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许昀舟的话说,他和盛连浔从小一块长大,比亲兄弟还亲,穿过一条裤子的那种。
他只不过是跟着老师去国外游学了几个月,兴冲冲地大包小包拎了国外土特产回来,自己家都没进先往盛家扎,发现兄弟不见了。
许昀舟这才知道盛连浔去平夏找小护身符躲灾的事儿。
干妈能干出这样的事来许昀舟可一点也不奇怪,他立刻打电话给盛连浔,指责对方没良心,盛连浔慢条斯理地说:“跟你说了,你在外边也回不来,你回来了不用说也会知道,所以,为什么要说?”
世界冷情第一人。
许昀舟行动力很强,打完电话后没多久就杀到了平夏,阵仗搞得还不小。
桑宁和盛连浔下了晚自习回来,看到花枝里巷口停着一辆黑色的车,低调奢华,微尘不染,映着月光散发着锃亮的光泽。
一个个子很高的男生正上蹿下跳、手舞足蹈地指挥,企图把车弄进巷子里面去。
桑宁好心告诉他:“里面很窄,弯度大,车肯定进不去的。”
高个男生闻言转过身来,很好看的脸,骨相窄小,脸部轮廓流畅,眼睛狭长,最上面那层的头发烫卷,染成奶茶灰棕色,打扮走得是潮酷感,整个人带着一股痞劲儿。
“谢谢你啊小妹妹。”痞帅男生掀起唇角一笑,视线往后一转,看见桑宁身后不远处的盛连浔。
“啊啊啊啊浔哥!”桑宁吓了一跳,刚才的氛围感帅哥化身啊啊怪,张开双臂向她身后扑去。
盛连浔面色平静,只等许昀舟扑过来,适时一个闪身,许昀舟扑了个空,力收不住,踉跄了一下才稳住。
他委屈脸:“就不能给人家抱抱吗?”
盛连浔:“许昀舟,如果你再用这样的语气跟我说话,立马滚蛋。”
“哦,”许昀舟一秒恢复了正常,无聊地撇撇嘴,“浔哥的无情一如既往,我还以为你在这里悟得大道,从此慈悲为怀了呢。”
原来是盛连浔认识的人,而且,关系应该很好。
桑宁感受得到盛连浔的变化,尽管嘴上说得嫌弃,但他周身惯常竖起的屏障落了下去,甚至眉眼间带了浅淡的笑意。
“我要是在这里悟道成了神,第一个收掉你这种妖怪。”盛连浔微侧过脸,看着他。
许昀舟有点意外,嘻嘻哈哈地说:“哎,我哥竟然会开玩笑了,虽然冷了点,这一趟算没白来。我说哥,咱们学校这两天开运动会,年年都是那些项目,懒得看,还不如来你这里玩几天,对了,平诗来了,在车里。”
他话音刚落,车门打开,修长白皙的腿优雅地伸出来,踩在地面上,桑宁觉得特别像那种电影里美女出场的经典镜头,她盯着人家的腿看,眼都不眨一下。
盛连浔不知道什么时候在她旁边的,声音压得很低:“口水都流出来了,注意点。”
桑宁赶紧把嘴唇使劲一抿,维持着表面平静。
大美女谁不爱看呢!
