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因太尉陈蕃以“罪名不章”为由,拒绝平署诏书,桓帝甚为恼怒,绕过三府公卿,全权交由宦官掌控的黄门北寺狱审讯党人。司徒胡广曾上言,认为朝廷自有法度,不应绕过有司,桓帝不听,大加斥责胡广,胡广不敢在言语。
当时,党人皆被囚禁于北寺狱中,受黄门署宦官审讯,宦官趁机对党人严刑逼供,百般折磨。期间,有中常侍程璜之婿阳球献酷刑十三具,如‘三木酷刑’,将犯人头、手、脚三处皆缚木制刑具,又以铁链将三处相连,链上悬挂铁球。
中常侍程璜向来以资历威望见称,收受贿赂,排挤忠良,被人喻为‘程大人’或‘程夫人’,程璜一生不喜男丁,收养幼女数名,长女嫁于河间王宗室刘倏之弟刘郃为妾,次女嫁于阳球为妾。
阳球,字方正,渔阳泉州人,出身官宦之家,剑术、弓骑无一不精,最喜法家学术,精通古今法典。然则其生性严酷,行事残忍,昔日郡中属吏侮辱其母,阳球纠结郡中少年数十人,杀其全家,而后当众焚尸,挫骨扬灰,自此阳球之名为人所知。后阳球出任高唐令,因刑罚苛刻,为太守弹劾治罪,后遇程璜赏识阳球为人,将其救出,并将让其在府中择一养女为妾。
在阳球酷刑之下,党人受尽折磨,多生病疾,却依旧拒不招供,宦官恼恨不已。这日,王甫又是气冲冲来到北寺狱,桓帝屡催供词,未料到党人如此决绝,不由怨气横生,吩咐狱卒审讯党人。
李膺、杜密、范滂、陈寔等党人皆头蒙黑布,颈戴枷,手缚铐,脚挂镣,在狱卒棍棒皮鞭下,依次搀扶而出,跪坐阶下,泰然自若,不时咳嗽几声。
“拨水”,随着阳球一声令下,狱卒纷纷将冷水拨向党人,王甫一旁阴笑几声,见党人狼狈不堪,顿觉舒畅痛快。
而后王甫依次传讯,逐加诘问,有略为辩白者,亦有闭口不言者,王甫大怒,令狱卒将其等严加拷打,范滂与陈寔二人知同囚之人多有病患,恐其难以承受毒打,二人数次争挤上前,恳请先受刑。
王甫不禁好奇,将头蒙黑布的范滂带出,问清范滂家世背景后,斥问道:“范滂,尔等身为人臣,不知忠心报国,反而勾连结党,自相褒举,抨议朝政,妄言乱政,究竟意欲何为?快供出实情,不得欺瞒。”
“哈哈”,范滂大笑道:“孔子有言‘见善如不及,见恶如探汤’,我等欲从善驱害,不料朝廷却反以为我等结党不轨,下狱治罪,公道何在?”
王甫冷笑道:“你等互为推举,沆瀣一气,稍有意见相左者,便加以羞辱排斥,又是何意?莫非你不怕死?”
范滂仰天长叹道:“古人修善,自求多福,今日修善,反陷大狱,身死之日,乞葬于首阳山侧,上不负皇天,下不愧夷齐。”
王甫听完,稍有动容,脸色微变,心中倒是有些敬佩范滂誓死如归,沉虑半晌,对左右吩咐道:“来人,将范滂同囚之人枷锁卸去。”
阳球从一旁凑近,笑道:“王公莫非对党人心生怜悯?”
“哼!杂家自有分寸,容不得你来问,若非看在程大人份上,今日就要治你个多嘴多舌的罪”,王甫对阳球颇有微词,冷声道。
“啪、啪”
“王公,所言极是,下官孟浪了,该掌嘴”,阳球赶忙自掌自嘴,连声谢罪,王甫这才满意而笑。
李膺、陈寔、范滂等人慨然赴狱,受三木酷刑而不改其辞,桓帝又催促甚急,众宦官一时间也为此愁眉不展。
这李膺自入狱之后,李远心急如焚,屡次前往北寺狱探视李膺,均为守卫所拒,情急之下,欲趁夜潜入狱中。
郭氏得知,再三劝阻道:“公公此番入狱,府中人心不安,妹妹有孕在身,夫君更该留在府中安稳家小,决不可生乱;公公刚正严明,何罪之有?若是你执意如此,恐授人以柄,宦官便可借机治罪李府老小,岂不因小失大?”
