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度却一如既往的平静,向张恩涪说道:“这就是王道长的替身之术,当日火龙蛛都杀不死他,更何况天师的紫电青雷。”
“那该如何降服他呢?”张恩涪急问道,“这样的替身术不惧水火刀剑,岂不是天下无敌了?”许纯均在一旁道:“我舅舅是全真高士,道法自然是精妙的。天师说不定还不是他的对手。”
张恩涪刚想反驳几句,忽听得袁度说道:“王道长,差点忘了告诉你,适才小筒未曾封好,小心别走脱了火龙蛛。”
王玄一嘿嘿一笑道:“子超啊子超,你真当老道是三岁小孩子,想骗我不成?老道可不会上你的当!”话虽如此,也不禁朝手中的小筒望了一眼,只见之前袁度加诸盖上的封印竟然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了,顿时大惊。又听得“嗒”地一声,小筒的盖子自己掉了下来,落在了屋顶上,一个红球立刻从里面飞了出来。
原来火龙蛛在筒中早已将禁锢的玄天阵化去,因为此筒为玛瑙所制,非金非铁,水火不侵,又有袁度的封印,只得在其中打转,无法逃出。可王玄一万万未曾想到袁度书写的封印,竟用的是掺了销明草汁的朱砂,只能维持很短时间,会在空气中渐渐自动消失,就如同那盆蓝菊一样。火龙蛛忽然觉得封印已除,便顶开盖子,飞了出来。它在筒中被闷得十分恼怒,甫一出来便朝着王玄一右手上咬了一口,接着直飞冲天而去。
王玄一大叫一声,翻身从屋顶上跌了下来,松纹古定剑也掉落尘埃。只因事出突然,他未曾防备,来不及用替身之术,这才会中招。那火龙蛛毒性何等猛烈,当日张元旭只不过接触了些许毒气,便已中毒,用尽平生法力方将火毒封锁在手臂上两穴之间的经络中,又用了足足五六日方才将毒完全逼出体外。王玄一岂不知道个中的利害,忙盘膝坐下,运气抵抗火毒。
此时张天师只要轻轻一剑便能结果了王玄一的性命,但他自重身份,不屑趁人之危落井下石,只冷笑一声,将斩魔剑回了鞘。但见王玄一整个右掌已成红色,如同要滴出血来一般。那红气还在逐渐沿手臂慢慢上行,王玄一已是用尽全力,大汗淋漓。
许纯均见舅舅情势危急,忙用掌按住王玄一的灵台,合二人之力共同抵御,只见那火毒又渐渐退回手掌上,又过了片刻,火毒已被全部逼到了五根手指之上。那五指上为六脉所居,分别是大指上的手太阴肺经、食指上的手阳明大肠经、中指上的手厥阴心包经、无名指上的手少阳三焦经、还有小指上的手少阴心经与手太阳小肠经。袁度拿起掉在地上的松纹古定剑道:“快将手指砍下便能得救,否则火毒反噬,散入五脏六腑与三焦之中,就算是神仙也救不活了。”
王玄一左手接过剑,对准右手,却始终迟疑不决。许纯均叫道:“舅舅,还想什么,保命为先啊!”王玄一停了停,转头问道:“均儿,舅舅对你如何?”
许纯均奇怪为何王玄一此刻会问这个问题,但他还是回答道:“均儿自幼父母双亡,是舅舅将我抚养长大,对我恩重如山,均儿自当奉养舅舅终老为报。”
“那好!”王玄一咬牙道,“今日就算你报答我了罢!”说完举手插落,“噗”地一声,五指全部陷入了许纯均胸口。许纯均想不到一向敬爱的舅舅会对自己下毒手,登时惊呆了。王玄一随即将手拔出,五指已恢复了正常的颜色。
张恩涪大叫道:“妖道!真是丧心病狂,对自己的亲外甥也下此毒手!”飞身上前,扶住了许纯均。王玄一这一抓已经将火毒全部转入许纯均体内,而且位置正在心脏处,料得火毒攻心,再也救不活了。王玄一冷笑道:“我养了他十二年,就算他用这条命还给我,两不相欠。”
许纯均胸口鲜血淋漓,皮肤尽成赤红之色,口中也狂呕血不止,已说不出话来,但双眼始终盯住王玄一,眼神中充满了悲伤,仿佛不相信会有这样的结果。
袁度取出一根银针,快速封了许纯均心脏周围的穴道,然后将手中的酒瓶一饮而尽,放在一边,接着从脖子上掏出一根黑色的绳索,末端是一个蓝花布的小袋子,他从袋子中掏出一颗银白色的珠子。
王玄一见,双眼登时一亮,大声叫道:“宝……宝蟾丸?!你居然有它!”
袁度双掌一合,已将丸药碾成粉,轻轻涂在许纯均胸口赤色的皮肤之上,一面叹息道:“唉,可惜我那缸美酒了。”原来那宝蟾丸是当年袁度深入苗疆带回来的,本是诸般毒蛊的克星。之前赵老板那缸毒酒就被袁度偷偷搬回小屋品尝,由于有宝蟾丸护身,喝下去的毒酒统统变成美酒,令他大大地过了一把酒瘾。如今见它化成了齑粉,袁度虽有些心疼,但救人要紧,也说不得了。他回头向张氏父子道,“天师还不快将这妖道拿下?”
