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萧涛涛偶尔到江琳在教育局分到的宿舍里小坐,看见江琳桌面上摆满了各种补习的书籍。
看见萧涛涛拿起桌上的书在翻阅,江琳提议:“你也准备一下吧,今年南师函授首届招生,去考一下试试,现在是读书的时机了。”
萧涛涛一听动心了,回去也就便在学校找来补习书籍开始做考前准备。因为是“*”后首届招生,为了鼓励被“耽误”了的考生们踊跃地参加,考试基本就是走个形式。
文科的考题只在文科范围。
萧涛涛才有点胆子去临场试试。
考下来自然是一团的糟。
但同一个系统有照顾,并且“南师”把这个地区的教学点本来就设在“行干校”。
依着“进门槛低,出门槛高。”的原则,萧涛涛好歹跟着江琳一起入学,成为“南充师范学院”第一届《汉语言文学》专业,本科函授班学员。
当时就有两个人给予了打击。
一个是学校函授科分管学籍的王燕。
王燕提起萧涛涛的考试成绩就瘪嘴巴,说:“这种成绩都想拿大学文凭,以为这文凭满大街都可以捡得到一张。”
萧涛涛没做应答。心里面想:你近水楼台何不也来捡张便宜?
第二个打击萧涛涛的是妈妈。
妈妈是太了解萧涛涛的底细。三年初中都在“*”中开始和结束,况且萧涛涛进初中就耽误了一个多月的所有课程。虽然萧涛涛回家喜欢把学到的几个俄语单词写在墙上:“吃多儿”,“吃肚儿”很热情地教给还没进初中的弟弟妹妹。
但萧涛涛的学校三年初中没换过一次课本就结业,让妈妈无从相信女儿跟得上其他多数已经是高中教师身份的同学。能坚持读完五年函授四十多门课程,最后拿到本科大学文凭。
妈妈说话很绝。妈妈说:“你要是能读得出来,我能手板心煎鱼给你吃。”
萧涛涛不被打击所影响,反而更勤奋地开始了函授学习。虽然基本考不到高分,甚至也有补考的科目。但是萧涛涛很有底气的是,五年函授几十次考试。有人放弃更有人作弊,但萧涛涛坚持了下来,并且没有一次做弊。
记得有一次补考是在待产室里。
本来学校因萧涛涛的特殊情况同意延后补考,但萧涛涛坚持要按时按规矩参加补考。
学校感动之余,派出专人监考,把考卷送到了待产室。
监考的老师把卷子发给萧涛涛,看萧涛涛?着肚子,横倒下一把椅子,就着待产的小床,就认真地开始了伏案补考。
监考老师找了个借口离开待产室。直到萧涛涛起身找人交卷,老师才重新露面。
萧涛涛的书籍和笔记本都放在她就手可取的枕边。
萧涛涛犹豫再三,最后经受住了考验,没把书和本子翻开过一页。
自然,这是以后几年才发生的情节。
当时的萧涛涛没有那么远大的目标,或是坚韧的精神;她只是想找件事情做寄托,也分散点注意力。
这期间学校发生了一系列变化。
恢复高考后,学校在行干校的基础上申报扩大了招生计划,开始招收两年制专科学员。
在这之前,因为丽莎去世,萧涛涛曾接过播音员的工作。
虽然知道自己的“川普”有那么点点儿的“椒盐”。
萧涛涛在担任播音员其间,还是坚持在每天清晨,把:“某某地区教育行政干部学校,第一次播音――现在开始:老师们!同学们!早晨好!”这句套词,声情并茂地,又日复一日的,直播了出去。
做过教材管理,做过资料发放,做过图书阅览;加上播音员。这样一算,萧涛涛在学校就是走过了最多部门的“多面手”了。
学校一度还想推荐萧涛涛去省财干校学会计专业。
这是个很多人都梦想的机会。萧涛涛却委婉(坚决地)拒绝了。萧涛涛不喜欢跟数字打交道,以前的数学根本就没学进去。她不想浪费一个宝贵的名额。也不想强迫自己做自己不喜欢的事情。
找她谈话的是已经负责人事的张科长。
张科长说:“放弃这么好的学习机会,你会后悔的。”
萧涛涛笑着说:“谢谢张科长,
招进两届专科学员的行干校开始蕴酿“分家”。
所谓分家,就是把原行干校管辖的“教育行政干部”和现在扩大的“师范专科”进行分划。
各自心中有数的未来“两校领导”,于是开始了挑选自己中意的属下。
萧涛涛走了一大圈,又回到了教材室。
回到教材室她也没有什么不乐意。教材室的工作有忙有闲,有偶尔的出差,还有很多独立的空间。很适合萧涛涛当时的心境。
播音员的工作由从学员中挑选出来的,普通话和文笔都优秀的俩“张”接替。萧涛涛和俩“张”关系很友好,结束了播音员的工作,还是一样的在播音室里进来出去没什么改变。
俩“张”分为“大张”和“小张”。
大张高大白净。听说跟当时很红的一本书《老汉和他的女儿们》的作者有些暧昧的关系。虽然没有亲眼所见,但萧涛涛从大张提起那位知名人士时候露出的表情判断,起码有崇拜的成分。
大张毕业后多年未婚。
后来,《老汉和他的女儿们》的作者(当时已经是省作协主席)不幸因病去世。再后来听到了大张结婚生子的消息。
小张长得精雕细琢,眼睛大睫毛长,头发略微卷曲,个儿玲珑娇小:一付标准的“洋娃娃”相。小张毕业后留校任教。美丽典雅心气高傲的小张却很欣赏甚至一直有点崇拜萧涛涛。
小张每每在朋友跟前一赞誉起萧涛涛来就滔滔不绝。结果是见到萧涛涛本人的几乎每个朋友都发出疑问:“这就是萧涛涛?”
