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玄一见隐影术已被袁度所破,忙盘腿坐下,运起太极清玄气,使了个金刚不坏之法。张天师使出紫电青雷打在他身上,只当作挠痒痒一般。袁度也是很无奈地说道:“这太极清玄气金刚不坏,最为难破,水火不侵,风雷不坏,实乃天下第一防护之术,估计我的‘雨师箭’也射不进去,就算你搬来整座泰山都压不倒他。除非……”
张元旭自然知道这太极清玄气的厉害,接口道:“除非是苗疆的三苗巫蛊术,能专门克制这些佛道真气,可惜苗疆远在千里之外,远水救不得近火。”
袁度却笑道:“不一定要去苗疆,我们也有三苗巫术啊!”说完撕下两块布料,塞住了许纯均的双耳,叫张恩涪将他背到了石埠那边,怕他重伤下不能抵御人面菊的魅音。然后刺破自己的中指,将血滴在人面菊上,轻轻吹起玉笙。
在笙声中,人面菊又一次开放了,妖异的歌声又一次在分水墩上空响起,声韵凄惋,**醉魄。张元旭向张恩涪说道:“我在北京曾经听陈鹤寿先生说过,传说西方海上有女妖名叫塞壬,善作魅惑之声,水手无知,受其诱惑,往往触礁而死,我当时尚且不信有此异事,今日见此菊竟也能作魅音,方知大千世界真无奇不有啊!”
王玄一眼观鼻,鼻观心,运功抵抗魅曲。袁度见魅音无效,曲调一转,变得清亮高洁,人面菊也跟着转了歌喉。金振玉声,如同天籁一般。张恩涪只觉得通体舒畅,飘飘欲仙。
只听得歌声盘旋回转,有说不出来的妙境,忽如桃花无数,灿若云霞;忽如翠竹万竿,青翠欲滴。又仿佛缥缈间,仙山云阁现于海上,直令人心向往之。众人耳听此曲,仿佛神游九天之上,遍历神仙之所。歌声变化之多,如同种种美景令人目不暇接,就连王玄一也为之侧耳,深深地被吸引住了。人面菊那歌声唱到极高处,陡然一落,庐山瀑布般飞流直下,气势轰然,接着越转越低,越转越细,众人都竖起耳朵,仔细聆听,生怕漏掉一个音节,错过了如此美妙的仙音。
袁度见王玄一已完全被人面菊所吸引,玉笙打横,用力一吹,“嗖”地一声,从第三支玉管中射出一支小箭,这便是他的防身至宝“雨师箭”。此箭的箭杆是神木婆罗树所制,箭羽是重明鸟的羽毛。相传五代梁朝开平年间,吴越王钱缪修筑海塘,因潮水日夜冲击而难于修成。钱缪便持此异宝于六和塔前射潮,竟将潮水射退了数十里,曲折西走,形如“之”字,自此钱塘江又多了一个“之江”的称号。
那雨师箭射出后,顿时化作满天飞箭,如暴雨倾盆一般,直射向王玄一。王玄一心知厉害,忙运功抵挡,因他刚才分心听曲,太极清玄气威力减弱了不少,那雨师箭雨顿时刺破了气网,根根入肉三分,扎得王玄一如同刺猬一般,满身是箭,体无完肤。
王玄一虽身中万箭,却不见一丝血流出,也没有任何受伤的迹象,只仰天笑道:“我有千万纸人可以替代,你们能奈我何?”将身一抖,一个纸人掉落地上,上面扎满了孔眼,自然是刚才代替他中了雨师箭。他本可用纸人替代后即可逃走,因现被玄天黄符所困,无法变化,但仍可以施展替代术法,转移对自己的伤害。众人一时竟无计可施。
正在这时,张恩涪忽指着岸上叫道:“那是什么东西在发光?”只见岸边被一道白光笼罩,左右摇动,众人再仔细一看,原来那光自树木枝干上发出,明如白昼,纤毫毕现。
“这是草木受到金气感应而发光,”袁度道,“太白珠就在岸上!各位快准备,我们要二擒火龙蛛了!”
张恩涪指着王玄一问道:“那此人怎么处置?不要让他乘机跑了。”
“张公子请放心,他被我的玄天黄符困住,就算是大罗金仙也跑不脱,还是先对付火龙蛛才是。”袁度说完,举起玉笙,便是要三催奇葩。但见那白光也渐渐扩大,直朝分水墩这边罩了过来。
此番却与之前大不相同,火龙蛛知道人面菊的厉害,不敢上分水墩,只在岸边逡巡,又隐去火性,将太白珠的金气尽情释放。岸边的草木残枝在金气影响下,将本身精华都化作了白光散发出来,当精华散尽后自然就枯萎而死。岸边又有许多松柏之类的大树,已历经百年以上,精华又纯又多,一时半刻散不尽,凝成一柄白色巨剑形状,朝分水墩上斩去。
张氏父子双剑齐出,待要招架,只道紫电青雷是金气所结,金克木,必能挡住。只听袁度急叫:“天师快让开,木强凌金弱,反受其害!”张元旭自恃法力高强,又有天师印在手,自然不理会袁度的告诫,反而运起十成功力,紫电青雷如同一条巨蟒,朝着木气所化的巨剑上直缠上去。张恩涪见父亲不收手,自然也奋力向前激出电光。
只见电光如同两条青蟒般昂首吐信,顶住了下劈的气剑。金木相激,卷起漫天气流汹涌,冲得文昌阁微微晃动,幸好未曾倒塌。张元旭手不停地颤抖,只觉木气源源不断从气剑那端直涌过来,只得用紫电青雷不断地化去,相持了片刻,便觉得气血翻腾,自知真元耗损,而对方木气依然无穷无尽,深不可测,如同汪洋大海一般。要知道岸边大树不下数十株,均在百年之上,精华所聚,极为强劲,可比千年之功,张元旭法力再高,但也不过几十年修为,怎能抵挡?
