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紧锣密鼓18-19节
作者:边缘英雄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10696

第二章

紧锣密鼓

18

夜幕四合。

金坑周围,***通明,老远望去,好似一大块黑丝绒上缀满了明亮的星群。

江对岸,柴油机隆隆地轰鸣,混合着江涛哗哗地奔腾,凑响了奔向富裕的畅想曲。

老板棚屋里,王富帮坐在床沿,烤着地上红亮亮的电炉,一盏百瓦灯泡,在头前半空,雪亮地照着。

吴海云,伏在对面方桌上,正往小本写着什么。

这龟儿子……王富帮看了眼吴海云,心中嘀咕……又疯上了。

哪是疯呵,帮哥!有一次,吴海云解释,我是记下一些素材。

记那,啥用?

今后有用!你晓得艾芜么。咋不晓得,读过他一篇小说,叫……叫山峡中……索桥,像巨蟒,桥下江水,奔腾、咆哮……活像写的白龙江畔……

对呀,对呀!艾芜的南行记,得力于他的亲身经历,我跟你这么久,是想把这挖金的点点滴滴,都记下来,将来挖金结束了,我要写个淘金记,反映这段不同寻常的生活。

从那以后,王富帮很是佩服了吴海云,觉得吴海云找准了自己的人生坐标,相信他将来,定会笔下创造辉煌!

王富帮知道,人各有各的生存目的。

自己偏就——要挖出红滩,成为腰缠千万的富翁。成为富甲一方的淘金王。

海云嘞,中文系毕业的高材生,在灵宝中学当老师,端了铁饭碗,偏就不满足那种生存环境,停薪留职跑到金河坝来,不单单是为了挖几片金,而是要以淘金来燃亮自己的未来。

人,只要有了决心,有了追求的目标,就会活得滋润,总要矢志不移地追求下去。

像这挖金,不挖出红滩,谁愿服这口气?

忽然记起老弟教他唱过的一首歌,那歌词是海云自己写的,那曲子是县文化馆给谱上的。

那歌声,仿佛在耳畔响起来,响起来——

那青青的山,青青的坡,

清清的小河,

那年轻的朋友最爱唱那

家乡的山歌,

那优美的山歌,甜蜜的山歌,

歌声有多快乐,

它连着了群山,连着了溪流,

连着了你和我。

太阳出来了,山花红满坡

朝霞染红我和你。

你和我。

当经历着曲折、经历着蹉跎,

经历着坎坷,

那年轻的朋友难免唱那

苦涩的悲歌,

那痛苦的悲歌,失意的悲歌,

歌声有多寂寞,

它失去了热情,失去了欢乐,

失去了和我

太阳出来了,山花红满坡,

朝霞染红我和你,

你和我

当踏平了荆棘,撒播了希望,

耕耘着收获,

那年轻的朋友,又会唱起豪情

的壮歌,

那青春的壮歌,勇敢的壮歌,

歌声有多欢乐,

它找回了理想,找回了生活,

找回了你和我。

我和你,你和我。

你和我心中充满一团火,

太阳出来了,山花红满坡,

朝霞染红我和你,

你和我

王富帮最喜欢第二段歌词。也许是心情、经历、目前境况使然……

当经历着曲折,经历着蹉跎,经历着坎坷……

那歌词,深深地震撼着他的灵魂。每每想到这几句歌词,心底就有股透骨的寒风扫过,啥时才能踏平荆棘,耕耘收获呢?

呃,帮哥。吴海云抬起头说:我写了点东西,念你听。

嗯。王富帮扭过脸来说:当然啦!

哼、咳!吴海云清了清喉咙,念道:听金声——

啥?听今生?

嗯,就是听金子的声音。

嗬嗬嗬,我还以为……嘿嘿,念、念。

获取金子需要强盗的风度

金子的声音就像响亮的马蹄

嗒嗒嗒地从洪荒远古从地心

从野外密林由远而近

像闪电掠过雨中的原野

单纯而清晰的声音

像恋人夜半轻轻的诉说

学会倾听是人生最好的德性

倾听金子以外的谎言

还有渔歌和钟声

惟有金子的声音不能污染

这是人类最后必然坚守的净地

人的良心应当保持黄金的纯真

不然坏死的心房将无可救药

苍茫时分听见金子的声音

骑士与强盗的风度

令人想起每一位挖金的男人

尖锐的声音穿透土地

被阳光拽走

被风儿拽走

金子的声音仍在这世界回荡

金子没有任何阴谋

真诚的鸽子在良心的谷地飞旋

学会在嘈杂中倾听

便接近了金子和良心

短暂的寂静。

完啦?王富帮还在听下文,听到的只是隆隆机声中的寂静,便抬起上身问:完啦?

