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王富帮骑坐在倒放坑底的背篼上,朝前面望去。
两天,——他想,这功效是低呀。
他点上烟,猛吸了几口,吞云吐雾。
今天是大年三十,大年三十!
他抬腕看看表,咦——表咋坏啦?
那块金灿灿的双狮表,表面的玻璃蒙子已经粉碎了,连那枚长表针都不知跑哪去了。
喔,怕是断红,摔进龙窝子摔坏的。
也许,再过一阵,也许,已经开始啦,春节联欢晚会,唉——又该倪萍和赵忠祥主持吧。宇宙牌香烟……超生游击队……嘿嘿嘿……笑人。
坐在电视机前,一家子团团圆圆该多好哇!
偏就这样,一个人躲在这地底下,坐在这地气像一层青烟似的坑道里,唉——嗨。
整个白龙滩就我一个人藏在金坑里过年吧?这么造孽、造孽……
他双眼顿时潮润起来,心下也揪揪地紧。泪珠儿,一颗颗往下溜滑。
这么造孽……
哼、哼、哼哼哼……
他丢了烟,双手搂住两腿,头俯在两个膝盖上咽咽轻泣。
两天来,他都是吃的**面,清汤寡水,这是啥过年滋味?啥过年滋味!
莫名堂,男儿有泪岂轻弹!有啥哭头,自作自受,哭又何用?哭能哭出金子?
呸哟!呸!呸!呸!又来,又来!
他揉了揉双眼,又躬身拿起草锄,嚓嚓嚓地往撮箕里勾沙。
他又一次钻出坑道,夜色已悄然四合。
他极想喝酒,喝一碗酒!
他走进棚屋,独坐床沿,倒了一碗酒,喝了几口,煮来一碗洁白的面条,连盐都没有!只有热气升腾和飘飞的酒香。
他吃一筷面,喝一口酒,掉几滴泪。
最后,他一扬脖子,喝干碗中酒,抽了支烟,又背起背篼,下了坑道。
一背又一背。一趟又一趟。
突然,他眼前一黑,栽了过去。
闻不见潮潮湿湿的腥味,听不见滴滴嗒嗒的水声,看不见坑坑凹凹的陡路,世界上的一切,瞬间为无,一个大大的、空空的无……
他正背着一背篼河沙,往上爬。突然就偏倒了过去。连人带沙,咚…咚…咚——一阵滚动。
最后,他右边脸贴地,蜷倒在陡斜的坑道边,背上还背着那已经倒掉大半河沙的背篼……
不知过了多久,他慢慢睁开双眼。
——咦,脸咋冰冷?
他想用手去摸一下,双手都让背绳牵扯着,难以动弹。
嘿!妈的!老子咋栽在这里?嗯——嗨!
他边扯脱背索,边翻身坐起来。用半麻木的右手去摸脸。
咋滚的喃?啥时滚的喃?
他撑起来,只觉得浑身不舒服。胁间、大腿、手臂、肩膀、额头、脸膛都有些疼痛。
他站在那里,扭了扭腰肢,活动活动手腿,倒尽河沙,背上背篼,返身向坑道下走去。
又一背再一背,一趟再一趟地背那淌着水的河沙。
就这样,迎来了黎明,迎来了新的一年!
他没有怨,没有气,虽然孤独寂寞地背过年夜,他觉得,这在今生怕是第一次,也怕是最后一次。
他感到欣慰,白牛下的两箱沙,他已背得只剩下少半了。
他坐在坑道里,抽着烟,望着自己的成就,心中涌起一种说不明白的滋味。
大概还没有哪位淘金人像自己这样,既当老板,又当马尾子,而且是在大年三十和初一!
他坐在那里,看着那浅浅一层飘动的乳白色地气,望着坑顶那一盏盏悬挂的灯泡,听着坑里四处滴滴嗒嗒的滴水声,心情沉重得紧。
他边抽着烟,边想着未来。
——未来能比现在好?未来是啥样?谁也料不准,一切终该是命中注定?
呸!我不信,命是自己的,自己掌握自己的命运!