萧涛涛很抱歉自己让大家失望,但没有办法阻止小张继续把自己当“泥巴人”(偶像)推销。
小张一直是萧涛涛的后盾。无论萧涛涛做下了多么不能被社会世俗道义所接纳的事情,小张一律地给与肯定。
小张说萧涛涛是一只不死的“火鸟”,经过多次“涅?”而必将成为凤凰。
小张对萧涛涛的欣赏是言表溢情。萧涛涛对小张则是以默认作为认同和理解。
小张自身的条件优秀过人,却在婚姻上做出了一般人难以接受的选择。小张的丈夫离过婚有过孩子,文化水平和工作环境都远远落后于心气高强的小张本人。小张低调地走进婚姻。从头到尾没向萧涛涛解释过来龙去脉。
萧涛涛在一片“可惜”“可叹”“不可理喻”的舆论声中格守着自己的沉默。她相信小张的选择一定有她自己的理由,更相信小张不向自己解说是出自对友情尤其的珍惜。
小张可以挺起胸膛去迎接铺天的“弹雨”,但她不能假设出自萧涛涛的疑虑或挑剔。
很久以后,俩人终于可以面对这个话题的时候,萧涛涛只是轻淡地告诉小张:“只要是你自己的选择道路,你一定就有足够的耐力一步一步往下走。别人的闲言杂语你就让它们随风自然飘过吧。”
小张没有更多的表达,只是用力捏紧了俩人牵在一起散步走着的手。这以后,小张和萧涛涛的友情,往往不需要用语言做表达。
以后因为俩校分家,萧涛涛和小张并没有过多的时间聚在一起,但并不影响她们多少年以后仍然不需要语言,就能够懂得彼此。
3.
萧涛涛在教材室工作期间,有一段时间经常出差,频频往返于重庆“师院”。就在重庆师院的大门口,萧涛涛邂逅了安。
安是一个很受看的普通士兵。
萧涛涛一直没弄明白,和安得以走近,是不是源于姚远也曾经是一个普通士兵。
也许萧涛涛天生就有“军人”情结。
安送过一张照片给萧涛涛。照片上的安,在一辆掀开了顶盖的军车的车头前,用起子在拧螺丝帽。
跟当年雷锋战士工作着的一张照片很相似。
但活鲜鲜的安,有比照片上的雷锋战士更俊秀的眉眼。
说不清楚是孽,还是有前世未了的缘。
萧涛涛走进重师大门。应该顺右侧往里面走,去她在师院住宿的招待所房间。
迎面走来的安。本来顺着出来的右侧正往外去,不知怎么就绕过大门跟前的花台,走到萧涛涛跟前来了。
安(那时候萧涛涛还不知道他叫安)笑盈盈地走到萧涛涛跟前,礼貌地请问她去教材中心该怎么走。
萧涛涛住宿的招待所是幢一楼一底的旧楼。
底楼做招待所,二楼就是教材中心。
萧涛涛自然就把当时还不知道姓氏何名的解放军战士,引领到了楼前。指给他上楼就是教材中心,两人便友好地告别。
萧涛涛回到房间歇息了一会儿。感觉肚子有些饿了,便起身想出门去街上吃碗“担担面”。
关好房门走出去,在楼道口跟正从楼梯上走下来的安迎面而见。
“好运气,又碰头了。”安咧嘴一笑,露出两排整洁的白牙。问萧涛涛:“你住这里?不邀请坐坐?”
