葡萄和尚的样子看起来却很落寞,且有点苍凉。
“你不认识他们。”燕碧城说:“那么你又为什么要来?”
“和尚来只是要还清一段恩情。”普陀立着铜棍,叉开腿站着说:“不死不能还清的恩情。所以今日一战,要么你死,要么我死,同他们两个无关,也和你那个小姑娘无关。”
“你要杀了我,报恩?”燕碧城凝视着他:“你没有别的办法吗?”
普陀摇头,横起铜棍喝道:“还有什么话要交待?”
燕碧城轻叹了口气,慢慢扬起他的剑:“我没有话说。”
漫天棍影顷刻卷到,把空气都带动的粘稠起来,和棍影一起密密地把燕碧城裹在里面,如同一张铜网。
燕碧城一剑刺出,叮当大震,竟已将这片铜网刺出一个缺口,疾穿而入,再一剑直刺普陀的咽喉,剑尖上已经泛起了明亮的碧色,剑如绿电。
普陀的身体却急速扭转出去,抬臂上起,呼的一声铜棍已经到了燕碧城的脑后,风声如狂吼。
燕碧城举剑后刺,又是一声大响,身体已经被回震之力带的略略前倾。
却看见普陀已经低着脑袋,用他的满头疙瘩直撞过来,直撞他的前胸。
燕碧城出掌疾拍普陀头顶,砰的一响,普陀的身体顿了顿,脚下已经陷进了土里,直没脚背,却又一发力,再顶上来。
燕碧城的手掌依然还贴在他的头上力压,普陀这一发力,燕碧城的身体就已经离了地,向后飘起,掌却在瞬间变成了拳,直击下去。
又是砰的一声,普陀的光头泛起一片白色,身体再停顿,这一次脚下入土直没到脚腕。
却又再次发力,带起一蓬黄尘,再顶上来,依然还是直撞燕碧城的前胸。
燕碧城的拳这一次却变成了指,指色青碧,疾点出去。
又是砰的一声,竟隐隐透出金属撞击的余音,普陀的头顶已经由白变成赤红,脚下直陷到几近膝盖。
燕碧城的身体,却飘飞出去,在两丈外停了下来。
两个人连战四个回合,却疾若闪电,只是短短的一瞬。
“好功夫。”普陀慢慢拔出腿来,头顶的血色,却仍未消退。
“你也不错。”燕碧城叹息着说。
这个和尚头上长满了包,却硬如金铁。
身状如铁塔,却灵转若蛇。
铁头功实在已经被他发挥的刚柔并济,淋漓尽致。
“和尚同你无仇。”普陀忽然说。
燕碧城点了点头,却没有说话。
“但和尚今天来不杀你不能罢休。”
“我明白。”
“杀你之外,还要夺你的盒子,这种事情和尚没有做过,也不想做,但今日却不能不做。”
“我也明白。”
“燕三公子行侠仗义,和尚早有耳闻,今日一见,果然人中豪杰,你父燕出玉庄主,和尚也钦佩的很。”
说完这句话,普陀忽然抱了抱拳,鞠了一躬。
“和尚今天报了自己的恩,却愧对燕公子,也愧对天下武林同道,但和尚必然不死不休,燕公子也不必留情。”
“我知道。”燕碧城抬头看了看天,眼神已经悲凉。
“此战和尚若败,后面还有两人,和尚希望燕公子能全身而退。此战若胜,和尚必亲送燕公子躯体回碧玉山庄,且听凭燕庄主处置。”
燕碧城慢慢举起剑,缓缓地说:“非因此事,燕三倒愿意交你这个朋友,只是大家皆无选择,你出手吧。”
葡萄和尚两脚顿地,地为之颤动,他的身体却已经飞了起来,如同一支劲箭,头前脚后,全身平直地朝燕碧城直撞过来,人尚未到,头顶已经变成了一片血红,顷刻又紫,真的很象一串葡萄。
双手却持着铜棍在头前上下翻飞,如同风轮。
看来这一击,普陀已经尽了全力。
他的战术也很简单,同上一次一样简单:先破开燕碧城的防御,再一头撞去。
简单,却有效的战术。
燕碧城看着他飞冲过来却没有动,忽然一动,身体已经虚幻起来,幻成一道绿烟,破入棍影,直入普陀的下方。
一剑向上疾刺出去,疾刺普陀的咽喉。
普陀的脑袋虽然是铁头,咽喉却不是铁喉,他的铜棍也已经挥到了前面,不及回挡。