就算是袁度不说,张元旭也决不会放跑王玄一。张恩涪两次和许纯均一起降妖,算得上是出生入死,见他如此下场,心下也十分难过,七星剑都对准了王玄一,电光吞吐,青芒迸现。
王玄一将火毒逼出后,功力已经恢复了**成,面对张氏父子的围逼,脸上毫无惧色。心中唯一所惧的便是那火龙蛛,虽然此刻不知飞去了哪里,但生怕在自己和张天师斗法之时突然冒出来咬一口,那便真的要魂归道山了,暂且先运太极清玄气护住周身,防止被偷袭。
袁度给许纯均上完药以后,见许纯均已昏死过去,但胸口皮肤上赤红之色渐渐变浅,知道火毒已被宝蟾丸化去,心这才放下大半,着手处理外伤。将随身带有的金疮药尽数涂在伤口上,又撕下长袍下摆的布条,将许纯均胸口紧紧地包扎好,见不再有血渗出,方长出了一口气,擦去额头的汗水,将许纯均轻轻放倒,然后站起身来,将酒瓶拾起,苦笑了一下,远远地扔了出去。
王玄一寒着脸,望着昏迷不醒的许纯均,冷冷说道:“就算救回来,也是个废人了!”又转头问袁度道:“没想到袁先生才是真正的黄雀,老道的谋划却都瞒不过你,反倒着了你的道。”
袁度脸色平静如常,看着王玄一:“王道长不该留五通妖性命的,那罗委员顶上的妖气,你却视而不见,还告诉他菊花之事,不像是道长平日所为啊。”
“那五通小妖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我本来不屑动手,没想到却留下了破绽,倒一时疏忽了。”王玄一忿忿地。
张元旭喝道:“袁先生且让开,看我龙虎山诛邪的本事!”左手捏诀,右手张开,现出天师印来。原来龙虎山自古相传玉印一枚,为天师镇妖之用。后来至某代天师,玉印不慎被群鬼盗去,结果那位天师反倒被鬼戏耍了一番,后世遂有“鬼迷张天师”之说。因有此变故,后代天师便将玉印铭文练于右掌之中,只要左手捏诀,右手现印,印诀相合,上可以警不法神仙,中可以制灵变妖怪,下可灭凶魂厉鬼,比紫电青雷更加厉害十分。如今见王玄一法力高强,又有古怪的替身之术,怕还制他不住,便使出了镇山之宝。只见天师印上五彩毫光闪现,射入了王玄一眉心,直透后脑泥丸宫。张元旭见天师印已经镇住了王玄一,对张恩涪道:“妖道已被我镇住,还不快动手?”
张恩涪忙将七星剑朝王玄一胸口刺去,只听“噗”地一声,如中破革,王玄一身子已经软绵绵倒下,像是用纸扎一般,他心道不妙,再看时,地上果然躺着的是一个纸人。
“这是合和门的纸人替身法。”袁度向四周观望道,“他的本尊应该就在附近,大家要小心。”众人四处搜检了一回,并无发现。张元旭直跺脚道:“早知如此,我将龙虎山的照妖镜拿来,必不会让这妖道隐藏!”袁度想了一下,说道:“天师稍安勿躁。王道长用的是隐影之术,将身体隐在了自己的影子中,而把影子置于其它物件的影子中,不易被发觉。且试试我的法子,看能不能将他找出来。”说完抽出玉笙,轻轻吹奏起来。
曲调与之前旖旎缠绵之象不同,乃是一首古笛曲《梅花落》,李白诗曾有云:“黄鹤楼中吹玉笛,江城五月落梅花”,此曲极为幽远,笛声本已是透出丝丝寒意,改成玉笙之后,小寒变成了大寒。此时正值十月小阳春,但众人只觉得遍体凛然生冷。周围的水面也渐渐凝结成冰,分水墩上竟成了三九严寒的天气。接着,石板上开始结霜,漫延到整个文昌阁,廊柱护栏片刻间都变成了玉雕一般。
袁度停止了吹奏,拿出一件奇怪的事物。那东西八寸长短,阔大约三寸,上圆下方,就像是以前官员上朝所用的笏版一般,在上半部有一个小孔,看质地像是黄玉做的,色若蒸栗,潭如凝脂。袁度四处扫射了一圈,目光忽然停留在左边第三根石柱后面。张恩涪顺着那个方位看去,只见雪白一片,但在石柱后方却有一小块地方不见半点白霜,登时明白,王玄一必定隐身躲在那边。袁度将手中的玉版对着着石柱后面,口中念动真言。玉版猛地一颤,离开了袁度的手掌,在空中旋转起来,放出万道白光,将那石柱后无霜的地方团团笼罩住,在光晕中渐渐现出一个人形来,正是王玄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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