完啦。吴海云白净的脸上,涌满喜悦的红潮。

啥呀!好妙呵!金子、良心!

门口飘来脆生生的赞叹,惊得两人同时循声望去。

龙丽,粉嫩的长条脸上,绽放出诱人的微笑,一手端了盘冒着热气的回锅肉,一手捏了几双筷子,边走边慨叹:妙呵,金子、良心!

黄武在龙丽身后笑着尾随,一只手端了盘冒着热气的米豆腐,另一只手提了个白色塑料袋,装了半袋生花生。

来,来。龙丽说:都饿了吧,消夜。

好哇,好哇!王富帮说:来来,我们为海云干上两杯。

王富帮笑着坐起来说:他又写出了好诗。

哪里,哪里,帮哥见笑啦,见笑啦,哈哈……

吴海云笑在脸上,心下却苦涩得紧。

他知道,跟帮哥闯荡的日子已经不多,要尽量原始地记下周围的一切,记下心灵感悟的一切。

一份深深蕴藏的别离滋味,只有吴海云自己暗地里独品。

19

王富帮迷糊了一阵,悬着颗心,突然惊醒,睁开眼睛,棚屋内,灯已关掉,吴海云均匀的呼吸声,远处隐隐传来隆隆的柴油机声和哗——哗——轻唱的江涛声,搅得他实在难以平静。

没想到,这回如此艰辛。

到底是喜是忧?还是好事多磨?那白牛到底有多大?金线究竟还有多远?

唉,现在一个班口,两克,三克,起啥作用啊!

不!是束缚,不是束搏。吴海云梦中都还在咬文嚼字。束缚,不是束搏!记住!

这人呵,各有追求,各有各的生存条件,终是各有各的难处,各有各的苦经。

黄老板。王富帮正想得入神,听见徐胜在外面说:牛脱了。

那好哇!黄武说:早就该脱了嘛。

好啥呀,好。脱了边,直往下掉,也不晓得有好深。

那,咋做?是不是……叫帮哥商量商量?

屁话!黄武说:帮哥刚睡下,走,我们去看看。

声音消失,话语仿佛被隆隆的机声吞没。

反正睡不着,干脆翻身起来,蹬上黑色长统靴,走出棚屋,看看腕上的表,才四点一刻。

有冰冷的东西,飞在脸上。

沙堆旁一堆熊熊的篝火,火苗红艳艳地跳蹿,像一条条红亮亮的长舌,悠然地舔着昏黑的夜幕。

篝火四周的箱木棒上,坐了五个马尾子,围火取暖,等待匠人们在坑底架好箱,再下去背沙。

有三个低垂了头抽闷烟,有一个抱了双腿,头伏在两个膝盖上,正打瞌睡,还有一个,戴蓝布帽,正用一根冒烟的长棍,拨弄着那火堆,棍头早被火舌舔着,正燃出一小团火苗,随着拨火的动作,不停地舞动。

呃,王老板起来啦。拨火的马尾子主动招呼王富帮:来,烤火,烤火。

这老天。王富帮心里很不好受说:要变啦。随即望望那黑乎乎的啥也望不见的天,要变啦!

像在下雪。

下雪?

天昏沉沉的暗,点点冰凉的东西,飞在脸上,即刻就过去啦。细细观望,在火光映照的空中,可以看见黑色的东西,像麦麸样的纷飞。

帮哥。黄武在金槽门口喊,咋不睡啦?嗯。滚去背沙!黄武对马尾子吼:还坐到这里!滚!

走、走、走。戴帽子的立即摇醒那个抱腿打瞌睡的,走!

帮哥。黄武见马尾子,一个接一个被那嘴巴似的槽门吞去,才坐在王富帮身旁说:牛脱了。不过,脱了一边,又往下沉。我才下去看了,叫独眼龙往下吊,不管好深,必须吊到底。

当然。王富帮伸手烤火,牛大啵?

好大的一条家伙!雪白,看来,怕有我们那间棚屋大。

这***!王富帮骂了一句,他不知道为啥开骂,也弄不明白骂的是啥,是骂那牛大喃,还是骂这艰辛的过程。

帮哥,你去看一下?

懒得,有啥看头!

咦,下雨啦。黄武摸了下额头,望了望黑乎乎的夜空。怕是下雪吧。

从坑里刚出来的独眼龙徐胜接一句:嗯,是飞雪。随即跨过一段箱木,向火坐了,两个徒弟,也围火而坐。

嗯,硬是。

呃,我说。王富帮愤然地说:***!这回咋这样不顺?

不是不顺。独眼龙眨了眨左眼,右眼那道缝被扯得一歪一斜地说:帮哥,好事多磨!大公鸡,都是叫鸣迟呵!