他又背了一背篼淌着水的沙,艰难地往外爬。
他热汗淋漓地走上沙坪,咚一声倒掉背篼中的沙,丢下背篼,拢了拢头发,伸直腰板,往棚屋走去。
他一掀麻袋门帘,看见一团红影在隔壁灶房里晃。
帮哥。两人都从半高的围席顶部望见了对方,龙丽穿件水红色防寒服,边嗤嗤地炒着菜,边叫了一声。倒是王富帮格外惊奇。
龙丽!你——咋来啦?
我在山上,望见遍河坝这几天就你这里有灯,像一团星星撒在牛角湾,我猜,帮哥你在这儿,跑来看看,顺便拿一点东西,马上……马上就炒好啦!
王富帮见龙丽只望了自己一眼,就又转过头去,炒得嗤嗤爆响,一股蒜苗炒腊肉的香味,飘过来直浸肺腑。
王富帮深深地吸了几口气,口水竟悄悄地冒出来,他咽了两口,过去坐到方桌前的床沿上,心底咚咚地激动。
来,来,帮哥。龙丽边说边捏了筷子,端了两盘冒着热气的炒菜过来,炒的肉、米豆腐和血粑。哈哈哈哈……帮…帮哥,你……你咋成了花脸王啦,哈哈……
龙丽边笑边放下菜盘子,一手撑了方桌,一手捏了筷子,笑蜷了半个身子,强忍着说:嘿嘿嘿……咋成了花脸王呵……还不快去洗洗,嗬嗬…嘿嘿…哈哈哈……
是么?!王富帮没有笑。噙了两汪泪水,急忙转身去到沟边,捧了水,捂上那张伤痛的脸。
泪水和着河水,交汇在脸上。忍住,忍住!不能在一个女人面前落泪!
他忍了好一阵,用水洗了好一阵。这才回到棚屋里。
帮哥,倒酒喝。龙丽摆好筷子,坐在那里等候。倒酒喝呵。
王富帮这才从内心的痛楚中挣脱出来说:好。倒酒,倒酒,你也喝点儿?
喝!
这龙丽,都十九岁啦,一朵熟透了的鲜花,初中念完,就呆在家里,是家中的老幺,父母急着给找婆家,从十七岁开始,说了三四处,龙丽都不愿意。
有一次介绍了个甘肃林县人,还在那边一个乡上当干部,家里挺喜欢,硬逼龙丽表态,龙丽气鼓鼓地低着头,一句腔不开,提起堂屋墙角半瓶敌敌畏就喝。
从那以后,家里再没人敢硬来。
前不久,她妈又给她叨上这事,说有人介绍村上的文书。
哼!焦远志——龙丽一听,心中就起火——哼!啥东西,小心眼,私心重,又怕吃苦,这种人,哼!龙丽一口就回绝了。
年关头,不能弄得大家不愉快,她便拿了些腊肉,蔬菜,说去灵宝县城舅舅家,初一早上,吃了汤元,就跑到牛角湾来。
这女儿家的心思,说怪也真怪,她明明知道王富帮已有妻子儿女,偏偏早就偷偷地打心眼里喜欢。
她喜欢王富帮那种吃苦耐劳,那种讲义气,那种毅力拼劲,还有那浑身功夫和聪明的头脑,反正她就是从心底里喜欢上了。
来,帮哥,龙丽捧起酒碗说:我敬你,祝你今年交红运!
