,城池难保,不得已护民出城,请桓帝赦免。而太尉应奉、大鸿胪陈番二人亲自入宫,将其罪行禀报桓帝,坚决请求桓帝处决,桓帝一时间犹豫不决。
及至李远将任胤二人押到洛阳,桓帝召其入朝觐见,见李远此次平叛勇武非常,便当殿封其为桂阳太守,与度尚一起安抚荆州,李远自然千恩万谢。
桓帝这时却又问道:“李都尉方才荆州平叛归来,想必对任胤之事颇为清楚,不知任胤之罪是否属实?”
李远正声奏道:“陛下,任胤不战自逃,弃城不顾,罪不容诛,陛下万勿听信小人谗言,有损圣明,使荆州军民寒心。”
桓帝沉吟半晌,又问道:“荆南四郡屡生祸乱,不知是何故?李都尉可据实而奏,朕恕你无罪。”
李远奏道:“微臣此次随度刺史平叛,深有感触,荆南四郡盗匪遍地,皆因朝廷用人不当,贪官污吏不法,豪强宗贼横行,重重盘剥百姓,再加上苛捐杂税,百姓难以维生,纷纷从贼作乱;朱盖等人本为荆州戍卒,戍守数载,朝廷未曾恩抚,军中贪墨之风盛行,以致士卒怨恨,从而怀恨作乱;微臣恳请陛下,自省得失,躬行节俭,择用贤良,远离小人,减免赋税,安抚百姓。”
桓帝不悦道:“莫非李都尉认为朕有失政之处。”
应奉见桓帝不悦,不时朝李远眼神示意,李远扭头不理,昂首奏道:“若是天子躬亲于政,文成武德,百姓安居乐业,天下必然安定繁盛,岂会有反叛。”
太中大夫程阿出列奏道:“陛下,李远恃功自傲,出言不逊,藐视天子,此乃大不敬之罪,陛下当严惩不殆。”
“请陛下治罪李远,以显天子权威”,尚书令廉忠、司空宗俱、太仆刘嚣等纷纷奏请道。
“哼”,桓帝冷哼一声,怒道:“李远,莫要以为你立下小小功劳,朕就不敢治你藐视天子之罪。”
李远暗道,自己不顾生死平叛,进忠言劝谏,未料到桓帝如此是非不分,心中不觉怒起,昂声奏道:“臣不过据实而奏,陛下若要听信小人之言,臣无话可说。”
李膺见李远语气带有怒意,赶忙叩拜请罪,奏道:“陛下,竖子不知天威,还请陛下宽待”,太尉应奉、大鸿胪陈蕃、廷尉郭禧(前任廷尉冯绲因病去职,举荐郭禧)纷纷求情。
桓帝怒瞪李远,沉声道:“传诏,李远恃功骄纵,触犯天威,罪不容诛,念其平叛有功,罢黜归家,以儆效尤。”
李远愤恨离殿回府,桓帝也是怒气难消,应奉适时上奏道:“陛下,任胤、张叙二人之罪,当如何处之?是否交由廷尉问罪?”
桓帝更怒,冷声道:“不必了,这等无能之辈,留之何用,将这二人于街市斩首示众。”
任涉闻知其兄任胤街市斩首,前往收尸,痛哭流涕,心想已经给曹节送去好些金银,为何兄长还是被杀,便赶往曹节府中问清原委。
曹节见任涉面带不忿,叹息道:“季文(任涉字),陛下本欲赦免伯文(任胤字),岂料李远自荆州回朝觐见天子,力劝桓帝处死伯文,杂家与诸位常侍苦苦求情,怎奈朝中陈蕃、应奉等重臣从中作梗,杂家愧对与你,那些金银你还是收回吧,唉!”
