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号角声沉闷地刺破了夜幕,齐攸的脊背掠过一层亢奋,忍不住抬头四望,听不见人声,可是低沉激烈的马蹄声猛地踏破了营地的肃穆。齐攸的心跳加快了,像是有什么东西顺着血缘藏在了这个小女孩的灵魂深处,现在这些声音都在勾引着她,让她本能地亢奋战栗。
“今晚上将军忽然下令集结城内的精锐兵团,可也不像要往外走,听着约莫是要演练被突袭时的状况。”靳昶也心神不定地往营门深处看,明知道这个距离什么也看不见,还是踮起脚尖张望了一回,自言自语似的说道,“澹台将军跟那些将军们训练兵士的法子都不一样,每次这样的时候都特别带劲。”回头看一眼齐攸,“小小姐,这会儿不便打扰将军,我这班岗也到了换岗的时候,不如我带你先去瞧瞧热闹,等一会眼看着将军得空的时候我再去通禀如何?”
齐攸巴不得如此,连连点头,跟着靳昶往里走了三步,想起来一句话,“我叫齐攸,你叫我名字就好。”
靳昶是个平民出身的少年,没那么多忌讳更记不得许多礼教规矩,也不觉得直呼女子闺名有什么不好,点点头便记住了。
猛虎骑大营东西南北方向各有一个角楼,靳昶带着齐攸摸黑进了东角楼,职守的人跟靳昶相熟,也没多问就让他们进去了。齐攸沿着木头楼梯转了几圈,再走到一道门前,微凉的夜风猛地吹在她的脸上,她不由得闭了下眼,又急急忙忙地张开眼,愣了一下,眼前豁然开朗。
齐攸惊喜地飞扑上木栏杆,夜色下不知到底有多大的校场上到处亮着火把,突然犹如火龙一般以极快的速度奔腾着,数千匹战马铁蹄踏地的声音低沉地响起,齐攸感觉到脚下的木楼在这片震颤的大地上摇晃,她的心脏也在跟着这沉厚的马蹄声一起跳动。她的左手不知不觉按在心口,那里在有力地搏动着,让她越发真实地感觉到自己在活着,快要沸腾了的血液就从那里流入四肢百骸,让她止不住激动。这种感觉无从表达,她的左手重重地拍在木头栏杆上,重重地“嗐”了一声。
靳昶哼了一声,“你要是男孩就好了。”
齐攸这才想起身边还站着靳昶,回过头来看那个半大的少年,正抱着胳膊站在她身旁,眼睛向着下头,一脸的傲慢相。“我第一次看到澹台将军带着兵的时候,就像你今天这副样子,激动的血都快要喷出来了。”
齐攸明白了过来,靳昶的那副傲慢不是对着她的,而是对着某一些看都看不见的人。“嗯,我要是小男孩就好了。”她说,心情放松了许多,靳昶似乎不是一个容易大惊小怪的人,跟他说话要容易许多。
“我也想跟你一样待在这里,让我站岗也行啊,不过除了站岗,我还会跟表哥一起打仗,到时候我还要得到表哥的剑。”齐攸也哼了一声,现出些平日未曾想要做出来的傲慢相来,“我才不稀罕表哥把剑当做嫁妆送给我呢?嫁人什么意思?还不是要受人欺负看人脸色?我听我爹爹说,每个人的第一把剑都应该是凭着自己的能力从长者手中得到的奖赏。”
靳昶本来想说,你个子这么小力气也小想得到澹台将军授予的利剑那不是扯淡么?可是他是家里有个姐姐的人,还是有些跟小女孩子相处的经验的,知道若是这样跟女孩子说话,定然要惹恼了她们。他想了想,“我用不了多久就能立下战功,澹台将军会亲手赐予我宝剑的。”
齐攸信服地点点头,有些崇拜地看着靳昶,靳昶连忙挺起胸膛,“我会积功做到将军,将来跟澹台将军同朝为臣,跟着将军一起南征北战。”
齐攸越发相信他的话,连连点头,“是啊,反正我表哥本来也比你大不了几岁,应当同朝为臣的。”