王富帮端起碗来,对碰了一下说声:谢谢!便一仰脖子,喝了一大口。
龙丽从碗边上瞅着王富帮喝酒的豪爽劲,自己也喝了一小口,一股辛辣燥热的滋味直烧肠刺胃,浸透肌肤。
两个瓷盘,渐渐露出了白色的空盘底。
王富帮一碗酒,已喝干现底。
龙丽少半碗,也已喝尽。
龙丽鼓鼓的亮眼,扑闪扑闪,格外动人,脸蛋红扑扑的,格外惹人,那高耸的胸脯,像涌动的波涛,一起一伏。
王富帮心早已紧擂鼓点,满脸火烧火燎的发烫,浑身燥热,他越看龙丽,越觉得美气袭人,越看越有点心躁躁地紧。
我来收拾。王富帮低垂双眼,站起来,伸手去捡桌上的碗筷,想以此来掩饰自己内心的慌乱。
我来。龙丽赤红了一张脸,站起来,晃晃悠悠地一把按住王富帮的手背说:哪……哪个……要……要你捡…捡碗。
她边说边像飘一样地举步离坐,一踉跄竟要飘倒到方桌外去,咦咦……
王富帮忙伸出右手一扶,那软软若棉团的龙丽,带着满嘴酒香飘了过来,飘了过来,飘了过来……
只有柴油机声和江涛在伴奏。
只有灰暗的苍天在承受。
只有天上的月老在窃笑。
机声轰鸣。
江涛涌动。
31
第二天早上,王富帮送龙丽搭上去灵宝县城的汽车,浑身充满喜气、爽气、豪气地回到棚屋。
他把被盖一掀,看见拳头大一块殷殷血迹,心底更是蜜波糖浪地狂飚激荡。
他仿佛又看见那双水汪汪的鼓亮眼,那张光鲜润泽的冬瓜脸,那两片香甜绯红的薄嘴唇。
帮哥。王富帮仿佛看见龙丽仰面痴望着自己那番红润羞涩的神情——要对我负责哟。
后来,王富帮真的对龙丽负起了责任,在灵宝县城买了一套房子,给了二十万。
龙丽生了一个儿子,两人商量,儿子就跟妈姓,两家字派都不要,单要姓,就取名龙王。
当然,这是后话。
当时,王富帮窃窃地浅笑。
昨夜,那欢悦的情愫香甜浸润了那颗焦苦的心。
今天,浑身像充满了氢气的气球,极想飞腾。
他登上统靴,穿上雨衣,举步走出棚屋,提起沙坪上的背篼,斜挎在右肩头,又朝深藏诱惑的金坑走去。
一趟又一趟。
一背又一背。
王富帮又轻松愉快地背了一背沙,从坑道出来。
帮哥!
他扭头循声望去,惊喜地近乎狂吼:哇,海云!
帮哥!吴海云站在老板棚屋门口,看着王富帮身披雨衣,脚穿雨靴,躬身背沙的形象,心中有种怪怪的滋味,想到浑身功夫的汉子,用这种拼命的方式过年,禁不住心怀钦佩。
王富帮“咚”一声倒掉河沙,丢下背篼,一转身,吴海云已到了身边,——拢了好久了?
才拢,到处不见你影子,串红没关,屋里统靴,雨衣都不见,我估计你下坑了,可万万没估计到,你是这样。
嘿嘿,这种方式过年,独特吧?
王富帮边说边用脚把沙踩得滋滋地响,对吴海云说:这沙口在变了,乌兹兹的,像油炒过一样。
嗯,确实变啦,皇天不负有心人,更何况帮哥你这样拼命!
嘿嘿……反正闲着。
这是哪个方向的沙?
白牛肚子底下的。
几箱?
两箱,快背完啦。
嗨呀,真有你的!走,喝酒!
还早哇。
还早?都快三点啦。
王富帮心情轻快地抬腕一看表,嗨!烂表哪有时间飞跑?
——真的是下午啦?嘿嘿,咋没感觉到哇。
他俩进屋,对面床沿落座。
方桌上已摆满了吴海云带来的腊猪蹄、鸡爪、卤鸡、卤鸭、炒花生、糖果等丰盛食物,除了花生、糖果散堆在桌面上外,其余食物全装在蓝色、红色、白色的塑料袋中,放在桌面像一朵朵盛开的鲜花,飘出卤汁的芳香。
他俩还是各用碗喝酒。
帮哥,吴海云喝了口酒说:这次回家,校长找我谈,要我马上回去。
不准停薪留职啦?
不是不准,他是没几个得力的人。有四五个,先后都跑到德阳、成都、重庆等地应聘去啦,别人那里月薪两千,安排家属,解决住房,条件优厚,待遇也好,弄得校长头痛,本来人才就进不来,现有的又留不住,校长当得也难。
他不想个办法?
想啥办法?灵宝中学虽是全县最高学府,房屋却破破烂烂,连校门都只是一条窄巷子,从计生委和文体局的夹墙中经过,县上也没人过问,老师待遇本身就低,还三四个月地拖欠工资,老师懒心教;起码有两三百个学生,流失到绵阳、江油、德阳、成都等地读书,唉,有啥办法喃?
