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一日一夜无事，旁人松了一口气，齐攸却觉得自己好容易熬到天亮，以她极皮的个性，倒不是特别忧心澹台府里的事。天一亮齐攸就去找静雪，她没怎么求过人，厚了半天脸皮才开口问静雪能不能遣人去打听上昱城的戒严解了没有。

静雪素来喜欢伺弄花草，齐攸不梳头不洗脸地跑出门来的时候，她正在收拾院子里的桃花，看了齐攸一眼便笑道，“姑娘今儿起的早啊，我当还睡着呢，没顾得上进去伺候。”她看了一眼周围，院门尚且关着，鹊儿没起来，小丫鬟们都在忙别的，这才低声向齐攸说道，“早起我已经打听过了，今早晨天刚亮的时候，大街上大公子的人就撤走了，现在连做买卖的人都出来了，看来已经没事了。”说着又低笑，“姑娘着急，却不知道上屋还要更急些。今早上老太太屋里的同福跟我说，昨日大太太、二太太聚在老太太的屋里，一夜都不曾睡过。我又让大爷的小厮去寻二老爷的人探听消息，二老爷的书童说，昨日二老爷那里也秉烛一夜，不过……却是秉烛大骂了大爷一夜。”

齐攸愣了一下，静雪的话有点绕，她想了一下才理清思路，“二老爷就是表哥的二叔，是么？他做什么骂表哥？”

“据书童说，听二老爷骂的断断续续的，好像二老爷不知所为何事，突然想要星夜出门，结果才出门就撞见了大爷，大爷不由分说，就叫人把二老爷捉住押回府里，一点也没顾全他长辈的脸面。”静雪低低地笑了，又说道，“不是我做奴婢的人多口，二老爷原本年少的时候就是个贵公子哥，如今年岁虽然一直在长，可是却很有些为老不尊。大爷不让他出门是对的，谁不知道他素来只有闯祸的份儿。”

齐攸“喔”了一声，虽然并不关心澹台锦的三叔二大爷，可是现在她也在担心迷惑中，倒是拼命想把听到的人和话全都记下来。

静雪自昨日齐攸说了那番令她信服的话之后，便不再完全拿她当做小孩子看待，把这一早上自己探听到的事都告诉了齐攸。

齐攸知道澹台锦必然还是没有回府，可是却忍不住又多问了一次。

静雪回道，“我也叫来大爷的小厮详细问过，大爷确实一次都不曾回过家中来。”

齐攸点头不语。

静雪忍不住又问齐攸，“现下连上屋都散了，便是认定了澹台家无事，姑娘怎么还这般忧心忡忡的？澹台家无事，自然大爷也是无事的。姑娘毕竟年纪尚小，又是个姑娘家，外头的事原可不必担心，外头自然有男人们呢，何况大爷又是个极能干的人。”

“我知道我是白操心。”齐攸笑了，有点不好意思，“我本来就不聪明，比不得表哥的一根小手指，何况我又是个没用的女子。我若是男子……”

静雪正在看着齐攸，齐攸的话说到了这里，不知怎的，她便顿住，跟着沉默了下去。也就在那一瞬间，静雪忽然觉得这孩子一双深褐色的眸子似乎深沉了许多，几乎不再像是一个十三岁的孩子。齐攸低下眼睛，“我若是男子可能也是个白搭，连我爹爹那样的人也……”她不再说下去了，又抬起眼睛看着静雪，“姐姐，做女子真没有意思，只能知道一个宅院里的事，外边的好歹全不知晓，就像是瞎子聋子似的，真憋闷。”

静雪愣了一下，缓过神儿来忍不住微笑，“你一个女孩子，竟然说了许多年以前一个男子说过的话，真真可笑。姑娘是女子，养在朱门绣户里，在这雕梁画栋之下过锦衣玉食的日子，还有什么可憋闷的呢？外头的事，姑娘想操心，就打听着问问，姑娘若是懒怠去管，就只管吃自己的顽自己的，又有什么呢？平日里就做做针线，闲着便寻姐姐妹妹说几句笑话，也就罢了。我还是那句话，咱们大爷是什么人呐，是国主和娘娘都称赞的人。”

“可我就是觉得憋闷，生下来是个女子，自己的生死都在别人身上。若是想要活下去，就要依附别人，或是在家依附父母亲戚，或是在外依附丈夫，又或是老了的时候依附儿女，而父母亲戚丈夫儿女若是有事，自己却又不能出力解忧，这样一辈子又有什么意思呢？哼。”齐攸说得娇憨，可是说到这里，抬起头来，眼神明亮，气鼓鼓的三分稚气倒有七分豪气，“姐姐，我将来一定也要顶天立地，做一番事业。”

静雪掩口笑了起来，“好不害臊的丫头。”

“到那个时候，至少我们想要知道什么，就不必卑躬屈膝地去上房打听了。”齐攸恼火地踢了一脚桃树，一片带了露水的花瓣刚好沾在她的额头，她烦躁地把那花瓣抹了，转身要进屋去洗脸，忽然想起眼前的一件难事，“静雪姐姐，我今天还要不要去给老太太请安呐？若是还要请安的话，就算老太太再忙乱，也会想起来罚我了吧？”

“这个我也想到了，这会恐怕老太太刚歇下，待会打听着老太太起来了，我便去回说姑娘病了。”静雪早就想好了，听见齐攸问，便立刻回答了。

齐攸咬了咬嘴唇，又想了想，有些犹豫不决，像是对自己要说的话没有多少自信，“姐姐，既然外头已经不再戒严，能不能去请上次给我诊脉的那个柳太医呢？就是送我小笛子的那个。姐姐不是说过，表哥为我请的这个柳太医十分了得，是给国主看病的大夫么？”

静雪点头，“是啊，这个大夫叫做柳元正，昔日在帝都的时候就是个名满京华的神医，如今在咱们齐国出仕，更是深受国主的器重……”静雪说到这里，忽然顿住，“是啊，听说这个柳大夫可是国主的宠臣，或许他能知道什么别人不知道的消息也说不定。唉，本来也不关咱们什么事，可是姑娘好奇，我也好奇，不如就打听打听。”说到这里，她又笑了，“若是咱们比上头知道的还早，倒也有趣。”</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