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血泪融金33-34节
作者:边缘英雄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18280

33

王富帮同黄武坐在逸香茶馆,边喝茶边等人。

他俩的方桌侧边,那张幼儿椅上放着刚从斜对面平庄鞋店买的三双高档牛皮鞋,鞋盒叠放。

王富帮觉得刘建军刚才的样子挺滑稽,他邀请说:走喝茶。

那刘建军捏着卖鞋的钱,瞪圆双眼,十分惊异地问世:请我?

问得王富帮忍不住笑呵呵地点头,这才见刘建军笑笑地说:好!老婆买菜回来,我就来。

王富帮端起茶碗,品了一口冒着热烟的毛尖绿茶,感觉清香爽口。

这几天,也仅仅只是两三天光景,王富帮觉得自己一下子从地狱升入了天堂,顿时,蓝天白云,晴空万里,心情格外舒畅。

那晚,黄武端上去一撮金沙,直接倒进盆窝子,溜出来,装了不锈钢盅满满一盅子,四千三百六十七克!

关键是,坑内金沙对半,黄橙橙地晃眼,根本用不着上金门去跑一道,沙直接进盆窝子。

王富帮坑底悲鸣过后,揉揉双眼,同黄武两人不歇气地用那小船似的金盆穿金,一箱下来,八盅子,三万四千多克!

这是整个白龙滩的奇迹,也是他王富帮一生中的奇迹。

他忘不了,昨夜第一次分金的情形,一个搪瓷白色脸盆,大半盆沙金,在灯光下黄灿灿的诱人,不锈钢盅歪倒在麸金上,蓝浸浸地色调格外扎眼。

这盆中黄灿灿的麸金,已是他们三兄弟每人舀去三盅后的余物,拿来大小股东,匠人分享。

他忘不了,当时棚屋里,大家都围方桌而坐,王富帮一人坐一方床沿,吴海云、黄武坐对面床边,龙丽坐在王富帮右手边,徐胜同焦远志坐着王富帮左手边,大家都望着裁成方手帕大小的酱黄色牛皮纸。

我看。王富帮记得他当时说:用不着秤,大家自己用盅子舀。

他记得,当时伸出左手,斜掌指金盆说:按酒桌上的规矩,左手端,右拐弯,开始!

龙丽羞羞答答地舀了半盅,倒进自己面前的牛皮纸,慢慢地包裹。

吴海云、黄武各自舀了一盅。

记得徐胜拿着不锈钢盅子,还望着吴海云说:那我就不客气啦!同时扭头叫了声,帮哥。这才舀了一满盅,那麸金稳不住,全从那冒尖的顶端哗哗往下流淌。

焦远志笑烂了一张脸,一直勾着头望着那金盆,接住不锈钢盅说声:我来!居然一下站了起来,狠狠地舀了一盅,还用左手掌罩住那往下淌的麸金,就那样一路淌去面前的牛皮纸上。

王富帮记得自己是随意地舀了一盅。

盆中的麸金还有寸余厚。

只见焦远志端起瓷盆几抖几簸,嘻笑着说:帮哥,再分点。

屁话!王富帮记得,当时自己一声吼。凶凶地两眼要喷火似的,只见焦远志赶快一边包金,一边抬头瞟了龙丽一眼,渐渐地收了脸上的笑影。

我想——王富帮记得自己说:有两件事,要焦远志和龙丽分头去办好。

当时,龙丽心领神会地望着自己,自己拿起不锈钢盅子,舀了小半盅麸金,倒去龙丽面前的牛皮纸上说:拿去,谢龙五婆。

龙丽笑笑,埋头包金。

王富帮记得,当时又舀了小半盅麸金,倒进了焦远志面前的牛皮纸里。你去负责,在后头包上,修座龙王庙。

修庙?焦远志当时笑得有点不是滋味地说:没问题,是不是再添点?帮哥。

王富帮记得,当时又舀了点,倒了过去。

然后这才舀了小半盅麸金,倒去徐胜面前,拿去谢谢你的徒弟。

谢谢。还是徐胜懂规矩,很礼貌地站起来,躬着身子直说:谢谢!谢谢!

