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段颎率军十余万,进至武威,将姑臧城四面牢牢围困,围而不攻,大造攻城器械。直至三日后清晨,冀城外鼓声骤响,城中守军连忙吹起号角,李远匆匆来到城头,放眼望去,只见城外官军紧锣密鼓,鱼贯列阵,东一队,西一队,四周骑兵环绕奔驰,紧紧护在步军方阵左右。
“传令下去,敌军主攻方向必是南门,调集三千五百精锐守卫南门,其他三门各留五百精锐及一千新卒”,李远心知段颎今日便要强攻姑臧,当即对李胜喝令一声。
待城中守军布置妥当,随着城外鼓声越发紧促,南门守军陆续架起弩箭,弯起长弓,滚石檑木一应俱全。
“弓箭手,放箭”,李远一声令下,城头弓箭手一波羽箭,冲天而起,落于城外百步之处,箭矢整齐插在地上,一字横排开来,远远望去,犹如一道护卫姑臧的栅栏。
此时虽已是阳春三月,然武威尚且寒意不退,城外阵阵凉风不时掠过,卷起一阵阵沙尘。风沙过后,鼓声暂歇,只见城外一排排刀剑枪矛,在日光照耀下,寒光闪闪。
“呸”,段颎吐出一口沙尘,安坐中军,对左右喝令道:“董卓引本部军马三万、俘虏五千,佯攻北门;尹端引军二万、俘虏三千,佯攻东门;周慎引军二万、俘虏三千,佯攻西门;本将自领五万大军及万余俘虏,强攻南门,剿灭叛军,在此一战。”
“擂鼓”,待众将各归其位后,段颎大喝一声,夏育、田晏二人各领军一万,先后奔出,距姑臧城头百步之时,夏育忽而勒令军士止步,军阵忽而自中间向左右分开。
一万手无寸体的叛军俘虏闪现在眼前,皆是衣甲破败,垂头丧气,田晏带着几千精骑自后不断驱赶,不时有俘虏因脚步拖慢,死于官军刀斧箭矢之下。
“尔等皆是叛军俘虏,本该处死,然段将军大发洪恩,今日只要尔等奋力破城,自可免去一死,若有临阵脱逃者、闻鼓不进者,休怪我等刀下无情”,田晏对着一众俘虏喝斥几声后,冲夏育点头示意。
“杀”,夏育、田晏二人齐齐高喝一声,身旁官军纷纷扬起刀枪,近万俘虏不敢多言,只得扛起云梯,奋力冲向城下。
“炎隆,待俘虏将云梯架到城墙下,你便可率军出击”,田晏转首对夏育笑道。
夏育回道:“哼!这两万俘虏浪费粮草甚多,若非为减免军士伤亡,早将其等一并诛杀,今日正好借李远之手,屠尽俘虏,只怕李远杀不尽这一万俘虏,又要费去许多军粮。”
“无妨,待攻破姑臧城之后,一并除去便是,不过费些手脚罢了!”田晏冷笑几声,不屑瞥了几眼前方一众俘虏。
“传令,弩箭预备,弓箭齐发”,李远瞧着城下万余俘虏,身无防护,手无刀兵,想到弩箭装填颇为费时,弓箭射杀足以灭敌,当即对着城头军士喝令道。
李远将令方下,城头万箭齐发,黑压压箭矢直直抛射至空中,忽而箭头下沉,自上而下,如雨点般落下。俘虏们仰首一瞧,个个吓得腿脚发抖,动弹不得,一波箭矢过后,死伤不下千余人。
听着一阵阵哀嚎求救之声,俘虏中幸存者颤栗不已,纷纷止步不前,然城头弓箭手却并未停歇,又是一波箭矢呼啸飞起。剩余俘虏瞧见城头急速飞来的漫天黑点,随着一声惊呼,不断有人向阵中逃回。
“放箭”,田晏大怒,旋即喝令左右军士放箭,以求将俘虏逼回去。夏育随后率麾下亲卫,挺枪纵马,冲到俘虏中,一连挑杀数人,喝斥道:“尔等今日回头必死,冲至城下,尚可活命,给某家滚回去。”
“杀”,田晏高扬起手中长刀,阵前军士齐齐高呼一声,刀枪哐哐声一阵盖过一阵,一众俘虏面面相觑,无奈扛起脚下云梯,闭眼往城下冲去。
半晌之后,在城上守军几波羽箭齐射之下,近万俘虏仅剩三千余人,所幸这三千人业已冲到城下,架起云梯。