“父亲入狱受刑,我身为人子,只能坐视旁观?”李远恼怒道。
郭氏见李远懊恼,劝道:“如今府中安危系于夫君一人,万不可乱了方寸,不如待三位兄长至洛阳后,再作计议。”
“唉!就依夫人之言”,李远也觉得郭氏言之有理,叹息一声,只得作罢。
却说李进收徒黄东,相约一月授艺一次,往返奔波于河南、洛阳二地,期间结识冀州人童渊(字雄付)、并州人李彦(字朝云)。
这童渊与李彦乃结义兄弟,均师承义父玉真子,后玉真子坐化,二人下山闯荡,乐善好施,打抱不平,分别以枪法、刀法闻名河北。时河北有颜家,好武成风,以行商边塞为业,闻听二人仁义武勇,将二女颜云、颜雨许配二人为妻。方巧童渊、李彦携妻自河北往洛阳贩卖跑商,途经河南与李进偶遇,三人武艺难分上下,志趣相投,互相引为知己。
这日,李进离洛阳已久,便随童渊等人一路返回洛阳,入京之后三人免不了一番痛饮。酒馆之中,李进自酒客闲谈闻知李膺受冤入狱之事,心中久久难平。
“唉!方今北疆胡虏屡屡为祸,朝廷不知上下一心,驱兵扫北,反而争权夺利,自相残杀,可叹,可叹!”童渊一口饮尽杯中酒,不平道。
李彦却是不解道:“我素闻这李膺文武双全,为官刚正不阿,在边疆亦有威名,与皇甫规、张奂皆有将才,朝廷不重用也罢,怎得还妄加迫害,如今北疆看似安稳,依我看来,这祸乱将近。”
“二兄何出此言?”李进闻言一愣,不解问道。
童渊拉近李进,低声说道:“三弟有所不知,我河北颜家以行商为业,时常贩卖于北疆夷族,对北疆之事知晓一二,鲜卑自檀石槐建庭弹汗山,大肆收购精铁,掳掠汉人工匠,打造兵器铠甲,四处探听虚实;依我之见,檀石槐乃虎狼之徒,野心勃勃,今北疆名将张奂不得圣宠,皇甫规老迈无用,李膺又含冤入狱,檀石槐岂会放过此等良机。”
李进听到李膺入狱,心中再度百感交集,向二人坦言道:“二位兄长,实不相瞒,小弟与李膺有血亲之缘,难以置诸不理,先行告辞,日后定去拜访二位兄长,再把酒畅谈。”
“且慢”
童渊担心李进盲目冲动,拉住起身欲走的李进,劝道:“三弟意欲何往?万不可莽撞行事。”
“我三人意气相投,自当患难与共,今三弟至亲遭难,我二人断不会袖手旁观,不过还需从长计议,以免弄巧成拙”,李彦适时劝道。
是夜,黄门北寺狱中,李膺正对夜闯牢狱的李进一番喝问斥责,怒喝道:“逆子,未奉诏令,擅闯牢狱,已是大罪,老夫若随你逃狱,岂不知法犯法?何况老夫本就无罪,何惧谗言诬陷,自会有沉冤昭雪之日,尔等自去。”
“哼”,李进见李膺坚决不肯离去,一脚踢开旁边牢门的尸体,揪住李膺强行拉出,冷笑道:“由不得你,我就是要你知法犯法,身败名裂,李家名誉扫地。”
“老夫宁愿咬舌自尽,也不随你逃去”,李膺撒开李进,瘫坐于地,闭眼决绝道。
“不识好歹”
“三弟,快走”
李进轻哼一声,暗骂李膺顽固不化,欲将李膺打晕,强行带离,不料牢门外传来童渊二人与吏卒激斗之声。无奈之下,李进只得与童渊二人杀出北寺狱,趁夜逃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