王富帮记得,当时又舀了半盅,倒进黄武面前的牛皮纸里,对黄武吩咐:这,拿去,给那两班老马尾子,大家毕竟是患难兄弟。

王富帮记得,当时最凝重地舀了半盅,举到吴海云面前,对吴海云深情地说:老弟,要回去教书了,这算我们兄弟的一点心意。不过,这里啥时收车,股份啥时才能了结。

没想到,吴海云站起来,用右手挡住搪瓷盅,不让倒下去,嘴里直说:何必这样,帮哥,何必这样。

拿着吧!黄武、龙丽相继劝说:帮哥的心意,你就拿着吧。

只有焦远志,黑起脸,嘟着嘴,一声不吭,王富帮瞟见焦远志那副模样,当时直想吐。

不过,望见徐胜善意的笑脸,又没往外呕。只是十分沉痛,十分凝重地对吴海云说:拿着吧!老弟!

当时,吴海云望了自己一眼,也很沉痛,也很凝重地说:这……那就恭敬不如从命。才慢慢收回推住盅子的右手,看着那黄灿灿的麸金从深灰色的盅口往下倾泻。

从明天起。王富帮记得,当时自己最后说:白天架箱,夜里背沙,就这两班马尾子,不接新的。大家千万保密!

王富帮当时想说——只要一走漏风声,肯定要出麻烦,还是小心的好,他觉得多余,没说出口。

今天,他带上黄武,到白龙镇上要办成两件事:一是邀请平庄鞋店老板入伙,吴海云,要回去教书,王富帮心歉歉的,找刘建军入伙,既能知恩图报,又能在吴海云走后,好有个兄弟帮衬。

二是与“多国部队”谈判,想把牛魔王争取过来,黄武已同牛魔王约好,中午去如意楼,不见不散。

所以,他俩先办第一件事,坐在茶馆,等那刘建军。

茶馆并不大,八张小方桌,只有两间屋子的面积。

这阵,暗旮旯的两张茶桌上空着,其余的少则两三人,多则五六人围一桌,三个老头儿围一桌喝茶,两桌打长牌,一桌打麻将,还有一桌在打扑克,嗡嗡云云,一片嘈杂,有时能听到那一片嗡嗡嘈杂中冒出特响的叫声:碰!清一色!大对和!哈哈!丁丁。拐子。和了!

紧挨着王富帮和黄武的那张茶桌,坐着三个壮汉,正中那位背门,望着电视,穿黑色皮衣皮裤,浓眉大眼,络腮胡,右拳半握搁在茶桌上。

那人右手边,背向王富的壮汉,光头像个光洁乳黄的玻璃灯罩搁在那棕色毛领上,俯向茶桌,像在捧碗喝茶。

络腮胡的左边,一个瘦高个儿,穿件棕色皮西装,左手扶住茶碗,捏着茶碗盖,正悄声劝那胳腮胡。

……今天,瘦高个儿俯了上身说:才正月十七,好多坑子都没开挖,只要一有红槽子,我们下注不迟。

那络腮胡子接着骂一句:妈的!

王富帮听见后,望眼黄武,黄武也听见那话,正望过来,两人目光相接,心领神会各自端起茶碗喝茶。

王老板,王老板。刘建军抱着自己那个青花茶碗,一路吼进门来:不好意思,让你们久等啦。

哪里,哪里。王富帮一边回应,一边瞟着邻桌那三个壮汉,见那三条汉子都扭头看进门的刘建军,他忙把右手边紧靠那三个壮汉的幼儿椅哐一声拉出来说:

来、来,喝茶,喝茶。

刘建军穿件蓝色灯芯绒休闲大衣,一对鼓亮眼扑闪扑闪地对王富帮和黄武眨了眨,坐下去又翘起右拇指在胸前朝身后示意,同时努了努嘴,见王富帮会意地点头,这才放嗓说:

老婆子罗嗦,买个菜,半天不回屋,她说碰到几个熟人,十多天没见,问这问那,耽搁到这阵,真不好意思。

哪里话。王富帮忽然俯下上身,压低声音说:刘老板,我想请你帮忙。

啥忙?只要我能帮的。

你肯定能。黄武插一句:就看你愿不愿意。

只要帮得上。

我想……王富帮把声音压得更低:请你帮我守槽子。

守槽子?我可没干过,黄家伙哟!