等到看见苑平诗从车里出来,袅袅婷婷地站在那里,桑宁才知道,相比大美女本人,那双美腿简直不值一提。
天微冷,平夏的秋天来得比别处更早一些,到了晚上,凉气根本化不开。
她看起来一点不怕冷,着装清凉,全身上下似乎镶着女神金光,富贵大小姐的模样,穿着一条渐变色的薄纱裙,式样复古,露肩设计,从脖颈到肩膀线条极美,像是只优雅的天鹅。
“连浔,”苑平诗笑了笑,和他打招呼,“好久不见了。”
盛连浔“嗯”了声。
“在这里过得还好吧,”她走到盛连浔面前,语气熟稔自然,表达很直接,“我挺想你的。”
同样精致出挑的两个人,站在一起的画面感相当美好,桑宁不自觉地往后退了退,让出地方。
“没什么不好的。”盛连浔避重就轻,只应了她前半句。
眼见气氛要沉默,许昀舟及时出声:“我说浔哥,诗姐,咱们要不家里聊?站这儿黑咕隆咚的有点吓人。”
桑宁一直站在黑影里,默默地没什么存在感,许昀舟扫了一去圈才发现刚才劝他不要把车开进去的妹妹不是路人,还在这儿。
“这是?”许昀舟眉峰挑了挑。
“桑宁。”盛连浔伸手揪住桑宁的校服领子,把她拎到有光亮的地方,“我的小护身符,桑宁,这是许昀舟,叫哥哥好。”
桑宁慢慢地眨了下眼睛,特别会装乖,听话地叫:“哥哥好。”
声音像糖果,又脆又甜。
许昀舟乐了,一下子对这个长相偏幼态的漂亮小姑娘充满好感,他稍微弯腰,想要揉揉她的脑袋:“宁宁妹妹好可爱。”
手伸到离她脑袋不足两公分的地方,许昀舟的手腕被盛连浔一把抓住:“夸完就行了。”
许昀舟突然生出了点奇怪的感觉,总觉得盛连浔似乎对这个小姑娘格外袒护,对上她,话都变得多了点儿。
他赶紧抛掉这个想法,暗想应该是场错觉。
车进不来,只能让司机先开走,四个人步行进了花枝里。
路不好走,弯弯绕绕,桑宁和盛连浔走得习惯了还好说,许昀舟一路走得骂骂咧咧,苑平诗穿了双高跟鞋,走路更是一步三崴,偶尔在她快要摔倒的时候,盛连浔伸手撑住她的手肘。
风大了些,穿过狭窄的巷子掀起哨声,苑平诗搓着手臂,冻得磨牙齿。
突然,盛连浔把自己的校服外套从书包里掏出来,扔给她:“穿上。”
苑平诗接过校服抖开,披在身上,笑得更甜,像是调了蜜:“我就知道你看不得我挨冻。”
盛连浔没说话。
纵然桑宁迟钝了点,也看出苑平诗和盛连浔之间关系不太一般。
那种自然而然的亲昵,盛连浔虽然没有什么非同寻常的表现,但对上苑平诗,明显是不同的。
比如,会主动帮她拿行李,会不动声色地扶她,会敏锐地发现她冷,会给她外套穿,会在她语气暧昧的时候不反驳。
有时候,沉默也表示一种认定。
想到这里,桑宁有点难受。
她偷偷地深吸几口气,调整状态,努力不让那种心里的那些酸涩表现出来。
终于到了家,两处比邻而居的房子,桑宁家里亮着一盏灯,不大明亮,盛连浔的家里黑着。
许昀舟是少爷日子过惯了的人,哪住过这种地方,脱口而出:“这破地方能住人吗?”
从外面看,墙漆斑驳,不少地方水泥脱落,露出压底的红砖,又旧又小,跟危房没有什么两样。
盛连浔冷冷的眼锋扫过去。
刚才一出口,许昀舟就后悔不迭,怪自己这张快嘴,不用脑子带跑得特别快,他只是一感慨,没想到说出来才觉得有点刺耳。
毕竟宁宁妹妹是这里的老住户,当着人家的面说这种话,多没教养。
桑宁不在意,冲他们摇摇手:“晚安,我回家了。”
“等等,”盛连浔叫住她,“桑宁,苑平诗住在我这里不方便,麻烦你给她腾个地方。”
桑宁和苑平诗都很吃惊,齐齐地看向他。
苑平诗没想到盛连浔会这么说:“有什么不方便的,从小我们不就是这样吗,在谁家玩累了在谁家睡,连同一个房间都睡过,怎么会不方便呢?”
