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辰山下,一群羊隼盘旋于低空。羊隼,天山下猛禽,其身大小如虎,但凶猛更甚于虎,它的钢爪能轻易地撕裂猎物胸膛。
山下一盘旋山道上,白雪皑皑覆如白龙盘伏,只是这“白龙”身上点点黑斑,零零散散行走在山道上的数人身着赤衣,踩过的行行足迹犹如在“白龙”身上划上了一道纹身。
赤衣人群不过一二十人,其中四人抬着一个赤色之辇,辇上坐一老者,闭目无息似在沉睡,从者皆是冷脸肃目,默默地跟在赤辇后面,慢慢地绕着这盘横的山道走着,莎莎莎莎,白雪覆盖的山道上踩出了一行行不深不浅的脚印。
羊隼中,一只刚学会翱翔天空的幼隼突脱离了隼群,化作一道黑色闪电朝着辇中的老者抓去。人群中突传出一阵冷吭声,一个脸盆大小的蓝色火球直接朝着天空中的那只幼隼打去,只听得空中传来那只幼隼临死前的惨叫声,好大的一个火球朝着山下的深渊坠去。
人群中,一个蒙面的青年随手熄灭了手中聚起的真气,面露不屑地道:“不识规矩的东西!”
这人身影挺拔,眼神阴冷无比,他的额上绽开的七朵蓝色火莲隐隐间散发着和他身上相同的气息。在他身后,一个赤衣老者望着那青年一招毙落幼隼,眼角闪过一丝怒意,他额上一道紫色光芒一闪而过,没入九瓣火莲中。
那青年若有所觉,眼角余光瞟到老者身上,又不经意地离开了,他的嘴角露出一丝不经意的冷笑、
老者身边一个抓着总角的女童随着人群的走动发出脆耳的铃声,这在人群中特别的杂眼,她小手拉了拉身边的老者,轻声地问道:“叔公,你看强卓叔叔都将天上的羊隼打下来了,那其他的那些羊隼是不是也会跟着逃走了,那爷爷不是找不到回家的路了么?”
老者悄悄地将那股怒意藏起,伸出一手点溺爱地摸了摸女童的头,轻声道:“珊珊,你爷爷回家的路一定能找得到的,以后你叔公我的回家路,还有你爹和你的回家路都能找得到的。你抬头看下,天上这些羊隼还不在绕着圈给你爷爷指明回家的路呢!”
这个叫珊珊的女童好奇地把头抬起望向天空,只见羊隼盘旋形成的大圈在太阳照射下,越来越大越来越刺眼。日光之中慢慢地浮现出一个巨大的黑影,渐渐地将她眼中的所有阳光一遮而光。珊珊急着拉了拉她叔公的衣角,匆匆道:“叔公,你看圈子里面的是什么,是它们的王么?就好像我们族里的大巫。”
老者连忙轻叱道:“休得胡说!不要拿它与我们的大巫做比较,以后也不许,明白么!”
珊珊从来没被他这么严厉地说过,眼角一红,差点就挤下泪来。老者心中一宽,轻轻地摸了摸她的小脑袋,道:“珊珊,叔公不是在骂你!你知道么?我们族里的大巫,那是最神圣的存在,任何事物都不能拿来比较的,你明白么?”珊珊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却听得前面的那赤衣青年冷笑不已。
老者这才抬头,果然见空中的黑影越来越大,凭着他的眼力,眼前的分明是只体长是其他羊隼三倍的白头隼王。老者知道这畜生这个时候一般不出现在此处,想来其中必有古怪的地方,睁眼仔细一看,果然在白头隼王的爪下抓着一个似乎昏迷不醒的黄衣少年。
“叔公,你看这只白头阳隼的爪下好像抓着一个人,他也是在找回家的路的么?”待那只隼王飞得近时,珊珊一双好奇的眼睛盯着她的叔公问道。
赤衣老者心中暗思,这黄衣少年分明不是族中人,看样子这少年可能是它猎食的猎物,有心告诉珊珊这少年不过白头隼王的腹中餐,又怕这女娃心生善念要自己救这少年而坏了整个天葬仪式,心中略作计较,便想好托词言之。
谁知他尚未开口,一个赤色的铃铛自隼王爪下的少年的怀里掉出,珊珊走过几步拾取一看,见他形状大小,分明与当年她爹送与她的五岁生日礼物一摸一样,见物思人,一想起她的父亲外出数月渺无踪迹,珊珊顿时大哭起来,,回头跌撞着扑在老者的怀里,哭着道:“叔公,这不是我爹送我的铃铛么?爹爹哪里去了,我好想爹爹啊!”
老者看着珊珊手里拿着的铃铛,见它与她腰间的那个铃铛一般细致,心中大震,暗思道,自家的侄子分明是三个月前独自一人去了北辰为家兄取延命之术自今未回,虽然自己在大巫面前说他在闭关云云,也知道必然瞒不了多时,特别是半周前家兄突然去世,他也未曾露面,这点已让大巫生疑,莫非他在北辰山上遭遇了什么不测?
眼前的这个铃铛有如魔咒般,将他死死地定住,他不禁悲从中来,想亡族自百年前便开始的不幸命运,又想到自家老哥单脉相传的侄子,而自己又无子嗣,向来视他们父女如己出,现在他那侄子生死未知,怎能不叫他心如绞痛。
他轻轻地怀里大哭的侄孙女,他的心中有了决定,眼光一厉,挥手便叫送行的队伍停下。然后贴耳对那赤衣青年耳边略作吩咐着。那赤衣青年见者一老一少见了一个铃铛后面露凄色,心里哪里不知发生了什么事,等老者在他耳边耳提命令后,他的脸上还是露出不可思议的面容,惊声道:“代族长,此事万万不可!请恕强卓无法做到!!!”
