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朗的天气在过了晌午竟下起了朦朦细雨，雨滴虽不大，但房中仿佛也透着湿意。我坐着临帖，透过窗子，见一个宫女从回廊处疾步地过来，与守在外头的冬儿说了几句，将一包东西给了冬儿便又匆匆走了。

冬儿进来回话，说：“娘娘，这是芳美人差人送来的香料。”

我临着帖，头也不抬地应了一声，听见画珠接过香料，放进柜子里。我落了最后一笔，才问：“刚才那个人就是芳美人的宫女？”

冬儿迟疑了一下，垂首回道：“她就是露儿。”

我‘唔’了一声，窗口有一阵疾风吹过，翻乱了我的字帖。我一张张地摞顺了，眼角见有一个身影仍站着，以为是冬儿，便说：“你出去吧！”

“你要我去哪儿？”忽然而至的一个男声，让我一惊，方抬头去看，只见弘烨正用戏谑的目光盯着我看。我放下笔墨，扫了房中，画珠和冬儿早已识趣地退下了。

我笑了笑，说；“皇上来了怎么也不出声，我以为是冬儿呢。”

弘烨踱步过来，瞅了眼桌上，问：“你在做什么？”

我脸上微红，说：“闲来无事，便让人去御书房取个帖子临，没成想她们把皇上的御帖拿了来，所以……”

弘烨拾起案上的字帖，粗粗一看，果真是他自己的字体，便笑说：“让我看看你临了些什么？”说着，他移开镇纸，取到面前细瞧，竟念了出来：“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我望着他，见他的眸子绽放着夺目的光芒，似乎要把人都吸引了进去。我随手翻着御帖，似无意地说道：“皇上的字浑厚遒劲，有颜公之风，我临的不好，没有皇上的气势。我记得祖父跟我说过，这字也有男女之别，女子写出来的娟秀，不如男子的字有力道。”

他走至我身旁，提起笔往砚台上舔饱了墨，在砚边上顺了顺，侧眸对我说道：“来，我教你。”

我迟疑了一下，他已将笔递给我，又握上了我的手。我笑了笑，坐直了身子，取了一张贡宣，铺平整了。他站在我身旁，侧伏着半个身子，提笔落下。他的手掌厚实温暖，掌心已将我整只手都包括了。他的气息一匀一匀地拂过我的耳侧，好像春日的一缕暖风，熏得人都要醉了。

他把着我的手，一路挥就，气势如虹。待整首诗写完了，我吟诵道：“桃之夭夭，有?其实，之子于归，宜其家室。桃之夭夭，其叶蓁蓁，之子于归，宜其家人。”

我侧眸望向他，他却也目光灼灼地相视。调皮的春风逗乱了我鬓角的青丝，他用手指轻轻地为我绾起，目不转睛地看着我，说：“男子有妻谓之‘室’，女子有夫谓之‘家’！”

我莞尔，将眸子移到这首诗上，我怕再与他这样相视，就会熔化在他赤热的目光中。他嘴角露着笑，握着我的手，将笔又往砚台里舔了舔，蘸浓了墨汁，继续在落款处画了一笔横折，又是一横，再是竖弯钩……我一怔，他已写下了最后一点。

我见纸上赫然写的那个‘弘’字，手上微微一抖，皇帝的名讳是要避讳的，而他借着我手竟然写下了一个完整的名讳。他牢牢地握着我的手，继续将另一个字写完。

他搁了笔，仔细端详了这副字，忽地朝外喊了一声：“张四德。”

张四德是总管首领太监，我大婚那日就是他扶舆的。他听见皇帝喊他，赶忙躬着身子站在门口听候差遣。

弘烨将纸提起，说道：“拿去裱起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