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攸一声不吭顺着游廊绕进一层跨院，静雪也不过就是一错眼珠的功夫就没跟上她，她一个人溜进了穆洛的屋里，穆洛的丫鬟也都不在，齐攸自己掀开门口的珠帘，闷不吭声地挪进去杵在穆洛面前。

穆洛横了她一眼，“我当是谁，原来是澹台妃眼前的红人。”

齐攸没有理会她的揶揄，四处看了一眼，“伺候你的丫鬟呢？”

穆洛的眼圈有些红了，声音忽然软了，像是掺了许多的疲惫，“谁不想去澹台妃面前凑趣，谁愿意守着一个已经失势的主子？”她低下头，又忽然起身想外走，也不为别的，就是怕听旁人安慰。可是齐攸那个丫头，偏偏就后退了一步堵在了门口，还伸手撑住了两旁的门框。

“你跟不跟我出去玩，你偷偷上我的马车，不会有人瞧见的。”齐攸自顾自地说，像是压根瞧不出个眉眼高低。

“我不认得你。”穆洛厌烦地说。

“我爹爹去世的时候，我也很难过，可是表哥来接我，跟我说很多话，我便觉得好多了。我也接你出去玩，跟你说话，好不好？”齐攸看着穆洛，热切地讨好着她的朋友，“咱们一同去买糖人吃好不好？我带你去找几个新朋友一同玩耍好不好？要不我带你去找我表哥……”

“闭嘴。”穆洛猛地抬起头，一双黑亮的眸子狠狠地盯着齐攸，“你表哥是什么混账东西？我为什么要跟你去找他？”

齐攸脸上的热切消退了，有些尴尬，可还是死撑着门框没有放下胳膊，“你要恼澹台妃我不管，可我又不姓澹台，做为什么要连我一起恼呢？表哥虽然姓澹台，可是你又怎知，他就一定是害你娘的人呢？你凭什么要恼他？”

“什么也不凭。”穆洛的公主脾气上来了，瞪着齐攸，“我就是要恨澹台锦。他不是齐国第一的将军么？我就要咒他早日死于刀剑之下。”

齐攸放下了手臂，面色冷了下来，终于再也忍不住了，“要咒就去咒你自己的爹爹。澹台锦在能，也不过就是个将军，若是国主无意杀妻，澹台锦一个带兵的将军，如何能就能杀了主母？”

“啪”地一声，穆洛一巴掌打在了齐攸的脸上，“混账。”

齐攸猫脸上一边被打的通红，却一动不动，像是个憨顽的半大小子，就是坚持着自己的说法不动，“本来就是国主杀妻，有什么可说的？”

穆洛的脸涨得通红，齐攸身后伸过一只手来把她的嘴捂住了，她被捂着嘴硬拽出了穆洛的屋子。齐攸闻着那淡淡的兰花胭脂的香味，就知道是静雪，她也不吭声，由着静雪把她拖走。

“小祖宗，你不要命了，怎么一会子明白事，一会子又糊涂油蒙了心呢？那些话是在这里说得得？”静雪在门口低低地说，拉过齐攸来才发现她的小脸红了半边，眼泪也流了下来。静雪叹了口气，从袖子里拿出帕子来给她擦眼泪，又哄她，“娘娘赏了果子下来，去尝尝不好么？快别哭了，肿了眼睛，晚上大公子来接的时候，叫他看见，又要担心了。”

穆洛一个人站在屋里，隔着帘子呆呆地看着齐攸被柔声哄着，齐攸就靠在那个婢女的怀里，被轻轻擦着眼泪，就像是在昨天娘亲也是这样宠爱抚慰着自己的，可是今天自己的身边就空空荡荡的。

齐攸回过头去看穆洛，依旧不死心，“我们和好吧，好不好？就算全是我的错行不行？你是我第一个朋友。”

穆洛孤独地站在昏暗的房中，却低低地说，“总有一天，我会杀了你们。”

春日的暖风里，静雪打了个寒战，急忙推了齐攸一把，“姑娘，咱们回前院去吧。”

齐攸回头看着穆洛，“你想怎样就怎样吧。可是，我听说咬人的狗都是不叫的。”

“你说本公主是狗？”穆洛到底是个孩子。

齐攸摇摇头，“我是说让你小心些。比方说我，如果失爱于表哥，随便什么人都能杀死我，可是如果你失爱于王妃和国主，就算是公主又能比我好多少呢？你既然那么恨我和他们，你就该在心里藏着这些，让人人都喜欢你。”

穆洛咬紧了自己的嘴唇。

齐攸又干巴巴地补充了一句，“你跟我不一样，我是个野孩子，就算人人都不喜欢我，我也会过的好好的，我已经习惯了。再说，澹台锦就算不是我的表哥，也不会不要我的。”

静雪吃了一惊，低头看齐攸的小脸，不知不觉的另有一种神情在悄悄取代原先的懵懂，只不过齐攸实在不常拿出这副神情来，旁人也先入为主地误会了她。

不过这日的后半天齐攸都没有笑过，回家的时候澹台锦又因事没来接她，她的心境似乎跌到了谷底，一张猫脸的也黑得可以。憋到了家，齐攸终于找着静雪说话，“为什么有些事不是你做的，旁人心里其实也知道，可是却非要说是你做的？”

静雪不能回答，想了想，总觉得该好好安抚一下齐攸，“或许姑娘说的是无能为力之感罢，那倒是人生常态。”

“静雪姐姐也遇到过这种时候？”齐攸抬起了眼睛看她，一边小脸还有点微微的肿，静雪摸了摸她的脸，想找东西给她敷上，可怜见的。只不过齐攸问的这个是太过个人的问题，要回答还真是有些不容易。她倒了杯水给齐攸，看着齐攸喝了下去。

“我遇到的都是些个小事。”静雪敷衍了一句，又想起什么，“不过，我记得当日老侯爷辞世的时候，他们便说是大公子杀死了老侯爷，族长们都来了，就要以族中的私刑处死大公子。”

齐攸一口茶水喷了出来，这些事虽然她隐隐绰绰地听过，不过澹台家的人这么直接的说起来还是第一次。“谁会杀自己的亲爹？”

“是啊，再说那时候大公子才十三岁。就因为老侯爷没了的时候，他也在身边，便说是他杀的人，这是傻子都不会信的。可是族中竟就这样定了公论。”静雪摇摇头，“我想这就是姑娘说的，有些是不是你做的，旁人心里其实也知道，可是却非要说是你做的。”

齐攸放下了茶盏，沉默了起来，静雪有些不适应齐攸这副思索的样子，想开口说点什么，不过在侯府里，话是不能多说的。

过了半日齐攸似乎才从沉思里醒过来，懵懂一般地抬头看着静雪，“为何会如此？”

静雪摇摇头，“这我自然不知。或许大公子也不知道呢。”

齐攸没有说话，静静地坐在窗下半晌，忽然说了半句，“可能确实不为了什么，就像澹台钧总想杀了我一样，也不为了什么，就像洛儿也想杀了我那样，其实也不为了什么……”

静雪有些怕这样的话头，略略惊慌起来，“姑娘，我去拿几样姑娘爱吃的点心如何？”</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