你生意做得那门好,脑瓜子又灵,一学就会。我们帮哥,黄武插话说:从不请人,你是第一个哟。

这……刘建军圆睁双眼,瞅了瞅王富帮说:账咋算?一月三千,今后还可以入股。

三千?刘建军望着王富帮,那对鼓亮眼中两粒黑葡萄似的眼珠,上下左右直打转,三千?真的三千?

嫌少哇?黄武问,啊?

不,不!真的三千?

我从不打诳语!

那好!这忙我帮,好久开始?

最好明天。

好,明天!

拿。黄武拿出一个牛皮纸包,递给刘建军说:这是帮哥请你的见面礼。

算啦,算啦!刘建军立掌推辞,望着王富帮,这……

拿着吧,既然你愿意帮忙,就是自家兄弟,王富帮瞟了眼旁边那三个壮汉说:自己兄弟何必客气!

妈的!突然听见旁边络腮胡狂骂了一声。一挥手把伸在半空中那个长长的铜壶嘴打得猛一下朝王富帮这边飞旋过来。

一股清亮的开水,带着热气,划出弧线,导弹般射来,站在那络腮胡身侧正掺开水的小二,被这猛然地一击,失去了重心,边向外旋着上半身,边嘿嘿地惊吼。

开水正飞速地对着王富帮的脸和刘建军的后脑勺泼来。

说时迟那是快,呼、呼、呼一团飞旋的毛巾从王富帮耳旁带着呼啸飞出,收住那股开水,啪!一声。毛巾搭住了壶嘴,毛巾头在那指拇粗的壶嘴杆上飞旋了两转,正一甩一甩地晃荡,那注狂泼的开水顿时被毛巾挡成了溪水,正沿着毛巾往地上流淌。

沙福礼!

王富帮听见身后一个老人发出愤怒的吼声:掺水就掺水,乱整啥!

我……嗯……这……

拿来!

只见身穿蓝布棉袄的白发老人,虎起那张瘦精精的瓜子脸,颧骨突出,尖下巴上吊着一撮雪白的山羊胡,几步就从王富帮身后茶桌旁跨到那提壶小子身边,一把夺过茶壶,扯下那团毛巾,一个转身将铜壶一扬一倾,一股清亮的开水导弹般射出,端端贴着那络腮胡耳际飞去,落进桌上的茶碗,只见那铜壶嘴猛然一翘,那清亮的开水顿时断了源,喷出的开水迅速冲入那茶碗,把茶碗刚刚掺满。

看见没有,要这样!

王富帮心下咚咚惊跳,看见那老人,两眼清亮,目光若利剑般刺人。

老***!那络腮胡明显不服气地边骂边往起站:差点把老子耳朵烫了。

那络腮胡浑身黑皮装,愤怒地转过身,伸出手去揪那老人的领口,只见老人飞起一毛巾,那粗壮的黑皮手杆就向外弹去。

噼啪!刚好砸在络腮胡身旁站起来的那光头汉子的脸上。

做啥?做啥?老人忙说:小伙子们,不要火气太大。

老人面不改色地把铜壶交给身边的小二,还轻轻往身后拨了拨那小二。

右手捏毛巾,甩圆圈,一瞬间,那毛巾就模糊了影子,只听嘘儿呼……嘘儿呼的啸声。

王富帮见那站起的三条壮汉,个个都一米八几,担心老人吃亏,也往起站,黄武也跟着起身。

莫管!刘建军一把拉住王富帮,悄声说:莫说三个,十个都不是沙大爷的对手!你们看嘛。

王富帮听刘建军这样说,就坐了下去。

黄武见王富帮坐下,自己也跟着落座。

老***,不想活啦!光头吼了声:嗯?

打死他***!那瘦高个儿皮西装也吼:打!给老子!边说还边往上挽衣袖。

只有络腮胡用左手摸着刚被毛巾击了一下的右手腕,右手像鸡爪似的在脸面前甩,瞪着一双血红的怒眼,痴望着白发老人。

你们呀。那白发老人,仍然飞旋着毛巾,站在那里,不紧不慢地说:

回去吃十年干饭,再到白龙滩摸几年石头,恐怕都把我沙老汉没法哟。

放屁!光头像狮子般怒吼,提起身边幼儿椅就砸向老人。老人挥手,当一下接住椅子,叭一挥毛巾,光头的手臂就被弹飞成一道弧线,向身后失控地划去,整个身体也不由自主地朝后旋转。

