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六点的时候,天已黑得难以辨物,乘客们也都饿着肚子,见雨小了下来,便开始催促司机继续赶路。.司机见后面的车越堵越多,无可奈何的开着车灯点火启程了。
这一路走得十分的艰难,道路又窄又烂,颠簸的车辆让李不鸣这个从不晕车的人也有了一丝不舒服,没过多久,车里的几名脆弱的乘客开始大声的呕吐起来。浓烈的酸臭和着汽油的腥味让整个车厢变成了一个锻炼人忍耐力的地方。四个小时后,汽车终于到站了。乘客们就像是闷在罐头里的鱼,一个个铁青着脸,晕头转向的出来。倒霉的司机无可奈何的清理着车里的呕吐物。
李不鸣走出站台,撑开雨伞,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平复了胃部的躁动。他环顾了一下四周,这个陌生的小镇虽然看起来缺少都市夜景的繁华气氛,却有着它独特而另类的一面,古朴,安静。就像一幅看似轻描淡写却韵味十足的写意画。
当然,对于李不鸣这样的人,他可没有诗人感受大自然意境的心情,他现在最想做的就是找一家便宜的饭馆,吃顿饱饭,再好好的睡上一觉。他抬腕看了看带了很多年的破旧手表,十点整,街上只有寥寥几人,店面又都关了门,要想找一家饭馆还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他转来转去,转了大约半小时,没有发现开门的店面,眼瞅着天色越来越晚,雨还在淅淅沥沥的下个不停,心里不由有些焦急起来,难道今晚得饿着肚子露宿街头?他目光焦急的搜寻,发现前面不远处有一间瑶式小屋透出了灯光,于是硬着头皮敲开了小屋的门。
开门的是一位年过七十的老妇人,头发花白,穿着一身瑶服,见李不鸣无端出现在门口,凹陷的眼神中闪过一丝害怕和疑惑。
李不鸣憨笑着解释道:“您好,我是从棉田来的,因为……下雨耽误了车程……现在才到站……您这儿有吃的吗?我不会白吃的……我会给您钱的……”
老妇人死鱼一样的眼睛死死的盯着他,他心里一阵发慌,也不知道这老妇人有没有听明白自己的话,见她不作声,又继续的解释:“我不是坏人……我只是想找个吃饭睡觉的地方……”
老妇人显得愈发的狐疑,突然间大声说了一句李不鸣听不懂的话,一个几乎和李不鸣一样高大,硕壮的身影出现在老妇人的背后,一手拿着镰刀,一手拿着大碗,形象十分的滑稽。
那是一个年约四十,满脸虬髯的汉子,憨傻的模样和李不鸣有得一拼。汉子满脸警惕的盯着李不鸣,呵道:“你……你想干什么?”
突如其来的一幕让李不鸣一懵,而这时,大汉闪身到老妇人身前,举起大碗正要朝李不鸣头上砸下,一个清脆而娇柔的声音立刻制止了他:“阿呆,你又要打人了?”
大汉立刻住了手,李不鸣出了一身的冷汗,那个大碗离他的脑门只有两厘米,如果制止的声音稍微再晚那么一秒,自己的脑袋可就要开花了。
“刚才客人的话我都听见了,让他进来吧。”娇柔的声音再次传出。
“哦。”大汉憨憨的点了点头,脸上非但没有丝毫的警惕之色,反而多了一份热情的笑容。
李不鸣被大汉热情的请到了屋里,在屋子的左下角坐着一位正在给小孩喂奶的美丽女人,洁白的**在昏暗的灯光下闪着令李不鸣十分尴尬的光芒。他慌忙的撇过头去,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女人并不忌讳,很大方的招呼道:“坐吧。”
“好……好……”李不鸣连连点头,却始终不知该坐哪儿好。
大汉憨憨的笑道:“她是我媳妇,我什么都听她的,她叫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他说你是客人,我就拿你当客人。”
李不鸣心里想,所幸他媳妇没拿自己当贼看,不然这次的凤凰之行可就得客死他乡了。
“坐啊。”女人说。
“好……坐……”李不鸣选了一张离女人最远的凳子坐下,很不自在的低着头。
“我们刚从老家回来,还没吃饭呢,你来的正好,等给孩子喂完奶,我就去做饭。”女人说。
大汉又说:“我媳妇做的菜可好吃呢,等下我们喝酒,不醉不许睡觉。”
大汉的话很幼稚,李不鸣感到大汉有些智障,他不明白这么漂亮的一个女人怎么会嫁给一个痴呆丈夫。当然这样的事情他也不好问,为了缓和屋子里尴尬的气氛,他掏出一包烟,用征求的目光看着老妇人。
老妇人没有作声,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我婆婆精神有点问题,丈夫也是,如果你想抽烟,那张桌上有个玻璃瓶,可以用来当烟灰缸。”
“谢谢。”李不鸣点燃一支烟,香烟的味道让他的心里有了一丝镇定和踏实的感觉。
女人将孩子抱进里屋,一会儿从里屋走出来道:“你先坐着,我去弄饭。”
“添麻烦了……”
女人微微一笑,进了厨房,摆脱了尴尬的李不鸣开始打量起整个屋子的环境。屋子不大,只有三十平方来米,杂物四处堆放,一张大而破旧的凉床靠在屋子的右上角,让整个屋子显得十分的拥挤。破旧的四方桌子上放着一些坛坛罐罐,坛坛罐罐的旁边是一架旧风扇,这也许是这个家庭唯一的电器了。
四口之家,两个有精神方面的障碍,还有一个嗷嗷待哺的孩子,这日子该怎么过?李不鸣无法想象。以前总认为自己是在贫困线上挣扎的可悲者,总是带着那么一点怨天尤人的情绪,可现在,他的思想有了一丝微妙的变化。
女人做好了饭菜,从厨房里出来,将饭菜摆放在桌上,招呼家人和李不鸣用餐。李不鸣有意无意的打量了她几眼。女人的容貌虽算不上空前绝后,却也是世间少有,这样一个漂亮的女人过着这样的凄惨生活真是令人难以想象。
大汉拿来了两瓶酒,李不鸣喝在嘴里感觉是水,他并不点破的和大汉干起了杯。
饭菜是一些野菜和薯粮,过惯了苦日子的李不鸣倒也吃得津津有味。
“我叫阿娇,你叫什么?”女人一边吃饭一边问。美丽的大眼深藏着令人捉摸不透的忧郁。
“李不鸣。”
“来凤凰镇旅游的吗?”女人问。
“不,来办点事。”李不鸣说,突然想到了刘长风,忍不住有了想去探望的念头,于是问道:“你认识刘长风吗?”
女人神色闪过一丝古怪,摇摇头道:“不认识。”随即又问:“你是来凤凰镇找刘长风的?”
“找刘家大院的刘文君办点事情,顺便想去看看过去的旧相识。”李不鸣说,他只顾低着头说话,丝毫没有注意到阿娇脸上的变化。
“你们是怎么认识的?”阿娇问。
“小时候我们在同一个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