老者望着眼前的青年,冷冷笑道:“你心中恐怕不是这么想的吧?这也不正好趁了你的心愿!!!”
赤衣青年脸上的怒意一闪而过,朗声道:“强卓虽也志在族长之位,但也不敢坏了规矩,坏了老族长的遗体!!”
“你不敢坏了规矩?”老者冷哼数声,怒道,“就说这是族长的圣令,其他一切的责任老夫自有担当!”说完,一个赤黑色的令牌朝他抛出。
这个叫烛强卓的青年心中暗喜,这虽和他的想法有出入,但既然是他自己找死,也怨不得别人!他一回身对身边的那十几个赤衣人挥手叱道:“族长圣令,尽全身真气,将空中的那只白头隼王给我轰下来!”
这些个赤衣人面面相觑,你看我我看你的,却是迟迟不肯动手。烛强卓心中大怒,呵斥道:“这是族长的圣令,莫非你们敢抗令不成?”说完,自腰间取出那个族长令牌来。
赤衣人群中走出一人,满脸悲愤地指着烛强卓道:“族长的圣令?族长都已去了,你还让我们破坏仪式,亵渎老族长的亡灵不成!”
说着,这人跌跌撞撞地走到那个金辇前面,伏地大哭起来,余者众赤衣者也全都伏地哭起来,一时哭声响彻云霄,连老者怀里的珊珊也不知所谓地又哭了起来。烛强卓面露怪意,随着脸上也露出决然的神情,朝着老族长的遗体长跪不起,沉声道:“恕在下不能准从圣令,一切罪责强卓愿担当之!”
珊珊早已被眼前的景象吓坏了,她呆呆地躲在老者的怀里,小声地问道:“叔公,这些叔叔都怎么了?为什么跪着不走了?”
老者心中暗怒,暗暗惊叹此子好心机好谋算,不仅占尽人心,更将自己推得一干二净,他叹了叹气走出人群,也不顾身下遍地哀鸿的众人,右手凝聚出一颗只有拳头的紫色火球,口中大喊一声“去”,火球直接朝着天上隼王的位置射去。
禽类天生警觉灵敏,更何况是隼中的王者。白头隼王见地上拳头的火球在聚起,本能便知这些以前“合作”友好的邻居此番不怀好意,振翅一飞,直往飞上高空。
一团火球擦着它的翅膀飞过,却激得这猛禽凶性大起。数十只羊隼在白头隼王的带领下如天空劈下的一把利刃,利爪直接朝着山上的众人抓去。
烛强卓心中冷冷发笑,眼前这幕不死不休,伤亡越大,他的人心反而越多,他知道那老者坏了本族最神圣的仪式而去击杀天上这些羊隼,分明是为了白头隼王爪下的那黄衣少年。他的本事在众人中较高,倒也不担心自己会出事,手上聚起蓝色便朝天上猛冲下来的隼群射去。
这些羊隼本来就刁钻,十数道火花炸起,天空中的羊隼只数只化为火球坠落,还有十来只羊隼避过火光直接抓下下面的人群,一只羊隼利爪破空朝着烛强卓而来,却被他的护体阳气直接化为火灰。这些钟山亡族不是个个有好神通,几道血光之后,一些赤衣人被抓破了衣服被羊隼直接撕走了肩膀上的一块肉,还有几个比较倒霉,直接生生地被抓瞎了眼睛。
耳边哀鸿遍地,老者一手护住了身边的珊珊,一手结出一条火龙绕着老族长的辇将几只朝着老族长尸体而去的羊隼直接化为灰烬。
白头隼王在低空弃了少年,振翅一拍,一道巨风卷起了的雪花吹得众人睁不开眼,连老族长那辆盛重的辇也被刮得四分五裂,尸体随着强风滚落到路边,沿着崖壁直接落入山涧,隼王尖利的鹰爪直接抓向老者。
老者心中一震,再也顾不上护着怀里的珊珊,聚起一道火掌直接朝着隼王拍去。他突地猛见家兄的尸体沿着崖壁滚下山涧,内心一阵大乱,掌势也变得散乱起来,呵斥着这些赤衣人朝着尸体滚落的方向跑去。
哪知心神一分,肩膀被隼王抓地血肉模糊,怀里突然一松,怀里的珊珊直接落在隼王的利爪之下,待他与众人回神过来时,珊珊早被那畜生抓着破空飞去,空气中只留下珊珊嘶喊的声音。老者心中恼怒非常,结出一条火龙直接朝着白头隼王追去。
众人纷纷清醒,正凝出火球朝着白头隼王射去,却一把被老者阻止了。他无奈地看着天空越飞越远的巨大身影,满脸沧桑地道:“没用了,便是射中了也无用了。”
满地的荒凉,家兄的辇被刮得四分五裂,而尸身不知掉到山下哪个地方;众族人伤的伤,残的残,满脸的凄惨和愤慨;自己视如己出的侄孙女被白头隼王抓去生死不知,也不知道对得起对不起死去的家兄的侄儿;而这一切仅仅是为了掉落在路边昏迷不醒的少年,只因为手里紧攥的铃铛。
这一刻,老者觉得满天的黑暗袭来,眼前看到的最后一幕分明是那烛强卓讥笑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