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海某座巨岛上,一只一丈有余的黑毛巨猿半躺在一棵大树下晒着太阳,巨猿硕大的头下枕着两个喝空了的酒瓶,一个年龄四五岁的童子抱着一个大酒瓶躺在巨猿的肚皮上睡着,嘴里还迷迷糊糊地念叨着不知道是些什么词儿。.
这一幕又转,北辰天柱下,万道紫电轰袭之下,两道身影一青一白在紫电下疾走相斗,青衣者满脸狰狞两目红光地在紫电下身体片片碎开,白衣者挡在自己的身前,他身上插着三把利刃慢慢地把他的身子绞为碎片,只留下一张渐渐明朗的脸又慢慢地模糊。
少年猛地一惊,又发现自己站立于一面星湖之上,星湖中的碎片如水慢慢地漫上了他的脚,虚空中传来一声冷漠的声音,问道:“你可曾后悔?”
少年发现自己的身体不由自主,一个陌生的声音对着苍天坚定地答道:“永不后悔!”
虚空中突地幻化出一张脸,分明是那个两目红光满脸狰狞的脸,怒喝着问道:“你可曾后悔?”;这张脸转眼又化成一张死板的白衣者的脸,沉声问道:“你可曾后悔!”;这虚空中的那张脸幻化万千,最后幻化出一张熟悉而陌生的绝世容颜,两眼清泪地问道:“你可曾后悔!”
他想张口欲言,但是星湖里的水慢慢地没过了他的嘴,慢慢地是他的眼睛还有他眼角的两滴泪。他只觉得所有的脸越来越模糊,所有的地方在他的记忆里渐渐消散,北海巨岛也好,北辰天柱也罢,只留下无尽的黑暗,又好像在黑暗中穿行了无数个轮回,他的眼前终于迎来了一道光亮。
那个亡族的老者见他醒来大喜,顾不得身上的伤势,拿起一个红色铃铛,紧攥着他的手急迫地问道:“小兄弟你可终于醒了,你快告诉我手中的这个避火铃铛你是从哪里得来的?”
少年望着站满一屋的赤衣人,发现自己处在一个巨大的溶洞上面,溶洞顶上石封,靠顶上的一颗巨大的赤色珠子发出的光亮来照明,他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老者的话,只是呆呆地望着溶洞顶部的那颗珠子发傻。
老者见他这副痴痴的样子,好像是失了魂魄,他眉头一皱,驱散众人,却对离去的最后一人沉声道:“你去取我洞府中的那颗百年老熊胆来!”
那人大吃一惊,迟疑道:“代族长,那颗熊胆可是用来进献给大巫的!”
“你管那么多做甚,还不速速去取,大巫那里我自有交代!”老者脸色一沉,怒斥道。
“大巫那交代?我看你交代了后还能得瑟多久?”那人嘟囔着退去。
老者脸色一寒,怒眉虚张,赤目直瞪着那人道:“你刚才说什么?”
那人心中一惊,口中连言没说什么,这才在老者的怒视中慌不择路地退去。那老者感叹一声,盯着眼下那少年良久,这才闭目养神起来。
待那人取了熊胆之后,他又从怀里掏出一个红色小瓶,从中倒出一颗药丸和着熊胆喂入少年口中,随后又不顾伤势扺掌在他背后,只是这真气抵到他肾下经脉时,明显地一顿,随后又流畅起来,老者心中一奇,随后也不以为意地助他消化了此药。这熊胆本有清热解毒明目止痉的作用,刚才用来镇住少年的心神,至于那颗药丸,也可以起到活血治伤的作用。
片刻功夫后,少年的脸色明显地红润了起来,望着眼前重新陷入沉睡的少年,他原本略显苍白的老脸明显有了好转,只希冀等明日那少年醒来时,他能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老者在少年的洞中打坐了一个晚上,方稍微将昨日失了的元气补了回来,但是内伤却是一时不会好的,他也一时顾不得那些受伤的族人,第二日一早见他早早醒来,便从怀里取出那根避火铃铛细问烛强良之事。
哪知他问了数次,少年不是茫然不知,便是不知所云,老者不死心又问了少年的身世,谁知这一问连少年也不知道自己是谁,出身何方又做得何事,更何谈如何出现在白头隼王的利爪之下。待多问了少年的身世,少年又觉得头欲开裂,却是怎么也想不起以前的事情来。
老者见他不像是装傻充愣,周身遍缕除了一干衣物再无其他东西,心中一狠,想用密术强行唤出少年遗失的记忆,但想想那个避火铃铛,这少年分明与自家的侄儿结缘。一想到自家的侄儿又想到家兄滚下山涧不知所踪的尸身,还有可怜的侄孙女,一时悲从中来,痛恨自己的老朽无能。
少年见他一脸的悲凄,又从他口中得知他为自己所做的事,忍不住脱口道:“老爷爷,你也无须太伤心了,我今日虽想不起什么了,兴许明天一早起来便能记起什么来了。你的侄子和珊珊妹妹也一定会回来的,你是个好人,好人都有好报的!”
老者默默地拍了拍他的头,觉得自己舍了命救了这个孩子也值了,方开口欲言,洞外传来侍从的声音:“代族长,大巫派人过来有请!”老者默默地站起身,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尘,心中一叹,该来的始终是要来的。
他经过洞外时,冷眼看了看一旁讥笑不已的烛强卓,等过他身边时,老者的脚步突然顿了一下,对着身后的烛强卓淡淡地道:“凡事过犹不及,做人太冲难免会栽跟头!”
烛强卓目光一寒,强笑道:“代族长说的极是,强卓自会帮你老人家好好招待这位小兄弟的!”
