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午节在咱们大齐国也叫夏节，算是个大节，每年宫中老太妃都要设宴请宫中的娘娘命妇们聚聚。因端午节也叫女儿节，民间是媳妇子归宁的日子，宫中的娘娘们却不便回去省亲，所以到了这一日宫中家宴上，老太妃也会召各位王妃的家人进宫赐宴，不过宫中规矩大，各家外戚也不过只能来一个两个应景罢了。”澹台荭月含笑说道。宫人正在给她梳妆，她从镜子里看着身后坐着的两个小女孩，穆洛、齐攸。

齐攸正在偷吃桂花糖，早上她被静雪早早就唤了起来，用白芷艾叶还有许多不认得的香草浸了水给她沐浴，弄了她一身不喜欢的味道，正好多吃些桂花糖来怯怯味。她耳朵里听着澹台荭月说什么女儿节，可是昨晚怎么听澹台锦说端午节是五毒节，是最邪祟的日子，所以今早静雪要给她带端午索，拴五毒灵符的时候，她都规规矩矩的。

澹台荭月看着镜中自己姣好的容颜，微微笑道，“没想到今年连国主也要来凑趣，待会的家宴啊，是要热闹得很了。”她的手放在隆起的腹部上轻轻抚摸。“洛儿，前日我还跟王爷夸赞你笛子吹得好，今日王爷若是高兴，说不定会要你当面奏给他听。你们也知道，王爷是最通音律的人，王爷创的曲子，便是京城皇上跟前的乐师也要敬佩的。”

穆洛点点头，“父王创制的曲子，我都演得熟了。”

澹台荭月一笑不语。

齐攸吃掉了一大块桂花糖，又想起昨晚回家的时候，她没话找话，问澹台锦夏节的由来。澹台锦说古书上说五月是个毒月，五日更是恶日，到了这天邪佞当道，五毒并出，最是不吉利，所以到了这一日才会插菖蒲、艾叶以驱鬼，薰苍术喝雄黄酒以避疫。

听的齐攸有点哆嗦，只觉得大半夜的到处都是鬼影瞳瞳，后来抄近路走进一条黑漆漆的巷子里，澹台锦又忽然跟她说，五月初五端午这一日生下来的孩子都是要溺死的，因为这日出生的孩子日后都会克死父母。吓得齐攸脊背都乍起一层麻皮，拍着自己的心口说幸亏自己早生了两天，不然不是早就被她祖母掐死了。

齐攸想起这些事，就盘算着晚上一定要等到澹台锦，跟他一起回家，只怕澹台锦那样的人，连恶鬼瘟神都是怕的。澹台荭月却忽然想起了什么，转过头来问齐攸，“攸儿，可是我差点忘了，今日是我那弟弟二十一岁的生辰，我也备了些贺礼，不过就是几色针线一点玩物权，待会你回去的时候顺路带回去倒方便了许多，我也不用巴巴的派内侍回去正八景儿地赏赐。我这几日事多身上又不大方便，常是忘事，待会你回去的时候，可想着提醒我。”

齐攸张开嘴刚要再咬一口桂花糖，却愣住了，慢慢地闭上嘴，放下了手里的桂花糖。

“表哥……是端午节这日生的？”齐攸喃喃地问道。

澹台荭月看着齐攸笑，“你这傻丫头，枉费锦儿那么疼你，你却连自家哥哥是哪天的生日都记不住。”

齐攸咬了咬嘴唇，“是……是啊，我都忘了。”

“怎么这么个脸色？”澹台荭月看着齐攸的模样，更笑了起来，打趣她道，“是不是连庆贺他生辰的物事都没准备？这会子可犯难了罢？”

齐攸没出声，外头有内侍进来禀告宴会的时辰近了，催促着澹台妃早些过去，话头也就打过去了。

澹台荭月催促着齐攸和穆洛两个跟她一同出门，又嘱咐齐攸一回，今日国主和老太妃都在，别忘了宫中的规矩体统。齐攸似听非听，许多人说的许多话，又一次穿过她的耳朵，零零碎碎的话，她曾经并不在意，可是渐渐地那些话汇集在了一起。

往摆酒的园子走的时候，齐攸有些恍恍惚惚的，她想起来澹台锦昨晚的话原来说的是自己，他生在五月初五，可是昨天他并没说，他要她去吃长寿面时似乎是希望她平安长大，可是他自己并没有吃的意思罢，他不在乎。

齐攸忽然有些心酸，她们都说澹台锦是个不祥之人，原来是有来由的。澹台钧抱怨的时候曾说过，他们的爹爹活着的时候更疼爱庶出的长子——可是那有什么用呢？老侯爷还是死了，他要是真的爱自己的儿子的话，就该活着。齐攸想起澹台锦告诉过她，他是不会死的。澹台锦是她在这个世间的一切，如果他不在了，她也就不在了，所以澹台锦说他不会死的时候，她很安心。

齐攸默默地想了许多，心里渐渐变得沉甸甸的。她想到了那时候澹台锦一定也很担心他的爹爹会离开他，就像她担心澹台锦也会离开她一样，可是老侯爷还是死了，就像她的爹爹也死了一样。世事难料，命运惯常多舛，哪怕是史书上的那些英雄们，他们又有多少活到暮年？齐攸忽然惶恐起来，她伸出自己的小手，最近因为不停地射箭，她的手掌磨出了小小的茧子，不知道靠这双手，她能不能去保护那个威风凛凛的将军。不是自不量力，也不为别的，只因为他若不在了，她也便不在了。

远远地，她看到了端坐在上位儒雅的中年男人，那就是齐国的国君。齐攸跟在澹台荭月的身后，她放下了手，下意识地捏紧了裙边的香囊，那里面曾经装着的书信已经被她烧成了灰。不知道为什么，她没有把那封信拿给澹台锦看，她查过了那封信上的日期，老侯爷在写完了那封信之后不久就死去了，那是一封还没来得及送出的信，收信的人是一个叫做烨北侯的人。以封地名为侯爵名讳的人，即便是她也不会弄错他是谁。而那封信里，也提到了上面端坐的国君。

齐攸跟着澹台荭月和穆洛一起跪下的时候，她想起那天她问过苏子卿的话，为什么国君会杀死功臣，苏子卿却告诉她，功臣历来都是死于自己国君的刀剑之下。齐攸抬起头来，看着上面那个目光炯炯的君王，他的周围一片肃穆，她的视线不巧地跟他对上了，上面的君王皱了皱眉头。</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