“众将士,攻城”,夏育瞧得云梯已至城下,满脸振奋,回首对着万余步卒喝令一声,万余步卒缓缓而出,竖起盾牌,排成百余个方阵,分为十列,整齐杀向城下。
“刀斧手,以滚石檑木击杀城下残兵”,李远眼见官军已至百步之内,转首对弓弩手喝令道:“弓弩连发。”
李远一声令下,城头先是几十根弩箭呼啸而出,每根弩箭长约五尺,随着一阵破空之声,弩矢转眼已至官军阵前,斜斜落下。官军虽有盾牌遮挡,然多为木盾、皮盾,怎能挡住弩矢强劲,顷刻间便带走二百余人性命。
一波弩箭过后,前列千余将士阵形不由紊乱起来,不待官军反应过来,万余箭矢接踵而至,官军顿时手忙脚乱,举盾来挡。
箭矢放过,弩矢又至,箭弩交相而来,官军前几列方阵遥遥欲坠。李远望着城下兵士如雨,冷笑几声,依旧镇定自若,有条不紊指挥起来。
此时,城下三千余俘虏,一无防护,二无刀兵,早被城头滚石檑木杂的所剩无几,仅能听到些许哭饶之声。
官军付出三千人伤亡后,才攻到城下,纷纷丢弃盾牌,夹着刀枪,寻到未损坏的云梯,如蚁般往城上攀爬。
“传令,冲车出击,撞破城门”,夏育瞧见己方兵士攻至城下,当即喝令军士推出冲车,只见数十名军士缓缓推出一辆四轮木车,形如尖顶木屋,外蒙牛皮,四周皆以木板加固,以防备守军矢石破坏。
最令人注目之处,便是冲车中间并非实体,内用粗绳吊起一根粗壮圆木,圆木前端以铁皮包裹,形似尖锥,这圆木亦称攻城槌。
待冲车驶出阵外,旋即有四百名军士急急奔出,护在冲车左右,以防敌军出城袭击冲车,毕竟数十名推车军士多无刀兵在手,且一旦撞开城门,这四百名军士亦要牢牢守住城门,以待大军来到。
“火矢齐发”,李远远远瞧见敌军出动冲车,又见城下敌军正急速往城上盼来,心知敌军盾牌、冲车等攻城器械多为木制,当即令军士点起弓弩手身后火种,以火矢对敌。
约莫半个时辰后,姑臧城头依旧杀声震天,官军伤亡不下五千余人,段颎又是增兵五千,继续强攻;而城上守军占据地利,加之李远指挥得当,损伤不过五百余人。
“兄长,敌军佯攻三门,主攻南门,攻势越发凶狠,是否以狼牙木拒敌?”李胜奉李远之令,于城中四处巡防,以免救援不及,心知其他三门暂时无忧,仅有南门攻势凌厉,出声提醒道。
“此时不可,狼牙木暂且留待入夜再用,可使敌军措手不及”,李远断然拒绝,自忖姑臧之战,绝非一朝一夕可完结,如今城上军士战意盎然,倒也无忧。
“砰,砰,砰”
李远听得一阵撞击之声,偷眼朝城下瞧去,只见冲车已然被推到城门处,数十兵士合力紧抓攻城槌,向后用力一拖,再朝前猛烈撞击城门,震得城门抖动不止。
“愚弟早已将四处城门外裹铁皮,内加横木,料想敌军应是破不开城门”,李胜瞥见李远面露忧色,上前劝慰道。
李远却是说道:“多亏贤弟加固城门,然城门后尚有门闩,若是任由冲车撞击,只恐门闩脱落城墙。”
“兄长放心,城门两侧各有刀车一辆,若是城门有失,可以刀车堵塞城门,阻挡敌军入城”,李胜如实禀报道。
刀车即塞门刀车,是一种打造得极为坚固的两轮车,车体与城门几乎等宽,一般总在三四丈之间。车前木架分为三至四层,每层固定钢刀若干口,一旦城门被撞开,便可以刀车塞住城门,阻止敌军攻入城中;且刀车前方置有尖刀若干口,敌军难以攀爬,乃守城军士应急器械,颇为常见。
“贤弟此言差矣!”李远摆手笑道:“此战胜负难料,必是长期恶战,城门难保不失,故而我令你每门备好两辆刀车,外蒙铁皮,内留空洞,以供军士放箭射杀敌军;为兄以为,贤弟可再去备好一些碎尸,可选其中巨石,以绳索悬挂于城拱内侧顶端,一旦敌军攻入城来,刀车抵挡不住,可砍断绳索,用巨石堵住城门。”