盛连浔淡声道:“那是小时候。”
苑平诗立刻说:“我们以后……”
“平诗,”盛连浔打断她,“好好休息,不然的话,我会送你走。”
他的语气不像是在开玩笑,他永远是这样,冷静的,漠然的,有自己的行事准则,不会轻易为谁打破条框。
苑平诗咬着唇,尽管不甘心,仍然安静下来。
“桑宁,你来安排。”
桑宁把不太情愿的苑平诗带进了家。
家里只有两间房,爸爸住那间小的,稍大的那间重新在中间垒了道墙隔开,变成两间,她和温槿各住一间。
桑宁把自己的房间收拾出来,换上一套新的床单被套,让给苑平诗,自己去和姐姐挤一晚。
苑平诗看起来脾气很好的样子,会轻声柔气地叫她小宁。
“小宁,洗澡水怎么放啊?”苑平诗敲她的门。
“啊?”桑宁拢了下头发,打开门。
苑平诗换上了件真丝的银灰色吊带睡裙,垂感特别好,随着她的动作滑动着光,细长的手臂和锁骨迷人,睡裙贴身,勾勒出凹凸有致的身段,和她相比,穿着草莓文化衫的桑宁像是个没发育完全的小朋友。
“平诗姐,”桑宁刚才听许昀舟说苑平诗比他们大两岁,那算起来比她要大三岁,乖乖叫姐应该不会出错,“这个点热水供不上,水偏凉,你还是别洗澡了。”
苑平诗浅浅地皱起眉头:“这样啊,可是不洗澡的话我会睡不着。”
贵客为大。
桑宁有点尴尬:“要不我帮你去烧点热水吧。”
苑平诗的眉眼舒展开:“谢谢你小宁。”
帮她弄好热水已经到深夜,苑平诗终于如愿洗了澡,擦头发的时候小小地抱怨了两句洗澡的东西不好用,然后又敲桑宁的门:“小宁,睡了吗?”
桑宁几乎一跃而起,她小心地看了眼床上的温槿,姐姐最近有点不太舒服,熬不得夜,她赶紧出去,免得敲门声吵醒温槿:“怎么了平诗姐?”
苑平诗自带了水杯,她晃着杯子:“不好意思啊小宁,打扰你睡觉了,我想喝点水。”
“没事。”桑宁赶紧帮她倒水,只喝了一口,苑平诗的表情有点僵住。
她羞赧地笑了下,很不好意思地问:“这个热水是自来水吗?喝起来味道不太对。”
桑宁点点头,他们家一直都是烧自来水喝,没觉得有什么味道。
“自来水里面有水碱的呀,喝了对身体不好,”苑平诗看起来有些诧异,给她普及健康养生小知识,“而且这种味道你也喝得下吗?”
这话说得有点呛人,桑宁无奈,如果不是盛连浔的朋友,她早就怼回去了。
如今也只能让步:“平诗姐,那我明天一大早起来去帮你买矿泉水。”
苑平诗笑眼微弯:“小宁,真是谢谢你了,我一会儿会把水钱放在进门那张桌子上,要你帮忙已经很感谢了,总不能让你再破费。”
桑宁没跟她客气,忙活一晚上乏得很,眼皮子耷拉着,挥了挥手示意知道了,有气无力地回去睡觉。
苑平诗注视着她的背影良久,直到隐在门后,苑平诗目光平静,嘴角上扬。
欺负小姑娘她也不想的,可苑平诗的第六感告诉她,哪怕是初次见到,也能察觉到这个小姑娘和盛连浔的关系很微妙。
苑平诗和盛连浔认识那么多年,自认为很会拿捏他的心思,可他和桑宁在一起的感觉完全不一样。
很难准确地去形容,好像是……一对上桑宁,盛连浔冷硬的棱角尽数收了起来。
一朝化雪,满目春色。
苑平诗神色微怔,这样沉敛的温柔,曾经她也拥有过。
可惜。
桑宁第二天起了个大早。
她没睡饱,眼皮沉得厉害,和姐姐挤在一张小床上,桑宁占着小小的一边,翻身都要小心翼翼,一夜醒了无数次,头痛得像要裂开,她简单洗刷了下,出去买水。
有家商店专卖矿泉水,店铺是自家房子,店主是个爷爷,老人家睡眠少,天天很早起来开店。
桑宁买了店里最贵的水,一大桶,爷爷人好,帮她把水搬到车子上。
好不容易晃晃悠悠到了家,桑宁把水卸下来,她使上了吃奶的力气才勉强把水搬起来,正想往家里去,忽然背后传来一声朝气十足地大喊:“morning啊宁宁妹妹!”
配合着“啪”地一下大力拍肩。
许昀舟从背后没注意看桑宁在干什么,只顾着和她打招呼,手劲儿大了点,桑宁吓了一跳,手一松,桶装水直接砸到了脚上。
一阵钻心地痛,桑宁想,她可真是欠盛连浔这两个朋友的。
一瞬间,桑宁只觉得脚发麻,而后是强烈的痛感,她实在忍不住,面带痛苦,蹲在地上。
盛连浔立即发现了不对,一手拨开傻愣着的许昀舟,紧跟着蹲下来问她:“怎么回事,是不是受伤了?”
