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大早,在众人依依不舍的目光中,满眼幽怨的“亦筠公子”就这样黯然地告别了登封。.
对其无限仰慕的少年子弟,如方家大老爷之子方玮兰等,不免赋上几首萋萋别情的诗句,险些流下伤感的泪水。
当然,其中最为痛苦地当属被表兄强行送返家中的“亦筠公子”了,但见他脸色苍白、两眼失神,以至于连诗都不曾留下一首,更是让登封少年子弟们失望不已、遗憾万千了……
送走了“亦筠公子”,这些少年们自然对眼前的“云青表兄”好感欠奉,神色不加遮掩。
李青筠也不在意,微笑着远望着那渐渐远去的一行人……
长安距此千里之遥,“表弟”还要自求多福啊!
他更另行派了护卫,一路“护送”那位冒牌货直抵长安,自不予他逃跑之机。
送走了“表弟”,李青筠与在场的士绅们寒暄几句后,也不理会周围冷刀子般的目光,自带着半山、澈菊他们在登封城中游玩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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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爷,从这里到长安可不近啊,您干嘛不就近收拾了那西贝货,却将他千里迢迢地送回家呢?”半山不解地问。
李青筠坏坏地一笑:“我在长安这么长时间闭门不出,总难免会有人生疑,此人出现得倒也合适,现下亦筠公子从登封返回了长安,又有登封这许多士绅们为见证,岂不正好?”
澈菊从旁抿嘴而笑。
半山这才恍然笑道:“原来一个骗子竟还有这般用处,少爷果然高明!”
几人一路说笑着,走进了坊市间一座名叫“静茗斋”的茶楼。
……
“客官里边请!”
“给我家少爷安排一个清静点儿的雅间。”半山吩咐道。
“如此客官请楼上坐,二楼有雅间清静宽敞,定合您的心意!”
茶楼的伙计点头哈腰地迎了李青筠几个上楼,进了雅间。
这类茶楼中的雅间面积并不大,主要是方便宾客的谈事之所,坐北朝南,却是明亮干净。
“客官是等人呢,还是专为品茗而来?您看先来上点什么?我们登封本地的首乌茶可说别有特色,取上等首乌加山楂、野菊蜜制而成,客官不妨品上一品,这个时节最是滋补养身呢!”伙计殷勤地介绍。
李青筠摇头笑道,“那个我却是喝不惯,有今春的义阳毛尖吗?”
“原来客官是茶中的行家,咱们这儿有四望山谷雨前后的春品毛尖,你看可好?”茶楼伙计恭维着道。
李青筠点头示意,伙计自下去备茶。
一会儿,茶送了上来,案上还布了四色精致细点。
李青筠又似不经意地问道:“我听闻此间能见着京城递过来的《半月闲谈》,可有此事?”
“有是有,不过京城离这里路途遥远,能看得的却只是月前的了。”伙计笑道。
“无妨,我只想瞧瞧两年前的旧刊,不知可还有存着?”
茶楼伙计摆茶地手略顿了顿,赔笑道:“客官,这两年前的旧刊可不好找,怕是您得多等等了!”
“左右无事,我这里等着,你去找来吧!”
伙计诺诺而去。
不过半盏茶功夫,一人敲门而入,模样像是此间的掌柜。
“听得伙计言道,这位公子对两年前的《半月闲谈》有兴趣,但不知公子是要看哪一时节的呢?”
李青筠笑道:“这可记不得了,大约是在寒露之末、霜降之初吧?”
“小人明白了,这便去为公子寻来!敢问这位公子自何而来,怎么称呼呢?”
“临潼楚云青。”
“原来是临潼的楚公子啊!”掌柜的说着将房门掩上,走至李青筠座前,深揖一礼。
“小人万庆年,见过楚公子。听候公子吩咐!”
这万庆年掌柜以及“静茗斋”茶楼,自然是李玉成布置的棋子了。
显然,出于安全方面的考虑,万庆年并不知道李青筠的真实身分,只是临时受命听候他的吩咐。
“长安那边可有消息过来?”李青筠点点头,直接切入正题。
“是,这里有一封书信是给楚公子的。”万庆年从袖中取出一个密封的丝囊,双手恭敬地递了上去。
李青筠拆开丝囊,取出一张薄如蝉翼的纸条,上面只写了一行字:
“府君携子秋狝上邽”
李青筠的眉头轻轻皱了起来,转头朝万庆年说道:“你先下去吧,有事我会让半山来找你的!”说着指了指侍立于旁的半山。
万庆年离开后,李青筠靠在椅上静静沉思。
上邽(读作:gī)位于陇西天水附近,处渭水上游,又当陇山外围,是陇西地区的军事重镇。
所谓府君携子秋狝上邽表面上是说,李朝羲带着幼子去上邽一带田猎,而事实上则是在那里进行大规模的军事操演!
