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已经有些昏暗了，静雪点亮了第一盏灯，放下红纱的罩，“姑娘，别在外头等了，今日是初三吧，大公子可能要在军营里住下的。”她歪头听了听，没有一点动静，方才齐攸是在院子里边等澹台锦边读书的，也不知那孩子是怎么又忽然转了性，愿意读起书来了。“姑娘，外头日头都快落尽了，还在那里读书当心变成小瞎子。”

还是没人回答她，她终于疑惑起来，转身出去，院子里哪还有齐攸的影子，桃树下头的小桌上一块石头压着一叠齐攸方才读的文稿，她人已经不知道哪里去了。静雪又好气又好笑，替她收了石头下压着的东西，回头喊两个小丫鬟，“凝玉、冰蓝，让你们在这里伺候姑娘，姑娘去哪了你们怎么不跟着？”

两个小丫鬟缩在树后头，都不敢吭声。

猛虎骑大营门口站着两个戎装的卫士，辕门紧闭。大约是为了机动便宜，门前制式规格的驰道甚为宽阔，左近也没有民家，更不许闲杂人无故贴得太近。这会子辕门上的牛角风灯已经挂上，卫士却瞧见一个不大的影子贴着墙根一路溜过来。

“什么人？”穿着牛皮漆甲的卫士吼了一声，长枪放低。不过来人似乎并没把明晃晃的枪尖放在眼里，这是太平时候的城里，又不是兵荒马乱的年月，卫士虽然放低了枪尖，可也不过就是做做样子，身子依旧站的笔直，半点也没有屈膝弯腰使力的样子。

“出来！”卫士又喝了一声，墙根灯影里慢慢蹭了出来，挺直了身子。五大三粗的卫士愣住了，总没想到出来的是个小囡，脖子上戴着金项圈，挂着小小的一个金锁，穿着石榴红色的小裙子，灯底下像团小火焰似的，袖子上还用金线绣着小蝴蝶……

“你……”这个卫士太过老实，立时便梗在哪里，“你……”

旁边一个卫士还算口齿利落点，“你是谁家孩子，到这里做什么？”

齐攸扁扁嘴，吐出两个字，“看看。”

“看……”这个卫士也有点语塞，可是看这小姑娘的穿戴打扮分明是贵人家的孩子，想着她或许是被宠坏了，所以才偷跑到这里来顽皮，“小丫头，这里是禁地，去别处玩。”

小姑娘还是瞪着圆滚滚的眼睛四处看，就是不走。他决定吓唬吓唬她，举起枪来对着她的小胸口，瞪圆了眼睛怒喝，“快走！再不走就杀了你！”

齐攸慢慢抬起头来看他，微微颦起了眉，似乎是在担忧他的脑子有问题。卫士登时就泄了气，有些窘迫了，自己没事吓唬小姑娘还被小姑娘看破了，这真是……这真是……

齐攸撇撇嘴，他更窘迫了，听她说，“我看我爹爹耍枪的时候你还尿裤子呢。”

卫士窘在了那里，总没想到一个花枝招展的小姑娘出口竟是这样的话，他身后那个卫士绷不住笑了出来，只是敬畏猛虎骑的军规森严，不敢在担当宿卫的时候笑出声来。

齐攸伸手推开他的枪尖，又往前跨了一步，站在辕门外的正中间，“别以为我小就是傻孩子。随意走进辕门那才是要砍头的，只要我的脚没踩进辕门那条线，你就不能杀我。”

两个卫士相对看了一眼，明文规矩是这样的，但是一般人都不知道，所以素日里他们会把闲人赶开在三尺之外，想不到的是，这个小姑娘倒像是对兵营有些知道。说话的这个卫士还算是脑子反应快些的，想到这小姑娘或许是家里有人从军，所以才听说过这些话，“小姑娘你是哪位将军家的小孩？到底来这里做什么？”

齐攸想了想，过了三句话的功夫，等的武夫们都不耐烦了，齐攸才抬起头来，“关你什么事？我就爱在这里站着又怎样？我就要在这里蹲着，你能奈我何？”

一句话说完了，她真蹲了下来，胳膊肘支在膝盖上小手托着脸。“我就在这里蹲着等人。”

卫士恼了，可是门口蹲着个如花似玉的小姑娘，小脸就是他的粗手掌那么大，他真是没法动粗，暴躁起来声也大了，“你这丫头胡闹，你要等人哪里等去不成？若是给我们澹台将军知道了，你有几个脑袋？管你是什么瘪三将军家的千金，我们澹台将军可是有名的黑脸将军，翻起脸来不认人的。”

齐攸抬起头，翻了他一个大白眼，“那你就去禀告你们将军啊，说有个瘪三将军家的小姑娘在门口蹲着不走。”

“信不信我把你捉了卖给虎外婆！”卫士晕了头了，胡乱吓唬起来。

齐攸难以置信地抬起头，“你是傻孩子吗？多大了还信虎外婆。”

卫士大窘，身后站岗的卫士再也忍不住大笑出声，刚要说话，营门里传来一个少年的声音，“你们在干什么？值守猛虎骑营门的时候还敢说笑？不要命了？”

一个人走到门营门的灯光里，齐攸抬起头来看他，牛犊子一样健壮的身体，虽然脸上还有三分稚气，可是却已经有了那种武士特有的目空一切的眼神，怎么看着那么眼熟——“靳昶？”当日酒馆里为他出头的，不就是这个靳昶么？竟然这么巧，正碰到他出来了。

靳昶被叫了名字愣了一下，才看见膝盖前面蹲着一个小姑娘，弯腰低头在她面上仔细看了一眼，吓了一跳，“小小姐？”

齐攸站了起来，“这么巧你在门口。”

靳昶的脸黑了点，“当街斗殴，被将军罚在门口站岗，我的哨位就在门里。”

齐攸有些窘迫了，不过靳昶倒也不是很在乎，“你怎么不进来？不过你来得不巧，将军这会正在忙。”靳昶看了看门口的卫士，比他的军衔要低许多，他还没太想明白他们干嘛要在堵在门口不放齐攸进门，“你们干嘛要拦着澹台将军的妹妹，是将军有令吗？”

一句话说出来，两个人都惊住了。

齐攸拉靳昶的衣服，“我穿着小姑娘的衣服进去是不是太显眼了。有没有士兵的衣服借给我。我我我是怕女眷进军营被兵士们看见不好。”

谎话说的半真半假，没想到靳昶毫不怀疑，回头招呼小弟，“去，给我找一个最矮的借身衣服。”

齐攸听见“矮”字烦了半天心，可是看见衣服一会就拿来了又心花怒放。</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