靳昶有些不好意思,他其实就是见了女孩子随口说的,其实他心里想着只要能给澹台锦做个副将也就够好的了,反正跟着澹台将军一定会很痛快。为了分散齐攸的注意力,他指了指下面,“快看,澹台将军。”
齐攸连忙低头,就在不远的地方,火光最为明亮的地方,一个熟悉的身影骑在马上,以极快的速度向这里奔驰而来,自己的脚下三人一组的骑兵正在试图防守住他,可是澹台锦进的太快,奔驰的骏马裹挟着迫人的气势,锐不可当。齐攸张开嘴惊呼了半声,一双小手紧紧地抠住了木栏杆。澹台锦体态本是修长的,虽然算的上精悍,但平日里看着他时绝不会想到他竟能生出如此气魄,仿佛整个人都高大起来,像是传说中的神祗,在暗夜里踏着战马的魂魄忽然降临人世,众神仰止。
三人一组的骑兵根本无力抵挡,他的长刀横纵,骑兵小队已经被冲散,他身后的骑兵紧紧跟上,连过了三组,澹台锦已经冲到了齐攸的脚下。势不可挡,齐攸闭上了嘴,知道这样的演练结果没有意外,却不料最后一队七人却没有在澹台锦的强势冲击下乱了阵型。
齐攸连忙探身出去向下观望,听到挥动长刀的澹台锦发出一阵开怀大笑,像是对这样的情形极为满意。火光之下,齐攸看到一张跟澹台锦一样甚为年轻美貌的脸,齐攸对这个阻挡着澹台锦的人还留有印象——他不就是那天酒馆里那个没谱的年轻军官么?记得,是叫薛乙微吧?
也就是一瞬间,澹台锦单人突入了七个人组成的骑兵小队,齐攸惊呼了一声,她在上头看出了门道,这七个人站的位置很是奇怪,以薛乙微为首的三人成掎角之势站在阵型的最里,防守澹台锦,另外四个距离他们稍远,以扇面排开,两人为一小组,后面的两人掩护,前面的两人抛出了一个东西,火把之下那东西闪了一道灰暗的光线,像是条极粗的绳子,拦在了澹台锦的身后,那是绊马索。澹台锦身后的小队立刻收住马速,但是前头的几匹马还是摇摇晃晃几乎跌倒。澹台锦就这样陷入了包围圈。
用绊马索?
“卑鄙!”齐攸忍不住大喊了一声。
澹台锦本是不慌不忙地迎敌,突然在马蹄声号角声中隐约听到齐攸的声音,他愣了一下,抬头向上看了一眼。可战场之上瞬息万变,素来是来不得一点分神马虎的,薛乙微此时手中的枪正被澹台锦的长刀格挡住,虽然知道自己不是将军的对手,却难得地看见将军分神,连忙一把松开了手里的枪,任凭它被澹台锦的长刀反弹出去。一猫腰躲过了自己的枪劲儿,向腰里抽出骑兵配置的腰刀,向着澹台锦砍了过去。
整个上昱城的人都算上,也找不出一个能跟澹台锦对阵的,所以薛乙微下手就是死手,并不留余地——若是留了余地,自己只怕就要被他一刀挑下马。
刀锋裹挟着冷冽的气流自下而上向澹台锦的咽喉砍去,澹台锦在这一瞬间撤回了自己的左手,反手摸向腰间的佩剑便要抽出来格挡。
可就在这一瞬间,“当”地一声金鸣之声,薛乙微的刀被一件“暗器”撞中,偏了半分,杀意已泄。澹台锦没有抽剑,这一瞬间的缓解他已经有了撤回长刀的时间,长刀一挥,轻松地震脱了薛乙微手中的刀。
薛乙微也怔住了,茫然四顾。澹台锦猛地抬起头,看着东角楼上的黑影,厉声疾呼,“谁在上头?”
齐攸吓得丢掉了手里的弹弓,撒腿就往后跑,“我表哥好吓人,靳昶你不要说我来过。”
“封住东角楼,把上头的人都给我抓下来。”楼下的澹台锦大喝一声,薛乙微反应最快,立刻掉转马头带着人围住了东角楼。</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