萧涛涛局促地笑笑。回答道:“我来出差都住这里,那就进来坐坐吧。”
坐进房间,安很活跃地把控着说话的主动权。
来这里是想买点辅导战友们学习的教材资料。多亏遇见萧涛涛。要不然错过钟点,他就得等下午上班;回部队就可能因为延时归队挨批评,甚至被处罚都说不定。
期间他给萧涛涛写下了他的部队地址和番号,自然写下了他的姓名,他说:“你叫我‘安’吧,这样叫起来简单。”
安在同一张纸的下面一截,在萧涛涛的口述下,写下了她的所在地和单位以及她的姓名。然后一撕两半,把她的折好揣进左胸口袋,把自己的递给萧涛涛,看着她折好放进挂包。
安的字写出来又是一种风格,又是一种潇洒和溜刷。
安问萧涛涛在重庆能待几天。萧涛涛回答说不确定,说还要去达县师专订购教材。安坐了一会儿就起身告辞,萧涛涛也正要出门,就送他到师院大门口,在他们相遇的地方分别各去。
萧涛涛心里边想,风尘仆仆赶了一路的安,也一定没吃午饭。但她也没张口留他下来,一起吃碗小面。
安说还会来见她,她没做应答也没表示拒绝。
转天,萧涛涛起了个早,准备赶着去乘公车去往火车站,去买票赶往达县师专。走出招待所的楼门,一眼就看到安从一辆还没熄火的军车上开门跳下来。
“嗨!又见面了――”安灿烂地笑着走过来,脱着手上的白线手套。看见萧涛涛肩上背着包,手里又拎着包。安收敛笑容,眼神转暗,问:“你要走?”
萧涛涛抱歉地回答:“我说过的,我要去达县。”
“一定要今天吗?”
“跟人家约定了的,今天必须得去。”
安明显的失望。萧涛涛也觉得很有几分遗憾。
但是萧涛涛不想改变行程。她觉得跟安这样走近,有危险的成分。
安没有更多的办法挽留萧涛涛。就让她搭他的军车,说送顺道她去火车站。从沙坪坝到菜园坝火车站,路程不是很远。但七十年代重庆的公车阵势,有人用了个国家的名字做形容:“几内亚”(挤累呀!)。
萧涛涛抬脸看看驾驶室里端坐着目不旁视的另一个战士,犹豫再三,还是决定给安一个情面。
安让战友开车。自己坐在右边的座位,一路跟萧涛涛找着话说。
萧涛涛夹在两个陌生的解放军中间。说不出的不自在。很后悔搭上了这么一辆庞大的军车,一路招摇地赶往火车站。
开车的解放军战士把安和萧涛涛一起留在了车站。笑着朝他们挥挥手,开车返回去。
萧涛涛问:“你没其他事情要办?怎么出得来军营呢?”
安诡秘地笑:“我是连队的业余文化教员,可以出军营买教材。”
萧涛涛这时才知道,安是挖空了心思,找自己来的。
萧涛涛不知道是该感动,还是应该警惕。
买票的队伍成蛇阵地缓慢移动。萧涛涛站在队列里,安就伴随在她的身旁。一寸半步的挪动到窗口的很多个瞬间,萧涛涛都几次三番想要放弃这一天的行程,和安待上一时半刻。
但,她最终没有放任自己。
买到车票,距离发车还有些时间。
安就陪伴着萧涛涛,在喧嚣的火车站周围,溜来逛去。
萧涛涛觉得跟一个解放军走在光天化日之下,实在是个别扭。就领路往隧道方向去,想穿过隧道找个安静点的地方坐坐。
结果隧道里轰鸣不断的喇叭声和汽车过往反复的烟尘,把俩人很快地赶出了隧道,又回到嘈杂的人堆堆里,完全没办法说话。
萧涛涛说:“你还是先回去吧,我一会儿也该上车了。”
“那你什么时间回来?”安的眼睛里写满期待。
“我也确定不了,正常的话,后天中午时间能够回到招待所。”萧涛涛说:“你不要再去请假,我回来很快就要返回单位去了。”
安说:“后天,我等你回来。”
安没有商量的意思。
萧涛涛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进行对话。
周围有人在打量着他们。萧涛涛匆促地向安告别,安却执意把她送到了进站的检票口。萧涛涛检票进站走出去好远,回头看见安还在外面惦着脚朝自己张望。
萧涛涛没能按照预计的时间赶回重师。回到招待所见到安留在登记处的字条:
萧:
好不容易请到假,来等了四个小时没等到你。归队的时间到了,我不能再等你了。
请记得给我来信。
安
即日
作者题外话:是不是每个人都经历过自己也不明原因的“探险”?</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