这一剑就直逼咽喉,瞬间已到了一寸之外。
看来他已经尽落败势。
他的身体却在这顷刻毙命的时候忽然急速变形,不可思议间咽喉已经变成了他的两只手。
他的两个手掌,已经紧紧拍住了燕碧城的剑。
剑势如电,他的手震了震,身体震了震,却又忽然下压。
一颗头如同千金巨锤,直撞下来。
撞的依然还是燕碧城的胸膛。
燕碧城闪电出脚,一脚落在他肩上,普陀的身体发出一声闷响,冲势,却已经被顿住了。
那支被他舍弃的黄铜棍,却正飞入空中,旋飞呼啸。
燕碧城的身体正卧在地上,他的剑也被普陀夹在手里。
他的腿却正在普陀肩上,忽然觉得千钧巨力直压了下来。
他聚力力持,正要将普陀弹飞出去,却看见普陀的头顶由紫变黑,一片魅影从他头上的满头包里直窜出来,直飞胸前,虚虚渺渺,却迅疾异常。
燕碧城的身体已被普陀压住,他已无路可避,也根本来不及避。
在这瞬间,败势已经转到了他的一面。
普陀和尚非单已经将身体炼的灵转若蛇,倏忽不定。
他的铁头功竟然已能聚意成形,形飞物外。
这片魅影,如同一片铁丸,有形无形,已经飞到了燕碧城的胸膛上。
却又忽然幻灭。
燕碧城的剑被他夹在手里,握剑的手正在力持。
另一只空着的手却忽然幻出了一道碧绿的剑芒,剑芒既出,已经入了普陀的下腹。
这一剑无剑之剑,仿佛根本不需要时间,已经击碎了普陀的元气。
于是普陀的魅影立刻消散,力道顷刻间尽失,身体就直飞了出去。
落下的时候却被燕碧城单手顿住,慢慢躺到地上。
“和尚败的很服气。”普陀说,嘴里已经喷出鲜血:“和尚也已经尽了力。”
“我本不想杀你。”燕碧城慢慢地说:“但我没有别的办法。”
“能在和尚全力一击下尚留余力的人,和尚还没遇到过。”普陀吐着不断的血,却笑了起来。
他笑得很骄傲,骄傲的如同他刚击败了一位久远的对手。
他终于已经击败了他的束缚,以命相偿的那个不能不报的恩情的束缚。
因为他已将死,他已必死。
这个恩情,他已经报完,用他的全力,耻辱。
还有他的命。
“命入苍黄。”普陀笑着说:“和尚要走了。”说完他伸出手,他的手在半空颤抖着。
燕碧城握住了他的手。
于是他就感觉到普陀的手心正在散发着炙人的热烫。
“和尚能笑。”普陀说:“因为和尚已经了了心愿,你能胜,甚好。”
“世人所笑。”普陀张开血红的嘴笑着说:“只因人人心有所愿,愿能得成,徒只开怀一笑耳。”
说完紧握了握手,他宽厚的手掌,于是就握紧了燕碧城修长的手指:“和尚要入天了,你知道吗?”
“我知道。”燕碧城握紧他的手,眼中已经伤痛:“我知道。”
普陀烁烁地盯着他,忽然笑了笑,眼神就暗淡了下去。
他的手,也顷刻软弱冰冷。
燕碧城慢慢站了起来,他的眼中,却浮满了厌倦。
在厌倦中却看见第二个人,已经举步走到他面前。
普陀的身形状如铁塔,这个人的身形却瘦的象一只竹杆。
他又听见这个人说:“我也要杀你,要你的盒子。”
燕碧城看着满天夕阳即将落尽,缓缓地说:“盒子我不能给你,我的命也不能给你,你可不可以不要。”
“我不能。”这个人慢慢摇了摇头:“我不杀你,就不能活着回去。”说完就慢慢解下肩囊,一付寒光闪烁的手套慢慢套进了他的双手。
“普陀来杀你为了报恩。”这个人淡淡地说:“我杀你却为了受人胁迫,不能不来。”
他的杀气已经纵横:“所以我没有别的选择,要么你杀我,要么我杀你,无论谁死,我的问题也都解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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