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二峰等人有惊无险。
高粱地深处,听着远处高粱地边儿上鬼子“稀里哗啦”不攻自退的脚步声,趴伏在高粱地里的王大贵,就欣喜若狂起来。
只听王大贵大舒一口长气,紧抱着缴获来的那杆鬼子大枪,如释重负着冲蹲坐在地上的刘二峰说:“二峰,二峰,我鼓捣小鬼子他祖宗的,刚才,可吓煞我咧,可把我给吓煞咧!”
王大贵的话说得很方言。
刘二峰听了,就眯眼一笑,拿两眼的余光扫了一扫王大贵,没说话。
刘二峰好像早就猜到鬼子收兵后,王大贵准会这么说,于是,就显得很是意料之中地冲王大贵摇头笑着。
王大贵看了,就突然抬起头,冲着贞儿跟桂香趴伏的地点瞅了瞅,见她们距自己跟刘二峰这边儿有距离,知道他跟刘二峰这边儿的事儿她俩看不真灼,说话她俩也听不到。于是,就显得挺羞愧地挠挠头,眼神发怯地冲刘二峰低声道:“二峰,不好,不好啊!”
刘二峰见王大贵在一个劲儿地嘟囔“不好”,就问:“不好,有啥不好?”
“不好,我刚才都……”王大贵说:“不怕二峰你笑话,我刚才,都、都…”
“都都都,都咋啦?”刘二峰见王大贵说话吞吞吐吐,像有什么秘密不可告人,就催促道:“都咋啦?到底咋啦!”
刘二峰说:“你有话就说,有屁就放嘛!”刘二峰忍不住责怪说:“别跟烂年糕似的,粘粘糊糊、拉线扯丝地干啥?!”
“都,都……都尿咧!”见被刘二峰追问得隐瞒不下去了,王大贵再也顾不上害臊,就干脆一不做二不休,脸红着如实说道:“我都——吓尿裤咧!”
“尿裤?你真吓尿裤啦啊?”刘二峰有些将信将疑,就惊讶得大眼瞪圆问:“不会吧大贵,你一个大男人,还经不住听几个枪子啊?”刘二峰道:“再咋说,你都不至于吓尿了裤吧?!”
“不至于不至于,还不至于唻!”王大贵赖唧唧地说:“可不咋的啊,真不诓你二峰,尿啦,我真尿啦!”
王大贵说了,就耐不住又骂道:“我鼓捣小鬼子他们小姨子的,刚才,小鬼子开过来的那枪子,也太猛啦,像刮大风下雹子似的,一抬头,就准给咱脑瓜子给开瓢啦!”
怕刘二峰不信,王大贵竟特意站起身来,叫刘二峰细看他已经尿湿了的裤裆。
刘二峰一看王大贵那湿漉漉了的裤裆,就信了。忍不住笑道:“大贵,有你的,真有你的,你可真够有出息啊!”
却这时,远处趴伏着的贞儿跟桂香见鬼子收兵走了,就起身朝刘二峰这边儿过来,偏巧,就看着王大贵正在叫刘二峰看尿湿了的裤裆。
贞儿跟桂香一看,就似乎明白了究竟,于是,就都赶紧背过头去,抿嘴窃笑起来。
贞儿跟桂香一笑,王大贵就开始害羞了。不过,却还是硬着头皮埋怨道:“笑啥笑!”
王大贵冲贞儿跟桂香不服气说:“你们还笑我唻,还有脸笑我唻!”王大贵说:“你们说,见着那漫天里撒砂子一样的枪子飞过来,就是个神仙,也得怕啊!”王大贵反问说:“你们也用不着跟我装大胆啊。莫非、莫非你们就不怕?你们就不怕枪子不长眼啊?!”
于是,贞儿跟桂香听了,就都不笑了。
不过,桂香一看王大贵把裤子尿湿了一大片,湿漉漉走路都费事儿了,就跑上去一把将王大贵拽到一边儿,嗔怪道:“不害臊!不嫌丢人,你真不嫌丢人啊!”