张恩涪更是抵挡不住,早已倒在地上昏迷过去,脸上青气弥漫。张元旭暗暗叫苦,知道自己太低估了火龙蛛的实力,后悔不已。忽然觉得中指指尖一痛,一股木气刺破中冲穴,射入了手厥阴心包经。那手厥阴心包经与足厥阴肝经本为一条经络,归于肝脏,那木气也顺着经络进入了张元旭的肝部,停留在诸脉交会的期门穴上。张元旭满头大汗,只觉肝猛地一下剧痛,如同被一把钩子狠狠地钩出了体外,他大叫一声,跌倒于地,全身颤抖不已。
袁度没料到火龙蛛竟如此狡猾,因忌惮人面菊,居然远远地隔岸用金母催动木气进攻,而一旁又有王玄一虎视眈眈,虽说用玄天黄符暂时镇住了他,但只要稍有疏忽,必定被他逃走。那气剑砍翻了张氏父子后,又向前逼近了几分,对准袁度,打横斫将过来。袁度只得往后疾退,但人面菊却无法移动,气剑正好从中间掠过。
只见菊上人面五官扭曲,发出鬼哭狼嚎之声,花瓣纷纷落下,接着植株拦腰折断,断面处流出汩汩的鲜血。人面菊的叶子在空中不停地扭动,像是两只手似的,一张一合,就像是一个人被腰斩了一般。
其实这人面菊并非完全是草木,而是由苗疆巫术所炼制的半人半草异物。苗人巫师将用蛊虫喂养的婴儿活埋于菊塘中,数日后,便能长出人面菊的幼苗来,位置正在婴尸的脐眼中,如同冬虫夏草一般。等到植株长成,用鲜血浇灌,便能合着音律唱歌,歌艺精绝,勾魂摄魄。由于培植人面菊极伤阴德,因此为苗疆各寨巫师所禁止。当年袁度采到的人面菊幼苗实乃是一位怨气冲天的妖人偷偷所种,这点却不为人所知。片刻后,人面菊的惨叫渐渐低去,终不可闻,花叶也不再扭动,看来已经死了。
如今人面菊已失,火龙蛛更无所惧,将气剑朝着袁度轮番劈斩,逼得他不住地往后退,只见青石板上裂痕纵横交错。袁度见情势危急,忙闪身躲在石柱后面,以避其锋。气剑紧随其后,正中了石柱,顿时粉尘飞扬,迷得人睁不开眼来。袁度见那石柱也挡不住木气,怕它断掉,整个文昌阁就要塌了。忙趁稍有间隙,闪身窜了出去
火龙蛛正驱使气剑在分水墩上乱斩,见袁度出来,化剑为斧,对准他顶心直劈下来。袁度身形一矮,躲到了王玄一的身后,那斧正中镇压王玄一的光网,只听“咔嚓”一声,那本在半空中飞旋的玄天黄符随之一震,掉落于地,上面裂了很长一道口子,光网也随即消失了。
王玄一见束缚已去,立刻飞身站起,对着袁度哈哈大笑道:“你也有今日啊!老道不奉陪了,袁先生和火龙蛛慢慢玩吧。”说完,将身一纵,飞上了文昌阁,想要先离去。
那火龙蛛也是最痛恨王玄一的,见他要逃跑,把大斧又化为长枪,忽地直从下面翻将上来,正好刺穿了他的脚踝。王玄一有纸人替身,自然不会受伤,抛下一个破损的纸人,身形闪处,已隐没在了黑暗中。
袁度趁火龙蛛注意力集中在王玄一身上之时,忙捡起玄天黄符。火龙蛛见王玄一已经跑掉,便将目标又转回袁度身上,将那草木精华所化的气枪驱动,直朝袁度刺将过来。
等到枪头离袁度不足三丈时,忽然一变二,二变四,四变八,幻化千万,铺天盖地都是枪影晃动。袁度伸手放出雨师箭,却也是依样一变二,二变四,四变八,化成无数支箭直射出去。就听见“丁丁当当”之声大作,连绵不绝,却是箭尖对枪头,尽数抵挡住了。
袁度原不知道手中的雨师箭能否挡住火龙蛛的进攻,已做好了一死的准备,此刻见气枪全被挡住,顿时信心大增。火龙蛛见气枪被袁度破去,四周的草木精华也近枯竭,都化为焦炭,无可再用,又见人面菊已死,更无忌惮,展翅而起,直飞上分水墩来。袁度见一道红光如流星一般朝自己射来,忙催起玄天黄符,在身前织成一张光网,像一面盾牌一样。红光对准了光网的中间,狠狠地撞了上去。光网忽地一黯,袁度身子随之猛然一颤,“哇”地一声吐出了一大口鲜血,再看手中的玄天黄符上又多了一道裂痕。幸好光网只是变暗,未曾消失,他盘膝坐下,调匀了气息,光网又渐渐地亮了起来。
火龙蛛在空中转了一圈,又撞将过来。它挟带了火金之气,颜色也变成半白半红,又一次狠狠地冲击了光网。袁度只觉喉头发甜,又是一口鲜血涌到了嘴里。他强忍着,咕嘟一声,将鲜血吞入腹中,低头看到手中的玄天黄符上赫然三道裂痕交错,只要再受如此猛烈冲击,必定立即分崩离析。
(回目诗句出自[唐]薛逢《九日郡斋有感》:“白日贪长夜更长,百般无意更思量。三冬不见秦中雪,九日惟添鬓畔霜。霞泛水文沈暮色,树凌金气发秋光。楼前野菊无多少,一雨重开一番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