我说,黄武转回头,望了眼王富帮,向着红亮亮的火说:老子们也去扛一口红槽子来挖!

嗯?!王富帮疑惑地望了黄武一眼,听黄武继续说。

老子们打闷钻,太苦了。龙娃子都扛得,我们扛不得!黄老板。

独眼龙徐胜问:你对这里没信心?

不是没信心,是不服气。一个多月,没挖出明堂!

是呵,不服气。王富帮心想,谁又能服气呢?

龙娃子走的那条路,扛红槽子,算金河坝一大创造。但,那挖的是权势金呀,单他龙娃子,借给他七八个胆子也不敢。只要清楚内幕,一说龙娃子,就想到他身后的靠山。

牛魔王。黄武望定火心说,跟我说过好几回,只要我们愿意,他的兄弟们负责给我们提供红槽子信息。

这里挖伸展再说吧。王富帮口上这样说,心下却有点痒。

说不定日后真要走扛槽子的路,这样打闷钻,也的确不是办法,不过,眼下最紧要的是要赶紧积聚实力,只要有了实力,还怕日后的路不好走?

因此,他又扭头问黄武:你跟牛魔王熟?

何止熟,还是兄弟,没跟你之前,我们在一起混过。

哦……王富帮忽然记起,黄武摆过,他跟牛魔王那几年,打遍鸡鸣三省无敌手,当然,这是吹牛,他不会深信。

不过,牛魔王和他的“多国部队”在金河坝也有一番传奇——

牛魔王,名叫牛开剑,在白龙镇上开金龙饭馆,三十多岁,平头,圆脸,一对圆鼓鼓的大眼活像金鱼眼睛,一发怒,双眼圆瞪,神光刺人,一下就能把人镇住,那宽厚乌紫的双唇,一般不轻易开启,一旦怒目圆瞪,厚唇翻飞,定然有血光之灾降临。

牛魔王纠集的一伙,尽是十**岁、二十刚过小伙,骑上两轮摩托,五、六辆一溜,十多个人,横冲直闯,不是掏出自制的火药枪,就是扯出西瓜刀、菜刀,不是开血口,就是射铁砂。

遍河坝的金老板都有点怕他,谁又愿意为几两散银,玩丢了性命。都对牛魔王一副笑脸恭维,背地里都叫他牛魔王。把他那一伙叫“多国部队”。

他听入耳,心下暗自高兴。因为,牛魔王还是了不起的,一把扇子就能把孙悟空搅得团团转。

他觉得,自己在金河坝当一介王者,也是风光的事情。那些个金老板,谁敢与他对抗?

还有,他觉得,河坝中跑的,还有些烂脑壳秀才,要不咋就给他的弟兄伙叫了“多国部队”,前不久,美国攻打伊拉克不就靠了“多国部队”。

可见,这些金老板,并没小看自己,自己在金河坝还是有威望的。

王富帮清楚,遍河坝只要那个坑子红了,牛魔王终要指使他的兄弟伙去登门拜访,呃,老板,莫烟抽了!莫饭钱啦!金老板们总是笑笑,十克、几十克,上百克的沙金,也就轻松到手。

将来……王富帮心想,说不定,真有依靠牛魔王的时候,便又问黄武:托他们办事,他们肯么?

那,咋不肯。他们胃口不大,只要挖红了,给他几十克,啥都了啦。日后,再多去金龙饭馆,照顾照顾生意。

黄武扫了眼徐胜那几个人,对王富帮说:现在想来,跟牛魔王那几年,划不来。只混口饭吃,没半点存货。还是跟你帮哥安逸。

安逸?王富帮望了眼对面闷头抽烟的徐胜和他那几个低头烤火的徒弟,这回安逸啵,啊?

那,咋不安逸。总有一天要对头的!

王富帮心知肚明,黄武跟他另有目的,缠着要学王家功夫。王富帮冷静观察了好久,觉得过意不去,也就真的秘传了几招,比如王家擒拿手,王家秘修气功。

你要跟他们继续处好关系。王富帮对黄武说:说不定,真有用得着的时候嘞。

两个马尾子,一前一后地背着沙,往沙坪上走过去。

王富帮又望望天,雪花冰凉地飞在脸上,在灯辉、火光之外,黑乎乎的深不可见,只在红火、灯辉形成的光辉亮处,才看得见纷飞的雪片。

老天,真的下雪啦。

下吧,下吧!下他七七四十九天,我才高兴嘞!

屁话!王富帮知道黄武是背的哪部电影中的台词,可还是制止啦,你去睡吧。

难得。马上老三就该接班啦,你去睡嘛。

好,睡!王富帮站起来,转身返回棚屋去了。

(精彩待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