老者沉默不言,大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这才跟着那侍从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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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另一个溶洞中,十来个赤衣人围着其中一个年轻俊朗的赤衣人,其中数个赤衣人不是肩膀上缠着纱布,便是眼上罩着纱布,独独他身上没有任何伤势。
其中一个肩膀绑着纱布的赤衣人对着这俊朗的赤衣人道:“强卓,如今老族长已死,他的儿子孙女不知所踪,烛光易那老匹夫这下又因罪恐怕自身难保,此番你可要帮我们出下这口鸟气,当一当咱们亡族的族长!”
这个俊朗的赤衣人便是烛强卓,只见他勉为其难地道:“烛光易虽去,烛强良也不知所踪,但是这族长之位恐怕还是难啊,我族三千多人,能者众多,胜我烛强卓者更是数不胜数,我怕以我这薄德之人恐怕难以服众!”
其中又一人站出道:“我族选一新族长,一在于其能,二在于其心,三在于大巫之意。强卓你在年轻一辈中也属佼佼者,另我们联系了族中一千多人支持你,也可算甚得人心,只要大巫属意,这族长之位便是您的了!”
烛强卓默不作语,心中却是冷笑不止,暗道大巫之意若是如此简单,那这族长之位还不如钟山上的火石——白捡也没人要,你们这帮废物若不是因为被烛光易折腾得死去活来,会如此轻易地支持我?也不知这老匹夫心中想什么,为了那个小毛孩不惜自寻死路!
他心中一动,对着众人朗声道:“烛光易为了一个小毛孩不惜自犯族规,甚至搭上了老族长和那野丫头,我们便去看看那小毛孩有何名堂,需要烛光易费那么大的功夫!”他一说完,众人起哄叫好,簇拥着烛强卓朝少年所在的溶洞走去。
在少年所处的溶洞中,烛强卓带着众人踏步走了进来,溶洞中的侍从刚要阻拦,却被其中一赤衣人一个巴掌晒得老远,那侍从却如奉大敕,一转眼便跑开,那赤衣人一脚踢翻点在少年石床头的油石之灯,抓起少年直接摔在地上,口中骂咧咧地道:“你算个什么东西,爷的洞中也点不起这黑金水,烛光易那老匹夫居然用他给你取暖,我呸!什么玩意!”说完,一口唾沫吐在少年的脸上。
少年虽说是失了记忆,但是他的心性和耍皮子的功夫一点也未失,他躺在石地上直摸肚子,笑得弯不过身来,道:“好笑好笑!断了翅膀的野鸡,瞎了眼的乌龟王八,我说这些畜生怎么都挤一块儿了,原来摸错了门都挤到小爷我的油石锅里来了。”
他这一说颇犯众怒,众人心道前几日若不是为了你这小子也不至于如此,几个血气较盛的赤衣人便欲直接上来,狠狠地抽这犯贱的少年几个巴掌,却被烛强卓一把拦下了,他沉住怒气,轻声地问道:“早上那老匹夫到底与你说了什么,你一一再与我道来,兴许我留你一条小命!”
少年心中一计较,便知这帮家伙与那老爷爷不对路,眼珠一转,脱口便道:“那老爷爷问我,‘天上飞的水里游的,哪个更快’;我便答,‘自然是水里的快’;老爷爷问我为什么,我便说,‘天上飞了断了翅膀怎么飞,水里游的它便是眼瞎了,但它还能摸着味上门来’。”
烛强卓一闻,刚开始未知其意,但稍加揣摩便知这分明是这小子变了法子在骂自己,顿时气不打一处来,盛怒之下一掌拍向少年的天灵盖,怒吼道:“找死!”
少年不避不躲,其实纵是想躲也无处可躲,他心思灵活,看这样子猜测那老爷爷重伤之下估计是遭了这帮贼人的毒手,覆巢之下安有完卵,他这般巧言戏弄,无非是为了旦求速死,不是为了自己失去的记忆,便是为了自己少受点折磨。
眼见这一掌迎头劈来,烛强卓只闻得身后一声顿喝,一股巨压欺身而来,他这一掌在半空急转掌势,刮起少年的鬓发打在石床上,身子借势滚到一边。一道火龙击在他不远处的石壁上,击出一道很深的洞,他一回头,一个庞然身躯挡在洞口,对着他呵斥道:“烛强卓,我叔父不在,你个瘪毛便急不可耐地露出狐狸尾巴来,亏我以前当你是好兄弟!”
烛强卓看得目瞪口呆,这失踪了三个月的烛强良突然出现在自己的面前,这比共工氏突然一天攻到了圣山还不可思议,他口中结巴地道:“烛。。。烛。。。强良!”
烛强良冷哼一声,对着身前众人道:“你们这帮兔崽子还不退下,这帐今个儿我先记下,等明儿一一清算!”
众人是敢怒不敢言,偌偌缩缩地站在一帮不敢答言,毕竟烛强良数年的威压尚在。烛强卓怨毒地盯着他,他二十多年的谋算今日毁于一旦,内心是多么的不甘,他咬了咬嘴唇,喝斥众人道:“这狗贼就是一人,而我们十数人,他烛强良一人强则强矣,但是双拳难敌数手,今天我们不把他灭了,待明日便是我们的祭日!”说着,聚起全身的真气一掌朝烛强良拍去。
烛强良冷冷地看着眼前的这条火龙,单手聚气,一团白色火球浮在他的掌心中,破空而来的火龙没到他身前便消散了。烛强卓面脸痴呆,跌坐在地上,喃喃地道:“离。。。离火之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