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7年的元旦,香港回归进入倒计时,新年佳节,举国欢庆。。c中州市的老百姓也不例外,家家户户张灯结彩,城市里一片热闹祥和的场面。
中州市最大最豪华的娱乐场所帝王宫同样装扮得五彩缤纷,处处散发着浓浓的节日气氛。服务员们的脸上也都洋溢着真诚的笑容,这种笑完全是发自内心的真情流露,并非是那种职业性的微笑。
下午三点多,帝王宫门前车水马龙,衣着光鲜的客人们纷沓而来,保安有条不紊地大声吆喝指挥停车,而迎宾小姐和门童忙得不亦乐乎。
突然路的远端开来两辆绿色的军用大卡车,车上满满当当两车荷枪实弹的武警战士。
几十名全副武装的武警战士身手矫健地跳下车,在一名带队军官指挥下简单列队整理后迅速散开。没有进入帝王宫,却是在附近巡逻警戒起来。这突如其来的异象把路人和正在进入帝王宫的宾客们看得瞠目结舌,不知所谓。
中州市周围驻军不少,平日里也经常能见到身材高大,相貌英俊的军人纠察。笔直的身板,雪白的钢盔,整齐的步伐,英姿勃勃,巡逻在闹市街头。可象今天这样大批量的武警战士突然出现在某一个固定区域,相信很多人从未见识过。
如果不是在武警战士到来集结的瞬间目睹这一切,如果不是特别有心的人留意观察,普通老百姓很容易认为这些小战士是在元旦假期正常执行巡逻和维护市区安全与稳定的任务。
可对于那些混迹在官场和江湖的黑白两道人士来说,他们能轻易分辨出这些武警的出现绝非如此简单。很可能周围要发生重大特大事件,很可能这是一种形式的震慑和威吓。
在省会城市,闹市街头,这么多武警的调动和布置,绝非偶然,更不简单,嗅觉灵敏的人几乎能肯定和帝王宫有关,却又看不出什么进一步的意思。
客人们有担心犹豫的,但机灵的门童一句话就把这些人的顾虑完全打消了。
“昨晚有人在我们这儿闹事,这是老板通过关系特别请来镇场子的。来我们这儿您算来对了,绝对包您安全,万无一失。老板,快请进吧,再晚美女都没了。”
小伙子为招揽生意睁着眼说的一句瞎话,却离事实真相最为接近。客人们闻言完全信以为真,纷纷打消心中的不安,争先恐后往里走去。
武警战士并不靠近帝王宫,只是不远不近的在周围逡巡。也不扎堆聚集,两两分散,表情轻松自然,迈着整齐的步伐来回走动,更象是在执行普通勤务。
下午的客人不算多,帝王宫公司内部当然也有管理人员发现了周围多出来的这些武警,但谁也没有放在心上。武警又不管扫黄,即便参与某些重大行动也是突然袭击,不会象现在这样明晃晃的出现。
事实也与大家预料一致,人家武警战士没有丝毫干涉帝王宫经营和顾客正常娱乐消费的意思,原本有些忐忑的员工也慢慢放下心来。
顾客放心了,员工放心了,可有人不放心。贺志强第一时间就收到了消息,武警出现,他顿时大惊失色。
在报复计划当中,今晚首先展开的报复行动是针对帝王宫的治安大清查。省公安厅和中州市公安局准备多警种联合行动,由治安部门和禁毒部门牵头,主要清查卖阴瞟唱和吸毒贩毒等罪恶行为。
这边还没动弹,那边已经有武警出现,显然不是来配合清查行动的,那又会是为什么?
贺志强在头疼这些小事的时候却不知道他老子贺彪正在省委书记碰头会上被其他四大书记架在火上烤呢。
“贺副书记,我们身为党的高级领导干部,如果连自己身边的人,连自己的子女都不能很好的约束,那我们还怎么去教育其他干部,怎么去为人民服务?”省委书记柳大为脸色严峻,声音冷淡地说道。
贺彪手里拿着两份材料,其中一份是省公安厅的一份请示报告,正是禁毒总队提请要求对帝王宫展开大清查的情况说明。主要内容和提及线索就是贺志强副总队长在秘密侦查过程中发现帝王宫存在色情服务和吸贩毒等严重情况存在。
而另一份材料是相关部门对昨晚发生在帝王宫冲突事件的情况说明,赫然提及省公安厅禁毒总队贺志强副总队长和省政府驻京办陈小虎等人寻衅滋事,调戏妇女,进而引发斗殴事件。
省长陈正风慢条斯理地说道,“先不说帝王宫有没有贺副总队长所说的那些情况,单单昨天他刚刚在那里和别人发生冲突,今天就申请大清查行动,这样合适吗?”
贺彪五十多岁,是个肤色黑黄的瘦子,头发四六分,梳得整整齐齐,脸色阴沉地说,“事情我确实不了解,但我相信自己的儿子不会做那样的事情。也许昨晚就是因为侦查行动被发现才导致双方发生冲突呢?帝王宫有没有请示里所说的那些罪恶勾当,查一下不就知道了吗?”
贺彪的话音刚落,分管政法的副书记张建国就很不高兴地说道,“贺副书记,你这是什么意思,你相信你的儿子,我手下的干部就不可靠吗?”