妈的!那皮西装不知啥时候拔出把雪亮的匕首,直端端朝老人面门刺去,只见老人一闪,毛巾向上一飞,“咣啷”一声,脱手的匕首,像飞箭,插进木楼顶棚,只露了个把儿悬在那里动都不动。

络腮胡飞起一脚踢去,那老人一收腹,向后微移重心,向下向内一挥毛巾,那黑黑的皮裤顿时失控地横飞过去,“咚”地一脚正好踢中那皮西装的肚皮,皮西装一下捂住肚子,哎哟哟,哎哟哟……地蜷蹲了下去。

只见老人身影一闪,毛巾两挥。

“咚、咚”两声闷响,光头和络腮胡就不知咋的,双双跪地,脸色黢青。

小伙子!白发老头顺势坐在接住的那把幼儿椅上,像训子样地教训那跪在地上的两个壮汉:

出门在外,咋好动拳脚?嗯?你们也不称二两棉花纺纺,我沙大爷这几十年,谁敢在我面前挥拳舞脚?谁敢在我茶馆里撒野?啊?

不敢啦,爷爷!光头见络腮胡脸色青而白,白而红,红而乌,乌而紫,皮西装脸色青一股,白一股,越蜷越凶,龇牙咧嘴,哎哟哟…哎哟哟…地呻吟,便先软了下来,向大爷求饶地说:我们初来乍到,不懂规矩,不识泰山,就原谅我们。

原谅可以,滚!快滚!

光头赶紧掏了两张十元券,搁在方桌上,怯怯地说声:茶钱。就去扶络腮胡往起爬。

只要一张!掺茶的小二说:只要一张!

光头忙抓起一张,惊恐地又去扶起蜷成一团的皮西装,三人相搀相扶,一拐一拐地往外走去……

34

王富帮无论如何忘不了,那天中午,同牛魔王在如意楼的谈判,是那样的不如人愿。

牛魔王也太牛,昂起头,跷个二郎腿,眨着金鱼眼,宽厚乌紫的嘴皮一张,就要十万!

王富帮清楚,当时自己并未示弱,莫说十万,一百万都拿得出,只是不愿意。

记得当时自己装出一副穷酸样说:哪有哇……还请牛哥多关照。

他记得当时牛魔王站起来,不可一世地拍拍他的肩头说:好说,好说。今后多来金龙饭馆,哈哈哈哈……

他望着牛魔王带上四五个弟兄,头都不回就下楼去的背影,自然心中升起了不屑一顾的念头,他当时既没起身,也没送客,只是黄武坐在那里喊了声:牛哥慢走。

实际上,他是想试探牛魔王的虚实,言来语去,不过如此。他得了结论:这“多国部队”虽然纵横白龙滩,只不过是一群狼,横冲直闯,空有虚名,无才无能的乌合之众,对他王富帮并未构成威胁,对付这群狼,只需拳脚相加,即可摆平。

倒是金武阳,欧阳,刘光亮这伙人,集成的那股势力,有点猛虎下山的劲道,一不小心,便可能被猛虎吃掉,因为这伙人既有权力,又有智慧,既有势力,又有实力,既有说客谋士,又有亡命打手,或许“多国部队”有时都会成为这伙人的附庸,不得不小心,不得不提防,对付这群猛虎,不能单凭拳脚,还需斗智斗勇,有时还得绕着道儿,回避着。