“兄长所言甚是,愚弟即刻前去准备”,李胜不作多想,连忙拱手应命,匆匆奔下城去。
李远继而唤来十名亲卫,低声吩咐几句,十名亲卫亦是跑下城去。片刻之后,十名亲卫每人挎着六个水袋,来到李远身前,禀报道:“依照将军吩咐,共计六十个水袋,皆装满菜油等引火之物,请将军查验。”
李远凑过去细细一闻,确认无误,对十名亲卫吩咐道:“待我一声令下,你等用力将所有水袋,分三次扔向城门外冲车,必须接连三次,不可迟缓片刻。”
“诺”,十名亲卫随着李远来到城门处,各自寻得最佳位置,待李远一声令下,将六十个水袋接连扔向城下冲车。
李远忽而取出强弓,搭上三支羽箭,点上火种,一连三次,九只羽箭分前后射破水袋,顿时引燃袋中油脂等物。大火忽如其来,自空中四处散落,敌军一时不觉,士卒多有衣甲被点燃者,疼得躺地打滚,尖叫哀嚎不止。
双方激战至黄昏,天色渐渐晦暗,段颎见夜幕将至,军士伤亡不下万人,果断鸣金收兵。然登城难,下城更难,城头官军闻听一阵金鸣之声,瞧见城下袍泽纷纷往阵中退去,心中大急,仓皇失措,大多为守军斩杀,少许自云梯退下,逃回本阵。
城下守军退走,然城上李远却是忧色又起,连忙唤来李胜,说道:“段颎白日攻城不利,我料定段颎今夜必派兵袭城,你即刻将狼牙木、狼牙拍搬来城上,待入夜之后,将狼牙木悬挂城墙上,若是敌军今夜来袭,正中我下怀。”
“诺”,李胜连忙唤来三百兵士,将城中狼牙木、狼牙拍搬上城来。狼牙木乃是一根根圆木,长约一丈,以铁制尖刺置于圆木之上,犹如狼牙棒前端一般,而圆木两端用一条绳索钩住固定,再以一条粗绳系在圆木两端绳索中间,军士可通过牵引粗绳,当滚石檑木投下城墙伤敌,亦可摧毁敌军云梯。
狼牙拍则是以铁钩或铁钉置于木板或绳网上,夜间悬挂于城头,以防敌军夜袭城池。
段颎方撤回大营,忽而召来众将,说道:“今日一战,姑臧城坚固异常,且地势险要,强攻却非明智之选,诸位可有良策取城?”
董卓摇头道:“将军,姑臧城三面环水,李远又知兵善战,坚守不出,末将以为并无其他取巧之策,惟有强攻夺城。”
阎忠却是笑道:“将军,今日自清晨血战至黄昏,姑臧城中军士必定疲惫不堪,而我军尚有几万将士蓄势待发,倒不如今夜遣精兵强将,趁夜奇袭夺城,不知将军以为如何?”
“如今苦无良策,夜袭夺城倒也可行,姑且一试”,段颎沉吟半晌,对夏育、田晏二人吩咐道:“炎隆(夏育字)、鹏程(田晏字),今夜你二人再走一遭,率军三千,趁夜奇袭姑臧南门,若你二人可打开城门,引我大军入城,此次攻破姑臧,你二人当居首功,本将定有重赏。”
“末将领命”,田晏、夏育齐齐拱手应诺,段颎抚须一笑,暗忖田晏、夏育素来是自己麾下先登之将,血战无数,若是此二人不能夜袭夺城,其他诸将自是不能成事。
入夜之后,田晏、夏育带着三千军士,悄悄摸到姑臧城下,见城上并无异动,当即摸出背后飞钩,于手中甩绕几圈蓄力,扬手一抛,钩到城上。
飞钩是将一铁钩栓于绳索之上,抛至城上,钩住城墙,攻城军士顺着绳索攀爬而上,夺取守军城池,古代广泛用于夜袭夺城。
田晏、夏育二人见飞钩已然钩住城上,心中大喜,仰首细看,然夜色正浓,难以看清。二人相视一眼,伸手轻轻拉拽绳索,城上依旧毫无声响,心中这才放心,点头示意,军士一一点头传令,纷纷抓起绳索,便要攀爬上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