眼见会场火药味渐浓,柳大为手指轻轻敲了几下面前的桌子,“贺副书记,请你正确对待同志们善意的提醒。如果你坚持认为贺志强同志没有任何私心杂念,坚持认为由他提请的这份报告正常合理,那我们没什么话好说,可以同意。但我要指出的是,如果因此而引发其他事情,那希望你能正确对待,我们也会向书记处做如实汇报。”
一把手说完话根本不再给贺彪分辨和解释的机会,站起身就走,陈正风和张建国两人也没有犹豫,跟着柳大为扭头走掉了,只剩贺彪和另一位副书记苟德峰。
苟德峰在省里分管经济工作,是个白白胖胖的老头,一脸慈眉善目的模样。
“老贺呀,咱们都老了,我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志强也没吃啥大亏,不如劝劝他就算了吧。那三个人捏在一起,还不定有什么猫腻呢?要不这么个小破事还值得拿到会上来说?”
贺彪重重地叹了口气,扔给苟德峰一支香烟,苦笑着说,“谁说不是呢?一个个冠冕堂皇的,和着不是他们家儿子挨了打。志强那个小畜生,早就跟他说收敛点,收敛点,就是不听,这下不知道撞哪块铁板上了?老苟你事先就没得到点消息?”
苟德峰眉毛往下一耷拉,也是一脸苦笑,“我就比你早知道一会儿,人家反复跟我强调要对你尽到帮助和提醒的责任,要督促你约束好子女。具体为啥这么上心费力的,我哪儿知道。”
贺彪眉头紧锁,脑中飞快地思索着,分析着,嘴里浓浓的烟雾不断吸入喷出。
一二把手能有这样的言行举动,很不正常。年轻人之间意气用事,甚至争风吃醋,打架斗殴等这些过头举动,在很多人眼里确实很招摇很扎眼,但对于官职做到他们这一级的领导来说,那真还是不值一提的小事。为此还召开临时的书记碰头会,那就太小题大做,当然就不正常了。
贺彪意识到问题存在严重性,存在很大的不确定性,但他同样还是不甘心。人活一张脸,树活一张皮。在他眼里,吃亏占便宜都是小事,可涉及脸面才是大事。
在平远省干了三十多年,贺彪从来都是很强硬的姿态,对人对事,一概如此。五十六岁的他已经处在了自己人生的最顶峰。各方面因素都决定了他不可能更上层楼,无缘担任一届书记或者省长。但如果经营得当,到六十岁之前转任省政协一把手还是很有可能的。
虽然那样还是远离了权利核心,但毕竟也算是政治生命的延长。只要站在这个舞台上,不管是主角还是配角,不都还是角儿吗?
碰头会上的敲打贺彪还不放在眼里,对于他这一级干部,只要不是自身出现重大问题,那几乎是万无一失的稳当。
放过帝王宫和那个叫杨光的年轻人不是不可以,可那样的话他贺副书记的脸面何存?连自己儿子都无法完全呵护,那追随他的那些人又会怎么想呢?
虽然事情挺蹊跷,但贺彪还是不认为杨光有什么了不得的重大背景。
中州大学算个什么学校,帝王宫又算个什么企业,在这些地方混迹的一个年轻人,能有什么了不起的背景?
分析来分析去,贺彪觉得杨光最有可能是和柳大为或者陈正风两人其中之一有些特殊关系,或者沾亲,或者带故,要不就是私生子?
贺彪抽了五支烟,想了半个多钟头,还是觉得不能退让,不能示弱。有一就有二,让了张三丑,那李二麻子说不定也想蹬鼻子上脸呢。
毕竟自己这方是挨了打,毕竟有人重伤还躺在医院里,毕竟接下来的事也算师出有名。
刚打定主意的贺彪正要给儿子打电话做重要指示,却被儿子抢先一步打了过来。
“什么?”听了儿子电话里的汇报,贺彪也非常震惊,眉头立刻锁成了一个疙瘩。他立刻意识到自己忽略了问题的一个方向,那就是军方。
也许杨光是来自军方某位大佬的关系,也只有这样才能更合理地解释这家伙为什么脾气这么臭,胆子这么大,武力这么强。
中州有句土话管军人当兵的叫军楞子,不完全是贬义,更多是用来形容当兵的人勇猛,有点像老百姓讲得那种愣头青,既莽撞还有点可爱的味道。
也只有这些天不怕地不怕的军人家庭孩子才会一言不和大打出手,地方干部子女往往更善于运用头脑和权谋去算计别人,遇事多半不会自己亲自出手。
想通了这一点,贺彪也算安心了。既然杨光有深厚的军方背景,那不动他本人,对帝王宫下手你总没啥说的了吧。收拾一下帝王宫也算找回了部分颜面,互相有个交待,能下得了台阶就算。
老奸巨猾的贺彪知道有些事情在电话里说很不方便,出于慎重,他提前赶回家里,把早已等候的贺志强好一顿叮嘱。
既然大清查的方案省里主要领导都同意了,那就没有理由停下来,只对事不对人,只要抓住真凭实据,想必谁也不能说什么。问题的关键就是要落实了报告中提及的几项罪名,尤其是容留吸毒的罪状那是必然会出现的。
人算不如天算,饶是贺彪老谋深算,绕是他做了精心布置,绕是他内心已经做了巨大让步,可事情终归还是大大出乎了他的意料,给了他重重的一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