刹那间,杨天惊呆了。
是唐娟,是原来已经消失在杨天生活的世界,却时时活在杨天心里梦里的唐娟,真是造物弄人。杨天的虽属视力一向很好,他几乎真的抬手揉眼了。
然而,眼前实非幻象,真的是唐娟。要不怎么说人生比书中的传奇更让人意外呢?
眼前的唐娟一如过去一样身材高挑、面庞娇媚、风情万种,十多年了,漠然一切的时光似乎未曾在她身上留过什么痕迹,她依旧令杨天思之是魔、恋来如神的模样。
然而改变正是生活的真谛,就是这个唐娟,由于意气相投、志向相近,在与杨天度过几年就如“两小无猜”情形的学生生活后,工作一年多却迅速结了婚、生了子。唐娟是知道杨天对她依恋神往的,但出生地、工作地点的不同,尤其是生存观念的不同,注定了他们之间只能产生爱的火花,却无法导致圆满的爱的结局,稍微理智的人们都知道,情感的火焰注定湮灭于生活的重压之下。是的――那时的唐娟其实就已经是很懂得生活的人,也许最致命的,是杨天身上那种天生理想主义的气质和浪漫色彩的性格,才是唐娟故意没有发现杨天喜欢并深深爱上自己的原因。
是的,所谓爱情,这样一种使人如醉如痴的东西,它原本只能属于生活的点缀,永远只能屈从于生活,虽然唐娟自己非常喜欢杨天,喜欢他身上那种率性而为的革命者性格、那浓郁的诗人气质和怀疑一切的无政府主义倾向。但生活永远是现实的,人当然更是现实的,终归,喜欢虽依然喜欢,可爱上并同这样的人生活在一起,无异于与鬼神共舞,生活只会走上乱套的不归路。唐娟作为一个女人,凭着对生活本来面目的悟性,在现实的压迫下,不得已亲手撕破了这层缠绵在心头的爱影。虽然,抛却这样的爱,是何其的艰难啊。“原谅我,杨天,你要知道,生活和生活的细节,对一个女人来讲,永远是最重要的”,她时时刻刻这样呻吟。
杨天,这个自由的浪漫主义者,当然不会窥探和了解这些,他只是准确地猜想,唐娟自然早已婚配,当初对她结婚都不告诉自己一声,就无形更添了忿恨的意味,以为她刻薄寡情,弃了旧爱图新欢。有了这层少年创伤的刻痕,对一切的女人,于是统统都沿用了仇恨的审视目光。
然而,“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道罢恨来原却皆因爱,初恋这东西,它仿佛就是上天持有的因果之刀,只要在你心头轻轻的那么一划,就注定永远在你魂灵里留下深深的刻印,再也无法消退,而只能随时光的推移,更加显得清晰和明亮,即使到了你生命即将消逝的那瞬,仍会留下一声无助的、长长的叹息,尔后,使人惊叹的是,由于气息相同和薪火传承的缘故,这叹息仍将无法消却,它更会浓郁地幻化为风中的气味,只要波涛一起,它就会不经意地飘扬而舞,时时侵扰着后面活着的人们。
但是,生活真的是残酷而现实的,在以后的这十多年里,由于杨天不屑于、也无法主动与女人交往,因之迟迟不曾婚配,他的个人问题于是成了社会关注的热点。要知道,在中国,干预和注意别人的生活是一个传统,是大众津津乐道的饭后茶余谈资,而且越是偏僻地方,表现越是酷烈,因为人少事简,大家总得寻些乐子和刺激吧,也多些比较的余地吧?这些,都属于文化当中的精粹。倒不是说担心杨天在性的满足上有什么遗憾,中国人在说婚姻,在婚姻的内涵上竟然几乎不和性的满足发生任何联系,而是责任感的问题。</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