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静，沉默

空气变得很稀薄，每一次呼吸都显得极为困难，战青云扣着箭弦的柔嫩手指有些破皮，鲜红色的血液顺着白皙的手腕滴落在已经被鲜血染红的水面上，那细微的滴答声好似下雨天屋檐下的水滴声。

在白马少年“放箭”二字呼之欲出之时，战青云拍了拍仍在颤抖的段长风，她想起了从前那个狐狸教官经常挂在嘴上的一句话——能死在一起是一种缘分。

“长风，很高兴认识你！”

穿越时空和一个十二岁的少年一起再死一次，她也不知道老天爷为何要作如此安排，但是她还是很高兴可以多一个机会认识这个叫做段长风的少年！

说罢，战青云食指一松，手中的箭矢伴随着一声锐响从黑夜深处飞出。

同箭矢一道飞出的，还有十几道从荷塘深处破浪横空而出的黑色人影，灵敏迅捷，在圆月当空之下交错飞舞，划过一道道充满杀机的轨迹。

他们口中嘶吼着不似人类的声音，挥舞着冰寒刺目的战刀，直奔向岸上森森而立的出云国大军。

放箭——

号令一出，顿时满月之下，箭矢排空，漫天银光铮铮，如流星齐飞。

顿时，那十几道身影，已有大半数如残破的风筝，直直地坠落，重重地落入荷叶深处，激起朵朵血色浪花。

万箭齐发之中，却有一道银色的极速光点，如逆流而上的剑鱼，划破长空，逆飞向宇文裂天的双眉之间！

如果换做是二十六岁的少校安然，这一箭，宇文裂天，逃无可逃。

可是这一箭却出自十岁的战青云，结果就发生了彻底的变化。

一种在战场上培养出来的危机意识，使得宇文裂天在万千箭阵当中感觉到了一股迎面扑来的杀气。

他凝目细看，侧耳倾听，耳廓微微一颤之后，倏地移动了身形，箭头擦着他的左颊，洞穿了他身后一名亲卫的咽喉，喷溅而出的鲜血激了宇文裂天一脸，浓腥的血珠顺着他漆黑如墨的长发丝丝滚落。

少年邪魅地一抹脸上的鲜血，冷酷俊美的面容沾染猩红的血液后，有一种让人说不出的心颤。

从马上跳了下来，宇文裂天从死去的亲卫身上拔出箭来，这只箭，小巧精致，箭身上还刻有精美绝伦的雕花，与其说武器不如说是一件艺术品来得准确。

他想象不出，什么样的男人会拿这样的弓箭来伤人，而且伤的人还是他！

“我要活的！”

大手一挥，宇文裂天冷声停止了漫天的箭雨攻势，他让士兵排成一字型的阵仗，以天罗地网之势扑入这十几亩的水塘之中。他要看看，这只箭的主人，到底是何许人也，竟敢伤他！

乌压压的数千名士兵，在宇文裂天一声令下之后，如过境之蝗虫，密密麻麻地从岸边齐齐入水，铜墙铁壁一般压向前。

战青云望着那条正向他们裹进的巨大白色水浪，有些头晕目眩，先前的一路逃亡，已经使得这个羸弱的身体精疲力竭了。

趁段长风不注意，战青云用杀死敌人的那根簪子狠狠地扎了自己的手臂一下，疼痛伴随着鲜血从孩子柔嫩的皮肤里流了出来，先前那种晕眩的感觉顿时被锥心的痛给取代了！

“还不快走！”

突然，出云国伍长的尸体被推到一边，一个黑色单衣的男人，像一条灵动的鱼在战青云的身边冒出了头。

虽然他背着月亮，面容有些模糊，但是他的脸廓还是让两个孩子一眼就认了出来，是林四，那个欠段长风一只手臂的林四！

“是你，你还活着！”

段长风很激动，他不由自主地上前拥抱了这个曾经百般欺辱他的人。

在国仇家恨面前，任何内部矛盾都显得渺小而微末了，段长风因为禹城这些仅剩的幸存者而感觉到原来自己并不是在孤军作战。

那一刻，不仅仅是段长风，就连战青云也觉得或许情况并没有到山穷水尽的那一步。

“别说了，快带大小姐走，从对面的林子上岸，能逃多远就逃多远，别让我们这帮兄弟的命白搭！”

说罢，林四招呼了一声，七八个匍匐在水塘各处的南业国士兵，挥着明晃晃的战刀，再次凌空一跃而起，以一种螳臂当车的悲壮之势迎向数倍于己的敌军！

“段长风，看什么看，快带着大小姐走，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林四推了饱含泪水的少年一把，自己如飞蛾扑火一般跃身加入了厮杀之列。

这是一场没有任何胜利希望的生死绝杀，但是那七八个南业士兵却义无反顾地选择了死。

这些人是平日里百姓口中所称的兵痞，在那个已经正被熊熊火焰吞噬殆尽的禹城中，他们也曾经吃过百香居的霸王餐，调戏过茶楼卖花的大姑娘，逛了青楼付不出银子，但是，在国家大义，两军交锋，生死之际，他们无一例外都是铁铮铮的汉子，视死如归！

“活着回来！”

对着林四的背影，战青云只是淡淡送了一句称不得是祝福的话，相较于段长风的激动和泪水，她显得很平静。

正因为她也曾经是军人，所以她能明白林四此刻的心情。

在危难时刻，平凡人有规避危险的权利，人权至上，生命最高。但是军人没有，当所有人退缩的时候，只有一种人必须挺胸前进，即使在前进一步必死，退后一步可生的情况下，他们也必须向前！

千百年来，世事在变，这一点却始终传承着。

“我们走！”战青云拍拍段长风的肩膀，催促着他。

身后惨烈的叫声像是针芒扎着他们的背，但是两个孩子却没有资格回过脸去看。

这是用血和生命换来的时间，每一分每一秒都不能被浪费。

“清理战场后，卢副将将大军带回，铁鹰卫队跟我来！”

段长风瘦削的身体背着战青云，一晃进了小林子，虽然时间只有短短一瞬，但还是被宇文裂天的眼睛给捕捉到了。

他先前的气恼已经转化为气急败坏，一甩马鞭，他带着自己的亲卫铁鹰卫队朝着那两个孩子消失的林子追了过去。

手中紧紧地握着银箭，一种从未有过的耻辱惹得他热血翻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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