那……你打算?
我想,还是回去。跑出来一年多啦,校长嘞,也是个情义中人,像帮哥你一样心好。要我回去帮他的忙,当个班主任,教高二的语文,还要叫去教务处扎起。
嗯,回去也好,你看这景况,莫把你老弟拖住啦。
倒不是为这个,吴海云说:我主要是想把这一年多的观察、思考写出来,教书,有的是时间。加上这白龙滩,一两年内还不会关水,边写还可以边下来修改。
那好哇!来,干!
王富帮单手举碗,半空中同吴海云举过来的碗。当一声轻碰,扬头喝了一大口,用左手背抹了下嘴角说:不过,老弟真要回去,我实在是舍不得!
这有啥,我们是兄弟,只要一有空,我下来,你上去,兄弟们聚聚,不是一样的?
话是这么说,我担心,日子一长,我们之间会渐渐淡远。
咋会嘞!啊,帮哥!我们是啥情分?在血盆里抓过饭吃,亲如兄弟!
我只怕在这牛角湾……一蹶不起,今后无脸见兄弟……
哪的话,帮哥!你不是对这里充满信心?再说,那沙口不是正在变么?
嘭一声,吴海云把一扎蓝色的四人头丢到方桌上说:帮哥,拿,一过年就要用。
你……这……你又不会马上就走,还是你掌管呀。
那好,放心,帮哥,我们一定能撵出红滩!
来,干!咦——帮哥,你滚了跤?额头乌包,脸还有擦伤……
呜、哼哼哼哼……
王富帮再也忍不住,端着的酒碗一歪,放到桌子上,头就俯去桌面的臂弯中呜呜地哭泣。
王富帮就像受了委屈的顽童遇见亲人一般,尽情地诉说了连日来的经过。
帮哥呀,吴海云想到那份凄凉、想到那份孤独、想到那份艰苦,也陪着掉了眼泪,真诚地说:帮哥呵,你真的能挖出红滩。功夫不负有心人!就凭你这份真诚、这份执著,你——一定能!
龙丽,来过。王富帮喝了口酒,汪着血红的双眼,满脸红霞怯怯地说了句,便痴望住吴海云的眼睛,他看见吴海云双眼电光似的一闪,惊异万分地盯过来,忙将目光滑开说:昨天来的。
来看你?
嗯……上午刚走。
我是说,灶屋哪来那么多鲜菜,还有腊肉、米豆腐、血粑,哼!帮哥!
王富帮用酒碗遮住面门,含着酒液,稳定了一下悲怆而又激悦的情绪,才放下酒碗,见吴海云仍盯住他的脸扫描般地看,就又忙把目光移开说:她对我很好。
好哇!你!吴海云已从王富帮那躲闪的目光,不好意思的表情上,读懂了那份羞涩神秘的韵味,端起酒来说。
来,帮哥!祝你好运,
干!
两人一碰碗,各自干了一口。
哎,王富帮说:这事只有你晓得,千万保密呵。
好。吴海云又端起碗来说:来,为保密,干杯!
酒足饭饱,吴海云找了一块白色塑料布,披在背上,背起一个背篼,跟上王富帮下了坑道,一趟趟地背沙。
不过,王富帮背两趟,吴海云只能跑一回,还张着嘴,大口大口地喘粗气。
夜幕像绯薄的黑纱,轻轻地轻轻地涌漫大地。
黄武拧着一大包东西,拿了一万块钱,同他俩聚在一起,随后也披上一块白色塑料布,斜挎上背篼,一同下到坑道里。
红牌照软,绿牌照硬,白牌照过路无人问。黄武背着沙,边走边哼唱:红牌照软,绿牌照硬……
你唱啥?王富帮在后面追问:啊?唱啥?
这是说汽车牌照的顺口溜,黄武边走边解释:帮哥,你看路上随时挡住检查的是些啥车?
啥车?
货车呀,你看那货车,牌照不是红的吗?
绿牌照呢?
绿牌照,是官车,你说硬不硬?
那白牌照喃?
白牌照呀,那是公安车,你说路上谁敢问?