他一想到,在这白龙滩的血盆里抓饭吃,不得不在这虎狼成群的空隙中求生存、谋发展,自己就暗暗捏着一把汗,悄悄地敬佩起那沙大爷来。

他听刘建军说,那沙大爷已是九十岁高龄,白发红颜,目光如电,每天早上五点准时出门,独步白龙江畔,练上一阵拳脚,当人们开始起床,他已练足了精气神儿,回到了自家门口。

整个白龙滩,无论是上街、下街,还是卧象岭外的王家院,无人不晓沙大爷是个人物,可谁也不知道沙大爷从哪里来,是哪里人,会的是哪家功夫。

有人说,沙大爷是清末朝中大内高手,散居民间;有人说,沙大爷是袁世凯的侍卫。

神传不一,但从没得到沙大爷认可。

大凡有人问及过去,沙大爷就一脸严肃地说:没啥,一天天混过来的。

问及他的家事,沙大爷还是一脸的严肃,不吭声,射去两道利剑似的目光,盯得别人忙忙扭头别望。

问及他的师傅,他总是理着下巴上那银白的胡须,浅露笑影说:师傅,师傅嘛……终是没了下文。

王富帮只听见,沙大爷功夫了得。

那天,要不是头一回亲眼所见,他无论如何也不相信,老人会身怀绝技。那天的情景,真让这擎天一柱的后生,大开眼界,真可谓天外有天呵。

他还听说:每年四五月份,成都军区都要开两三辆小车,走出几个军官,毕恭毕敬地把沙大爷扶上车,接去省城住几天。

每次沙大爷回来,人们问及,他都说:没啥,没啥,就是人多、车多,一天到晚嘈杂,空气不好,水也不好喝,有股药味道。

听说,沙大爷还会给人治病,大凡有人骨折,抬进去只要沙大爷挽起衣袖,用手几抹几理,那人定然自己走出茶馆。

沙大爷功夫了得!

——王富帮不止一次在心中赞叹,很想寻个机会去拜师学艺。

窗子都没得,更莫说门啦!刘建军说:沙大爷从不收徒弟,就连他的儿孙,他都不教。早些时候,他给自己七八岁的孙儿教过两招。那孙儿去学校把个十二三岁小孩的手杆弄脱,还是沙大爷给治愈的。从那以后,他再也不教孙儿武艺。

王富帮觉得沙大爷是个谜,是个神秘莫测的高人,单从那双雪亮刺人的眼神和那敏捷的身手,就使王富帮惊异。

黄武呢,那天回来,大谈沙大爷,同时更加激发了习武热情,除了练习学到的那几招外,今天他硬缠着王富帮再教他。

今天,天气格外晴朗,太阳已快偏西,焦黄的山山岭岭,仿佛也有了些生气。

黄武在棚屋外的阳光下,拳脚飞舞,影子也飞舞。把学得的招式演练了一遍。

习武不在多,贵在精。王富帮看了之后,告诫说:你呀,才练得一二层,离十层还差天远,你要把一样练精了,才能再学新的,你拿个大顶我看。

黄武立即躬腰,双掌撑地,头朝下,双脚提起,一蹬再蹬,两脚朝天,一晃一晃的半点也不稳定。

忽然,手下一软,空中两腿像剪刀般分开,哧——一声,黄武那反悬空中的蓝色裤裆撕开了五寸长一道豁口,漏出灰麻色的春秋裤。

黄武急忙放下双脚,脸色赤红地站起来,叭叭——拍着手掌上的河沙,不好意思地半蹲下身子,俯头去看那破了的裤裆。

哇哈!黄武解嘲地说:还嫌热嗦,啊?

哧……嘿嘿嘿……王富帮忍俊不住,笑着说:你呀,不要一时心火起,阵阵热情高万丈。

哈哈哈哈……吴海云依靠在棚屋门枋上,观赏多时,这阵打着哈哈凑过来,笑着说:黄武,你看,连背柴的人都笑你嘞。

王富帮满脸堆笑,望着对面土坎上两个老头,背着烧柴,用木制丁字拐杖杵在那里歇气,正望着这里笑。

笑个球,笑!黄武抬起头,望着那两个背柴人,虎起脸吼:老***些,没见过?啊!

莫气,莫气!吴海云拍拍黄武的肩头说:看你把人家吓的,气都不敢歇了。难得这门好的天气,难得这门好的心情。吴海云仿佛满腹心事,停住了说话。

黄武。王富帮笑着说:你是怕老二出来献宝?哈哈……

说真的。吴海云满脸凝重地说:真有点诗情画意,田园牧歌的意味,真有点……舍不得……

嗯呐。黄武紧夹双腿,刁难似的说:诗情画意…那你做个诗我们听听。

嗯——吴海云望望蓝天,俯首看着地上斜斜长长的影子:那就来一首。江、畔、抒、怀——

春风——悄然——青山悠,

欢歌——笑语——江涛羞。

两位——老翁——负薪来,

独笑——顽童——卧沙丘。

扯破——裤裆——装来风,

白云——休道——功难收。

人生——苦短——几度秋,

满目——别恨——愁堪忧。

吴海云摇头晃脑,在阳光下朗朗有声地念叨。最后一句过后,他在心中嘀咕:兄弟何时重聚首?他怕太凝重,太过伤感,终没说出口。

好哇!黄武仍然紧夹了两腿,没想到吴海云真能出口成诗,便心生了敬佩,忙说:海云,啥时把这江畔抒怀写给我。

没问题。

黄武。王富帮说:海云这也叫功夫,你没见他平常,时时的读,时时的写?这学武也是一个道理,你真要想练得一身硬功夫,就得勤练早晚,不要光睡懒觉。

我睡懒觉?黄武不服气地说:你不是也睡么?