桑宁含着哭腔:“砸脚了,好疼啊。”
盛连浔反应很迅速,他指挥仍然傻在一边的许昀舟:“我背她,去医院。”
许昀舟这才回神,赶紧把桑宁扶起来,引着她趴在盛连浔的后背,他扶着她的腿,把人背了起来。
“不用去医院,”桑宁忍着疼,“去前面的那个诊所就可以了,最多皮外伤,没多大问题。”
桑宁受伤后的第一个念头是去医院好贵。
舍命不舍财。
医院离得远,桑宁又格外坚持要去诊所,盛连浔只能听她的。
到了诊所,大夫做了简单的检查,重击基本都落在了右脚的大拇脚指上,骨头没问题,但是脚趾盖砸碎了,肿得吓人,流了不少血,打针,吃药,多休息,需要慢慢恢复。
看着做伤口清理时眼里含着水汽仍然坚持不掉眼泪的桑宁,许昀舟快内疚死了。
他没想到一个无心的小玩笑竟然会弄成这样。
处理完伤口,扎上针,盛连浔找了张床铺让桑宁躺下,语气不太好:“这么早去买什么水?”
“平诗姐说喝不惯自来水,”桑宁声音小小的,“我想也是,你不也一直喝不惯吗,所以我就主动说帮她去买水。”
盛连浔不知道说什么好,是他的问题。
气氛正难堪地沉默着,苑平诗接到许昀舟的消息赶了过来,看桑宁正躺在病床上打点滴,有点惊讶:“这么严重啊。”
“你们两个,”盛连浔声色沉,整个人气压很低,“今天回北市吧。”
“浔哥,真错了,别赶我们走啊。”
“住不惯、喝不惯,不需要勉强,没有任何人有义务为你们服务,”盛连浔站起来,带了点压迫感,直视苑平诗,“在北市拿大小姐的架子有人买你的帐,但这里是平夏。”
苑平诗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错:“我怎么拿大小姐的架子了?只是让她帮帮忙也错了吗?昨天晚上我还见她帮你熨烫校服,一下一下认真得很,既然是朋友,你可以使唤她凭什么我不能?”
盛连浔脸色沉冷:“只有我可以使唤她,别人不行。”
苑平诗哪受过这种委屈,眼里泪花闪动:“盛连浔,你别忘了你当时的承诺!”
盛连浔淡淡看着她:“我没忘,但我是有底线的。”
“许昀舟,我们走!”苑平诗气不过,回头叫许昀舟。
许昀舟心里苦啊,怎么闹成了这样,他就说不该带那位大小姐过来。
许昀舟赔着笑脸,插在其中做和事佬:“浔哥,诗姐,咱们别动怒,我宁妹还伤着,需要静养,不是多大的事儿,好好说。”
盛连浔抬头,眸光锐利:“桑宁伤成那样,在我看来不是小事。”
许昀舟心里一惊。
那么多年,他从来没见盛连浔这么护过一个姑娘。
哪怕当年的苑平诗,也没让他护到这个地步。
“小宁,对不起,”苑平诗努力维持着平静,桑宁毕竟是帮她买水才受伤的,该道的歉也得道,“医药费、营养费这些我全包,你好好休息。”
不等桑宁说“不用”,说完她转身就走。
桑宁终于找到了插话的机会,她坐起来,往前弯腰,扯了扯盛连浔的衣角:“盛连浔,我只不过是一点小小的伤而已,不疼,主要怪我自己没拿稳,你别说了,昀舟哥已经够难受的了。”
多么善解人意的妹妹!许昀舟对她的好感度持续飙升,感动得快哭了。
话说到这份上,苑平诗既然要走,毕竟是许昀舟把人带来的,他当然也得负责把人带走。
本来还想好好在这里和盛连浔吃喝玩乐一番,只可惜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不过看桑宁这个样子,估计盛连浔也没心情和他玩,待在这里也没什么意思,走就走吧。
“浔哥,那我这带平诗走,咱们回头见,”许昀舟冲盛连浔飞个媚眼,“没两个月了吧,来给你过生日。”
“不需要。”
“知道你不喜欢过生日,越是不喜欢越要过,而且十八岁是个大生日,过了这个生日,”许昀舟挤眉弄眼,“你就可以谈恋爱了。”
盛连浔反问:“不满十八岁耽误你谈恋爱了吗?”