嘿嘿……,你龟子,过个年,过精怪了。
来来,帮哥,海云,歇口气,抽根烟,我们赛过活神仙!
黄武下到坑道里,把背篼往腿下一夹,一屁股坐下去,一手掏烟,一手扶住背篼口沿,活像坐在一只大高音喇叭上。
哪有神仙在地下的?王富帮也坐到背篼上,接住黄武递来的烟,边掏打火机边说:神仙都是飞来飘去,在天上逍遥,哪有在这水渗渗的坑道里的。
有哇,吴海云接住话茬说:地仙,不是在地下!
嘿嘿……
三个人挨挨地坐在这坑道里,笑声裹进乳白色的地气和团团的烟云中,鲜活活地飘飞。
嗨!黄武。王富帮说:过年,还有啥稀奇事?
说起稀奇事。吴海云忙抢了话头说:我回去听说,两个驾驶员比车。
比车呀?
黄武抽口烟,不屑一听的样子说:啥稀奇。
你听嘛,吴海云抽了口烟说:
腊月二十四,晚黑单位团年,是林业局嘛…还是卫生局,喔,对了,林业局,才买回一辆佳美轿车,日本尼桑,深绿色,单位里年轻人想开,局领导不放心,交给一位中年人开,把中年人开的野马车交给了年轻人。
团年,大家坐车去,局长们坐佳美,股长们挤了一野马。酒喝得差不多的时候,两个驾驶员比起酒来。
年龄大的,看见年轻的一扬脖子连喝了两杯酒,不服气地说:你这算啥,喝球那点。老子在林场,喝一土巴碗还要开车,你行啵?
——那算啥!年轻人不服气地说——干脆,我们用大玻杯,一人干两杯!
吴海云边说边用右手伸在空中,比划了一下说:一杯半斤,那年轻人还强调说——喝了不准睡。
——不睡?做啥?
——我们赛车!不怕你开鬼子车,你把我撵上算你得行!
——哼!野马跟佳美比?你有没有搞错?那中年人很不信地瞪大眼睛望住年轻人。
年轻人一副公鸡斗仗的架势,昂着头,望定中年人说——你怕啦?
——我怕?中年人当然更不服气地说——好,一言为定!
来!中年人端起满满一玻杯酒同年轻人端的一杯当的一碰,一扬头,咕咕几口就喝光了。又端一杯,当一碰,一昂头,又咕咕几口喝光了,对年轻人比个空玻杯抹了一下嘴催促说——快喝,喝了快走。
——莫忙。那年轻人喝了一半,端了半杯酒,明光晃亮地说——我先走十分钟,你才能来撵。
中年人仍把杯口朝向年轻人说——没问题,快喝,你走二十分钟,我才来!
——一言为定。那年轻人一昂头,一口喝干杯中的酒,咚一声把杯子搁在桌上,左手扯来右袖头横抹了一下嘴,转身出去,发燃野马车,呜一家伙开了出去。
这年龄大的,坐在那里等了二十分钟,别人催他,他还说——忙啥,那野马我不清楚,顶多四五十码,我这车,随便都**十码。
他说完,才慢悠悠地下楼,还叫了林政股一个小伙子同坐,当见证。
中年人一上路,前面一抹黑,老远不见前头车灯影子,他便开足马力,翻过一座山,可以望见山下和对面山弯有无车影,可是,眼前是沉沉暗夜,仍不见野马的车影,他心下有点发毛,又猛一加油,车如飞地狂追,忽然该拐右弯,他忙去踩离合器,根本不管用,那无级变速的车全在脚下用油门加减速,等他还没反应过来,咚——砰、砰!
一家伙,车沉闷地撞在路边一棵树上,眼前猛地飞出两团气包,把他和另一个小子裹住。
结果,开野马车那小伙子,你们猜他跑哪去了?
吴海云顿住,猛吸了一口烟。
这杂种车技好,黄武夸赞说:二十分钟,跑得无影无踪。
哪是车技好,吴海云忙说:是心计好。那小子把野马车开出来,直接开回局里车库,倒上床昏睡去了。
哈哈哈哈……
欢乐的笑声,在坑道里回荡。
王富帮心沉重地笑着,笑得那样艰涩。
(精彩待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