要说,桂香终究是王大贵的未婚妻。看上去,桂香在恨王大贵不争气,却也在替王大贵着想,关心着王大贵。
于是,就见桂香从肩膀上摘下跨着的包袱,蹲下身,把包袱放在膝盖上,解开包袱皮,翻了翻,挑了挑,,就从中抽出一条白粗布裤衩和一条藏青色粗布长裤来。然后,就起身朝王大贵怀里一扔道:“还不去找个没人的地处换上!”
桂香的话很乡土,就把“地方”说成了“地处”。
王大贵赶忙接了,就没犹豫,独自在高粱地里穿行起来。直到觉得刘二峰、贞儿还有桂香看不到他了,才匆忙把尿湿的长裤、短裤都脱了,换穿上去。
王大贵换完衣服回来,知道鬼子早夹着尾巴收兵回炮楼了,又是把吓得尿了裤子的臊衣服都换了,就无所顾忌、精神头一下子上来了。
看上去王大贵精神焕发了许多。就喜笑颜开说:“二峰,我算服你啦!”王大贵说:“二峰,你真是料事如神啊!你说,你咋就知道鬼子不敢进高粱地、准收兵滚蛋唻!”
“神机妙算,神机妙算嘛!”刘二峰跟王大贵玩笑道:“我都跟你说过多少回啦,这——就叫神机妙算!”
然而,这时王大贵正要回刘二峰话,想来句“说你胖你就肥”之类的话,刺激一下刘二峰,却不想,竟被桂香的举动给弄愣了。
原来,王大贵换衣服回来后,边跟刘二峰调笑,边想把换下的“尿裤子”塞给桂香裹进包袱。
然而,桂香看了,却紧捂住鼻子,很不高兴地狠“挖”了王大贵一眼,说道:“赖歹,真赖歹!”
桂香说:“硬把臊衣裳塞给人家,都臊死人啦呀!脏不脏啊!”桂香说:“你这样,不是拿着人家不当人嘛!”桂香说:“要拿你拿,你个人拿,我反正不拿!”
王大贵看了,就忙舔上笑脸求情说:“桂香,桂香啊,你听话,就裹进去吧,裹起来背着吧!”
“不裹,不背,就是不裹,打死都不背!”桂香口气坚决。
王大贵见实在无能为力了,就头足无措着说:“那——我可扔了不要啦啊?”
“扔就扔!你不要散伙!”桂香说:“你不要活该,谁叫你尿唻!”桂香说:“反正你甭想叫我替你拿!我不拿!至死不拿!”
王大贵听了,挺大的眼睛一唧咕,就想了想说:“不要紧,不要紧呀!”王大贵说:“咱出了高粱地,找个有水的河沟子。不,有水的水湾子也行。拿进去洗洗、透透,晾干了,不就干净啦?”
“洗,要洗,你个人洗去,谁给你洗!我才不洗唻!”桂香说。
“就叫你洗,你不洗谁给我洗啊!”王大贵说。
“就不洗,就不洗!”桂香说:“你拿着人家不当人啊?要洗你个人洗!我才不给你洗呢!”
这时,刘二峰见王大贵因为“尿裤子”跟桂香僵持不下,就责怪王大贵说:“大贵,不是我说你,你那尿臊裤子,凭啥叫人家桂香替你拿、给你洗啊!”
王大贵听了,自知理亏,就不再说话了。
不过,王大贵却没舍得扔掉尿脏了的长裤、短裤,却是赶紧俯身下去,就地拔了一些茎杆坚硬的杂草,拧成绳子,接了。就把尿脏了的长裤、短裤合在一起卷了卷,然后捆扎结实了,就拿缴获的那杆鬼子大枪的刺刀一插,挑上枪刺,扛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