我?我睡觉也在练功。

睡觉也练功?吴海云惊异地圆瞪两眼:真的?

我啥时候骗过兄弟?

呃,帮哥!吴海云走上几步,那影子斜斜地从左侧面长长地躺在沙石地上往前晃去,我不喜欢拳脚,可想有个精壮的身体,你说睡觉可以练功,教我练练,明天回学校,也好练习。

你呀!王富帮满脸被太阳光照着,挥起右手拍了拍吴海云左肩头。好说,走,屋里说。便拖着一地影子朝棚屋走去。

海云!黄武踩着吴海云铺在地上的影子,往前紧跨两步,站到吴海云身边问:真的要走?

嗯,要回去准备一下,一年多没上课啦,还有几天,学校就开学啦。吴海云边说边转身,拖着一地影子追进棚屋,黄武踩着吴海云的影子紧追了上去。

刘建军也该回来了?吴海云进屋,转了话题说:好几天啦。

王富帮为了扩大阵营,提出找军界人士合伙,只要军界一加入,有武器作后盾,还怕啥狼似的“多国部队”?还怕啥并不敢正面交锋的猛虎群?

在这白龙江畔,不就一切都好说了么。

刘建军认为,这事他可以办成,只要去同军区的舅舅商议,十有**能成。刘建军去省城四天啦。

明天上午来。王富帮说,建军托人带信,他回去一趟。

谈得如何?黄武也急想知道底细,心想只要有了武器,有谁还敢硬来?

明天来了才晓得,王富帮边回应,边坐在了床沿。

吴海云、黄武也相继围住方桌,各坐一方。

你说教我?吴海云坐下就问:睡觉咋练功?

嗯,王富帮说:睡觉,可以练养气功。

人活一口气,气养好了,身强体壮,精力充沛。

这方法很简单。侧起睡喃,就把下面那只手伸开,掌心朝天,搁在脸跟前。

王富帮摊开右掌,举到右脸旁说:离脸两三公分,放松。

另一只手,掌捂丹田,这里。他用左手掌捂在肚脐眼下的丹田说:

下面腿伸直,上面腿蜷曲,自然,放松,微闭双眼,不要使劲闭死,要似闭非闭,眼观鼻、鼻观心、心观丹田,舌尖翘起来顶住上颚,也要自然放松。

然后,做深呼吸,要均匀,每吸口气要入丹田,这里。

他拍拍丹田,把左手掌放在那里,随着呼吸,那手就在丹田上一起一伏。他解释说:这叫意守丹田养气功。

吴海云,黄武都学那样子,微闭双眼,左手捂丹田,那手掌就是没动静。

这气咋下不来?吴海云左手伸进裤带里,捂着丹田问:气只在胸口上打转。

这要慢慢来。王富帮说:天长日久,习惯成自然,一吸,气就到丹田,转一圈又出来。

侧向另一边睡喃,方向调过来。

仰起睡嘞,手法有点变化。两腿自然伸直,右手拇指、中指去卡捏住左手的中指肚,这样。他捏手演示。

左手中指头和拇指头轻轻挨在一处,这样交握了,两手自然放松,搁在丹田上,深呼吸。

呀!黄武惊喜地叫。我进了口气,这里鼓了一下。

嘿嘿……王富帮笑笑说:就那样练习,别人看你在睡觉,实际上——你在练功。

这好!吴海云喜滋滋的,还在反复演练。再忙都能练。

帮哥。黄武问:要是坐着,有法练么?

