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人喧哗?”
两个金甲卫士大喝一声挡在了刘嵩身前,定睛一看他的模样,反是一愣。
受创之后剧烈运动所导致的失血,令刘嵩本就白皙的皮肤显得苍白如纸,披散的头发乱糟糟地覆盖在头脸上,剧痛引发的嘴角抽搐更是将他的表情扭曲地有些狰狞,若不是他身上套着一件僧袍,就算说他是地狱跑出的恶鬼,卫士们也会点头。
两名卫士正要动作,却见刘嵩摇摇晃晃地向前一倾,两手啪地拍在两人的肩上,鲜亮的蜀锦文绣斗篷顿时多了两记暗红的血印,吓得二人一齐退后躲避,扎眼的鲜血更是刺得二人眼角一阵跳动,紧张之中还带着几分莫名的恐惧。
刘嵩的头上已是冷汗淋漓,见此情景仍不自觉地牵了牵嘴角。这些金甲卫士就像是温室里的花草,远远看去衣甲精良,没想到见了这点血都害怕,若是上了战场还不当场拉稀?不过,此时碰上这路货色总是好事,若是边军的精锐,恐怕自己的计划还没实施,脑袋就搬家了。
“我要……见寺主……见大人……”
刘嵩的身躯有些摇摇欲坠,声音也渐趋微弱,只是寺主、大人几个字咬得清晰,几个金甲卫士面面相觑,慌忙交头接耳了两句,都觉得兹事体大,请贵人们出来总不是个事儿,干脆还是一头一脚,把看着离死不远的刘嵩搭进房中。
寺主的卧室之中,同样是一体两用,一面素木屏风隔出了个小小的茶室,两张龙须席正中支着一张檀木交床,其上叉放着一只亮银茶釜,两旁正坐二人,一个光头和尚身披缎面袈裟,正自提着袖子拈着竹制的拂末在银茶釜上蜻蜓点水般拂搅茶汤,对面的中年人则一身素色便袍,正端着一只纸囊陶醉地嗅着其中的茶香。
“大人……”
随着一声惶急的叫声,茶室中静谧的气氛顿时荡然无存,中年人眉头一皱,手中盛着越瓷茶碗的纸囊重重一顿,不悦地说了一句:
“不是说过品茗之时不得打扰吗?”
“不是属下存心打扰,实在是这僧人……”说着,几个侍卫便将刘嵩抬了进来,肩上的横刀仍兀自乱颤,房中二人定睛看去,也是一惊。尤其是那大和尚,抬眼处便是僧人的缁衣,心中顿时起了无数念头,一双眼睛也急忙向面前的中年人望去。
“这是怎么回事?”中年人显然也看到刘嵩身着僧衣,又身负重伤,腾地站了起来,凑前问了一句。
几个侍卫哪知就里,自然是唯唯诺诺地不知所云。中年人见问不出所以然,便自厌恶地挥了挥手,示意侍卫退下。
“大师何至于此啊?”中年人跪坐在刘嵩身旁,关切地问道。身后的老和尚也凑了上来,眼瞅着鲜血汩汩流出的伤口和明晃晃的横刀,口中只一个劲地阿弥陀佛地念个不停。
见二人凑上前来,刘嵩心中暗喜。斗室之中如今只有三人,距离又是如此之近,机会竟这么简单就来了?不过他也清楚,自己失血不少,若是一击不中,被谁喊出声来,恐怕都没有命在,所以他不停告诫自己,再近点……再近点……
终于,两人齐聚在刘嵩眼前一步之内,刘嵩拄着席子,艰难地坐起身来,对着二人哑着嗓子说道:
“小人被官军斩了一刀……”
“啊?!”
两人一齐惊问,不自觉地对视一眼,那中年人更是仰头便要招呼屋外的侍卫,可没等他嘴巴张开,眼前无比虚弱的僧人的眼中突然精光大盛,嘴角更是高高扬起,右手在臂膀上的刀身上迅捷一拔,刀光闪过,自己的脖子上便多了一道长长的血印。
那和尚目瞪口呆之际,也紧接着被一只大手按住了口鼻,脖子上一凉,噗哧一声,鲜血四溅。
刘嵩一跃而起,挥刀在和尚线幅细腻的葛衣上割下一块,塞进了臂膀上的伤口里,喷涌的鲜血顿时将灰布浸得通红,不过此时他也顾不得了,最后扫了一眼正自在地面上咿呀翻滚抽搐的二人,嘿嘿一笑。
手中钢刀一撩,房中的三杆巨大铜灯轰然倒地,灯油残火顿时溅得满地,火苗腾然跃起,将片片蒲席燎得焦黑,一张张名贵的轻纱帷幔也在火中跳跃飞舞,将灼灼的火焰散到木檐木柱上,不过片刻功夫,小小茶室之中已是热浪滚滚。
刘嵩满意地点点头,绰刀闪出门,按照张二哥的描述,三拐两拐钻出了房子的后门,眼见着火焰浓烟仍未散出,前院也不见喧哗,灵机一动,高声大叫:
“着火了!快救大人啊……”
喊了三两声,就听前院一阵嘈杂的脚步声响起,还夹杂着阵阵惊慌的叫声,刘嵩心说,这一刀总算没有白挨,看你们还能看住哪里。想到这儿,刘嵩不禁一阵自得,脚下也轻快了不少,一脚踹开院门,冲着那直通生天的外院门急急奔去,此时他眼前唯一的阻挡便是那巨大的舍利塔了。
跑出了百十步,后面的火焰却是愈烧愈旺,高耸的房脊已经被大火笼罩其中,整个房屋就好像一支巨大的火炬,四面八方都传来阵阵救火的叫喊,而阵阵撕心裂肺的惨叫,也混在木材的噼啪爆裂声中,一下下刺动着刘嵩的神经。
怎么会这样?刘嵩心中一阵狐疑,自己是在里面放的火,难道房里还有别人?可听那动静实在不小,起码有几十人啊。
管不了那么多了,舍利塔已是近在咫尺,刘嵩气喘吁吁地钻进了塔下高大的砖券门,正要继续前行,一阵“救火”的声浪竟也扑面而来,眼瞅着一片红彤彤的光亮向自己冲来,顿时傻了眼,抬眼望去,头顶竟是一片星空,巨大的塔身内却是空心的,螺旋盘着一条长长地木梯,直通塔尖,慌忙提步向上爬去。
突然,刘嵩听得身后一声大叫,霎时惊出一身冷汗,腿脚登时像踩了棉花,半点也抬不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