任涉恨声道:“此事非曹公之过,皆因李远这厮置我兄于死地,此仇不报,我任涉誓不为人;至于所赠金银,还请曹公收下,莫要推辞。”
曹节义愤填膺,拉着任涉手道:“季文放心,杂家也饶不了李家父子,定要为伯文报此血仇,我已令人上表你为张掖郡从事,日后若朝廷有空缺,杂家再将你调任朝中。”
“多谢曹公,任涉此生不忘曹公恩德”,任涉再三拜谢曹节后,才带着一腔怨恨回西凉赴任去了。
李远也是满腹牢骚,又被李膺一番训斥,便和李胜于院中借酒消愁,李胜见李远心中郁愤,让下人唤来郭氏和宋氏,一起劝解李远。
李远这才放下酒碗,不忿道:“这天子言而无信,让我据实奏告,恕我无罪,我依其言一一奏明实情,他却罢免我官职”,说罢又倒满一碗,端起一饮而尽。
李胜越听越气,劝道:“兄长,无官一身轻,何必为这种庸货效命。”
“二弟,你已醉了,回去歇息吧!夫君我与妹妹照料即可”,郭氏见二人越饮越醉,言辞有些激愤,出言劝止。
李胜这才闭口不语,李远摆手说道:“仔细想想,也怪不得天子,陛下也是被奸佞所惑,可恨的是朝中奸佞小人当道。”
“夫君醉了,二弟你也先行回去歇息”,郭氏未等李远说完,便和宋氏拉起李远,往后院卧房走去,李胜也颠颠倒倒回屋去了。
郭氏二人将李远扶到房中床榻之上,李远倒头大睡,宋氏忽而捂口呕吐不止,郭氏笑着嘱咐道:“你既有身孕,回去好生歇息便是。”
“多谢姐姐”,宋氏又犹犹豫豫说道:“姐姐,妹妹有一事不知当说不当说?”
郭氏说道:“我方才就见你一路上欲言又止,究竟是何事,说来听听。”
宋氏说道:“妹妹出自敦煌宋家,宋家本是关中大族,官宦世家,代代忠良,及至外戚梁冀当政,先祖因得罪梁冀,含冤遇害,不得已迁居敦煌避祸;父亲时常叹息朝堂之上,诡异莫测,步步杀机,宁愿远居西疆,贱如商贾,也不入京为官。”
郭氏点头,示意宋氏接着说下去,宋氏继而说道:“妹妹如今身怀六甲,只望一家老小太平安康,如今朝政昏聩、天子不明,何必留在洛阳为官,日日胆战心惊,倒不如辞官隐去,欢渡余生,岂不更好?”
“妹妹之言,亦是姐姐心中之言,只可惜夫君断然不会应允,先下去好生歇息去”,郭氏知晓李远定不会舍李膺而去,见宋氏有孕在身,对宋氏一番嘱咐,衣食住行都悉心交待,宋氏便道谢回房去了。
半夜时分,榻上李远口渴难耐,挣扎起身,阵阵寒风袭来,冷的抖了抖身子,见郭氏倚着窗户,遥望北方,手中绿光莹莹,仔细瞧去,原来是当日郭贵人赠送的半月碧玉。
李远褪去身上宽袍,轻轻走过去给郭氏披上,郭氏猛然一惊,回首见是李远在身后为自己披袍,一股酒气扑面而来,柔声道:“夫君醒了,桌上已备好茶水。”
郭氏说着便去倒了杯茶,端给李远,李远一口喝尽,这才好受许多,安慰道:“阿苦已去,夫人不可过于伤悲,以免伤身。”
“夫君放心,妾身知晓”,郭氏说完,依然满面愁云,将白日醉酒之事说与李远听。
郭氏又给李远倒了杯茶,劝道:“妾身以为陛下罢免夫君官职,未必是祸非福,夫君方触怒龙颜,得罪朝中权贵,倒不如暂且外出巡游访友,远离洛阳,以免再生事端。”
李远本不愿离去,郭氏再三劝说,李远才应允,放下手中杯子,不甘道:“只怪朝中宦官作祟,党羽遍布朝野内外,这些奸佞之辈该杀。”
“夫君出外巡游,尽可宽心,府中事务自有妾身料理,宋妹妹怀有身孕,妾身亦会照料周全”,郭氏缓缓说道,让李远安心外出。
李远笑道:“一切夫人安排即可,我明日便出城,前去徐州拜访族兄李皓”,李远见窗外寒风阵阵而来,便前去关上窗户,熄灯歇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