有法呀!王富帮说:两手交握,搁在丹田处,自然放松,眼观鼻,鼻观心,心观丹田,深呼吸就是了。

不过。王富帮进一步说:要是盘腿练习呢,就要复杂一点。边说边脱了皮鞋,两脚收上床去。

有三种盘腿,散盘,单盘、双盘。随随便便,两腿一交盘,就是散盘,很容易的。

单盘嘞,就要把左小腿抬平,左脚心朝天,搁到右膝头上,这比较难一点。最难是双盘,左右腿相互交架,两脚心朝天。我看,你们就不要追求这单盘双盘了。

他拍拍自己双盘的两个膝头说:最多,就散盘练气吧。

这手法。王富帮双盘腿坐在床上说:有三种,一种就是刚才讲过的,两手交握,放在丹田处。

另一种,两掌悬伸,掌心朝下,悬伸在双膝上方寸余左右。

还有一种,拇指、中指头对接,掌心向天,手背搁在两个膝盖上。

还要注意心法,一定要眼观鼻、鼻观心、心观丹田,渐渐入静,心里要默念口诀:

色不异空,空不异色。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空中无声。无受想行识,无眼耳鼻舌身意。无色声香味触法。无无明,亦无无明尽。

默念完,啥也不要想,意守丹田,心静若水,自然呼吸。

你们说,这简不简单?

嗯……吴海云说:盘腿打坐,有点难。

难啥难。你只散盘,随心所欲,不要去追求单盘,双盘的,你们不要看我盘腿容易,我五岁就单盘,七岁就双盘打坐,一坐就是一个多钟头。现在,你们当然不容易呐。

哦,记住,练气功,时间一长,嘴里要冒口水,那是津液,很珍贵的,要慢慢地吞进肚里。

哦……黄武若有所悟似的回应。

王老板!龙娃子扯起声音,在棚屋外叫:王老板!

帮哥!龙丽急切地在棚屋外喊:有人找!

黄武像警犬一般,转身冲出棚屋。哦,呵呵!黄武亮开个嗓门,在外面说:是马部长呵,稀客,稀客!你个龙娃子!

王富帮,吴海云也相继走出棚屋,明晃晃的太阳晃眼刺目,只见马部长和龙娃子被黄武正拉着握手。

稀客,稀客。王富帮同马部长握手说:屋里坐,屋里坐。

王富帮边招呼马部长,边看见两个陌生而又像眼熟的人,直往金坑走,一个是光头,一个穿棕红色皮西装,公路坎上还站了两个大汉,其中一个浑身黑色皮衣皮裤,满脸络腮胡子。

钻啥?钻!黄武也瞅见了,立声断吼:过来,过来!

喔。龙娃子忙说:那是我的几个朋友。你们上去,公路上等我们,不能随便钻金槽子,这是规矩!你们先上去。

龙娃子这样一说,那光头摸摸头,望了眼龙娃子又去望自家伙伴,那棕色皮西装也往这边瞅瞅,同光头对望了两眼,没吭声,转身往公路上走去。光头也跟了去。

金书记派我们来,马部长边往棚屋里走,边对王富帮说:看看你们进展如何?

喔哦!黄武凑到王富帮耳边,说了句悄悄话,见王富帮点了点头,他就留在了外面。

龙娃子随马部长身后,走在吴海云前头进了屋。

听说,马部长坐到方桌前的长凳上说:下个月,市上要统管挖金的办证权,实行几个统一,一切权力归市里。金书记要我们在市上统管前,干出点名堂。

嗨呀!龙娃子一进屋就像猎犬一样,瞅见藏在床下的两个绿色保险柜,实在忍不住,惊诧诧地吼:有名堂,肯定有名堂!

屁话。王富帮忙叉开活题说:有啥名堂,哪像你龙娃子,那阵势,简直像要把白龙滩翻过来!

哪里哪里,还没开工,想卖球!金书记也是这个意思。刚才见的那几个人,是江堰的几个大老板,想买,一会儿才去看嘞。

你个杂种!卖好多?

起码四十万。

咦——还是你杂种凶!卖了,又在哪挖喃?

到这牛角湾来,在路外,靠江边,刚才我同马部长,还有那几个朋友,去把地方都看了,近两天,就破土。

王老板。马部长忙又扭回话头:金书记的意思,最近几天,每个队各交一万,如何?

一万?

嗯,一万。

好久?

最迟,后天。

嗯……后天?我们想办法嘛。

王富帮感到,有几股潜在的压力,像狂潮恶浪一般,正向白龙滩猛扑过来,正朝牛角湾倾压下来……

(精彩待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