许昀舟帅哥叹气:“唉,主要是魅力不饶人啊。”
桑宁笑出声。
一番插科打诨,刚才沉郁的气氛扫了个干净。
“桑宁,你这个义气妹妹哥哥认下了,”许昀舟右手握拳,碰碰心口,然后指向病床上的桑宁,“以后有什么事,尽管跟哥说。”
义气妹妹桑宁学着他的动作比了比拳头。
盛连浔开始赶人:“快走。”
许昀舟看了眼时间,给司机老郑打了个电话,让来接,他在这里坐着等。
桑宁重新躺下,眼皮渐渐变长,盛连浔帮她盖了盖被子:“想睡就睡,我在这帮你看着。”
她“哦”了声应着,闭着眼,放心地睡着了,呼吸匀长。
盛连浔把点滴速度调慢了一些。
许昀舟看了半天,收起了刚才的玩世不恭,冲盛连浔勾勾手指:“浔哥,你过来,我有话跟你说。”
盛连浔坐到他旁边,视线没离开桑宁的吊水:“说。”
许昀舟问:“你对这个小姑娘,是不是有点别的意思?”
盛连浔的语气没有太多情绪:“什么意思?”
“别装。”
下意识的话是反驳,可到了嘴边,却变得迟疑,竟然说不出。
见他沉默,许昀舟心里多少没底,他压着气声:“你疯了,盛连浔,我承认桑宁这丫头是很好,招人喜欢,但是干妈那关你过得去吗?连景哥没了,盛家早晚要交到你手上,我们这种人,配谈喜欢吗?”
“再说了,”许昀舟侧头,看了眼病床上睡得正香的桑宁,被子掖到下巴,露出漂亮的脸,像个乖巧的小洋娃娃,“苑平诗那边怎么办,如果你不想让任何人受到伤害,就走你该走的路,不要脱轨。”
许昀舟看似没心没肺,其实数他活得最通透。
很久之后,盛连浔才说:“我有分寸。”
“有分寸最好。”
手机响,许昀舟起身:“我走了,平安夜见,我爸酒店到时候应该弄得差不多了,下次我自己来。”
“嗯。”
许昀舟的脚步渐轻,然后消失不见。
窗户上糊着红福字,贴得不很结实,起了层褶子,缝里挤进来的风吹得它摇摇晃晃,太阳炽亮,斜照进来,映着红纸,像朵干枯的野玫瑰。
盛连浔在病床边守了很久,室内温度低,他两手轻捂着输液管这端,希望药水进到她身体里可以暖一点。
一瓶药水快要打完,盛连浔去隔壁换药室叫人,他放在病床上的手机突然响了,桑宁被吵醒,揉着眼往铃声响的地方看了一眼。
正好扫到屏幕,上面跳动着来电人——小公主。
桑宁的瞌睡马上飞走了。
两道脚步声一前一后过来,桑宁赶紧闭上眼假装没醒,盛连浔拿起手机,看护士换上药水,他在旁边按下接通键,不疾不徐地“嗯”了两声,然后低声说:“平诗,今天我的态度不好,向你道歉,我很快就要回北市了,回家请你吃饭。”
桑宁心里一滞,她第一次听到盛连浔用这样的语气说话,没有扎针的右手慢慢地攥紧了被子。
小公主竟然是苑平诗。
优雅漂亮的富家千金,那是真正的公主。
可笑,桑宁在心里小声地笑话自己,竟然会对盛连浔动心,她连灰姑娘都算不上。
毕竟灰姑娘就是公主,而她,只是个连自己亲生父母都不知道的野丫头。
鼻子泛酸,刚才包扎时的剧痛都忍下了,这会儿却有点忍不住,桑宁强压下泪意。
滴到最后一瓶消炎药,还剩半瓶的时候医生开药,写用量,说明注意事项,叮嘱要继续打针。
“把病人叫醒吧,直接跟她说更好一点,万一你有些地方记得不清楚,可能会造成不必要的麻烦。”
盛连浔沉声:“不用,医生,我记得很清楚。”
医生有点八卦,推了推眼镜,看看躺着的桑宁,再看看眼前的盛连浔,长得都很惹眼:“你是她什么人啊?男朋友?”
钟表嘀嗒,嘀嗒,走得不紧不慢。
盛连浔低了低头,像在思考。
四下阒无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