这里边就耐人寻味了……
秋狝上邽带着幼子做什么呢?
李青筠这个弟弟名唤泽霖,今年不过七岁,既非嫡出也非长子,李朝羲却带着他在将士面前公开亮相,荣宠之意自不消说了,然而李朝羲此举是何用意呢?
李青筠这几年虽一直以从学顾简斋的名义,未曾公开亮过相,却不意味着他在陇西毫无势力。
首先他这个嫡长的身分在家族内是没有存疑的,当年他秘密过继的事情只有李朝羲兄弟与李稷这寥寥几人知道,这一点就代表着在他人眼中,这个家族继承人的身分不可动摇;
其次,李青筠这个弟弟与自己的母族同出崔氏,李泽霖的生母萱夫人却只是媵妻的身份,不大可能获得崔氏家族的支持,加之李泽霖年龄尚幼,自然不会有多少追附者;
此外如今李禝还是当前的家主,他支持李青筠的态度是鲜明的。或通过李稷、或暗中安排,李青筠这几年人虽在长安,陇西的政事、军事等方面均安插了一些自己的人……
然而,李氏家族内这些年依然是暗潮汹涌,且不说他最近还从抓获的郭志雄手下口中,发现了针对自己的暗杀,便是当初他从陇西前往长安就学,最主要的原因就是躲避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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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府中子孙不少,盯着李氏继承人位子的当然不止一个,他在陇西成纪府内宅中过得并不安然,而一直充当着保护者角色的,反而是李泽霖的生母萱夫人。
这个萱夫人可不简单,论起来她与李青筠还有血缘关系,乃是母亲崔氏的远房妹妹。
李朝羲在崔氏亡故后并没有续弦,萱夫人是随着崔氏陪嫁过来的,因着媵妻的身份,要高出其它妾室一头。萱夫人在崔氏亡故后掌管内宅事务,让下人们尊称为萱夫人,也是为了树立她的权威。以一个姨娘的身份掌权,几年来稳稳压住李府各房的正牌子夫人,萱夫人手腕之不凡自可想而知了。
此前萱夫人对李青筠的保护,当然也是缘于双方共同的利益,有长房嫡子在,她这个崔姓姨娘掌权,相对来说就不那么扎眼了。
然而萱夫人和李青筠之间相互依存的关系,就在她有了自己亲生儿子后,彻底不复存在了。
李青筠即使是两世为人,然一个不满十岁的孩子在府中有什么能为?为了躲避内宅中的明枪暗箭,他这才设法借求学的名义离开了陇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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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李氏家族的实际掌权人物李朝羲,态度一直并不明朗。
李青筠当初能够改换姓名在长安就学,自然离不开李朝羲的支持,却难说这其中有多少因素是为了所谓的父子亲情,有多少又是顾忌李氏与崔氏的合作关系!
这些年来,李朝羲驻守陇西,很少往来长安,父子之间的交流更是少而少之。尽管李稷一直努力地融合这对父子的关系,显然没有什么成效。
这段时日由于重阳菊会之事,李青筠在中原士子中名声渐彻,其家族中的声望自也水涨船高。而恰恰此时,李朝羲携子秋狝上邽……
不论李朝羲出于什么方面的考虑,他带着幼子出现在军中部将面前,都可说是重重扫了李青筠这个嫡长子的颜面,也必然会对他在李氏家族的地位产生一定的影响!
父子间原本淡薄的关系,就这样开始出现了裂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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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了“静茗斋”茶楼,李青筠的神色只是淡淡,似乎看不到有何不悦。
半山与澈菊他们并不知此中情由,还在兴致勃勃地谈起早上送走的那位“亦筠公子”,一路有说有笑。
眼见时近午时,几人正准备找个地方用餐,突然听得身后一个声音响起:
“亦筠贤弟,你怎么会在此地?”
几人皆是一惊,回头望去!
(猜猜此系何人,答对有奖,呵呵!)</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