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书艺文志》诸子略:“诸子十家,其可观者,九家而已。”十家谓儒、道、阴阳、法、名、墨、纵横、农、杂、小说,十家去小说,故曰九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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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学一事立刻在豫章城内引起了轰动,一时之间成为街谈巷议里面的一个热门话题。要说办学校,那并不奇怪,汉代就有。可是学校里面除了六艺的必修课之外,学生必须选择至少两门法家、道家,兵家、墨家、农家等等各家的学说作为辅修的科目。这一点自汉武以来就不多见了。至于我给外界的解释理由很简单,兼听则明,偏听则暗,纵然儒家真的在众家之上,人们也只能在比对之中慢慢鉴别,不知恶,焉能知善,故兴众家之说,以为鉴别。
为了这个目的,我也没有少了在江东乃至淮南一带招募能够阐释各种学说的教师,儒家自然不用费心,兵家,道家还好一些,农家自汉以后基本独立成了技术性的科目,也有一些人在研究。比较头痛的是一些墨家、名家这些早已经衰微的学说。好在《墨子》一书一直流传下来,倒也有人能够讲解。至于名家,那些为礼而驳的理论我虽然看不太上眼,但是“诡辩”这种行为背后隐藏着的逻辑学的启蒙思想我觉得还是对许多人有益的,况且,孔子亦有“名不正言不顺”之说,配合着六艺之中的礼也可进行下去。
为了了解百姓的风评,一连数天我派出府里面一半以上的家丁在豫章城中四处打探百姓的反应,报回的结果还好,百姓大多对于这个学费非常低廉,又有机会做官发财的点子给予了一定的期待。但是在地主那里反应则是大致均势。小地主比较赞同,豪族多觉得没有必要,除了孙氏和关系比较好的一部分支持和观望态度以外,更多的都表示出了比较强烈的反对。不过这些人的影响力比较大,所以从声势上来讲倒是比那些刚刚冒头的小门小户影响力要大上一些。
也正是这些有头有脸的人的抗议,害我每天都要花上将近半个小时来看些专门寄到府上来的各式各样的抗议信,有的抱怨士族的待遇比平民没有高出多少,要求在考试时候加分。也有的认为学生不一定需要选学这些课程,因为并无必要。不过在所有的抗议之中能够占到七成以上的,还是认为其他众家的东西没有资格和孔孟之道并列,要求取消那些选修的课程。
这些儒生的论调我都可以不理,因为这些天实在是要忙疯了,原本的政事不能放下,办学的事情又堆了上来。此外,六艺之中的算学是我打算花些心思的东西。到汉代为止的算学很多都是非常实用的东西,丈量土地,交易货物,征缴赋税等等,虽然里面已经包含了四则运算,分数这些非常使用的计算方法,但是其中里面蕴涵的数学思想几乎没有什么人去重视。看着这些,我一个当年的理科学生只能苦笑。没有了阿拉伯数字的帮忙,我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能够做到什么程度,不过尽可能的去修正一些教科书上面可能存在的问题。至于物理、化学那些东西,不说扔下这许多年忘记了多少,就是有北边的那个陈华在我也不敢随便触碰,打破游戏规则带来的可能是远远不利于我的结局,我可不想当一个赌徒。
可是一般儒生的意见我可以不理,不过孙策手下一些大臣的想法我就不能随便不理了,尤其是那个一听说此事就火速从淮南赶回来的张昭。
那天我正和一个请来的教师在研究算学的问题,手下人来报:“大人,张子布先生在外面求见。”
“子布兄回来了?”这个消息出乎我的意料之外,我不知道他是从谁那里得到的消息,不过我原本以为他要两个月以上才能返回。这个时候我倒是有些后悔没有吩咐人盯紧淮南的事情。事到如今,人都已经来到外面了,我没有理由拒他于门外。
“既然如此,请子布先生进来。”我朝手下人吩咐了一句,然后朝那位先生使个眼色,先生点了点头,转身从后堂出去,我把书案上面的东西整理一下,扯了扯衣服上的褶皱,等着张昭进来。
不过片刻,手下人领着风尘仆仆的张昭走了进来,我赶忙起身迎了上去,“子布兄如此模样,莫非是赶路回来,不知有何急事匆忙至此。”
张昭本来就是一张毫无表情的扑克脸,如今再加上一副阴沉的表情,脸孔都泛出一种铁青的颜色,一看就知道来意不善。伸手把他让入座之后,张昭立刻问道:“昭虽在淮南,不过却听说从事大人在江东要兴办公学。”
我点点头:“不错,天下大乱,原有的选才制度已基本荒废,如今主公竞逐中原,若无人才辅助,就算将来能够打下中原,岂可长治?”我故意避重就轻,不谈学校的具体事情,希望他对这件事了解得还不够充分。
不过张昭显然没有就此打住的想法,冷冷笑了一下,“从事大人所言极是,如果主公放眼天下,确实应当选拔人才。只是不知从事大人打算如何选拔。”
看到张昭的反应,我就知道踏这次是有备而来,想瞒恐怕是瞒不过去了,所以干脆来个实话实说,把整个学校的构思全都讲述了一遍,当然,只是招生和授课的部分,为了避免更多的纠缠,像是更改课本这样的事情完全没有提起。
张昭非常安静的听我把话听完,然后才道:“先生若想为主公选拔人才,为何不知治天下者,以孝为先,若只以巧技而达仕途,长此以往,人心沦丧,世风日下,天下之间永无宁日,故昭以为,兴学固然可贵,不过所学者应以孔孟为正途,其余各家,可以休矣。”
听完张昭的说话,我看着自己的膝盖长长吐了一口气,张昭真是大儒,不但句句话为自己的儒家辩护,而且一下子就翻出前人那套以孝治天下的道理。可也正是儒家这套以道德来治理天下的理论我最是讨厌。一个不具备实际操作性的规则只能是给各种潜规则提供生存的空间,因此思考了片刻,我收敛起脸上的笑容:“子布兄说的都是汉治天下的道理,如果天子朝臣人人都以君臣恩义为先,今日的汉朝,为何会是如此满目疮痍的情景。如果不是天子宠信宦官与外戚争斗,何至于此。若天子尚且不能将圣贤之道贯彻始终,我等一意以圣贤为榜样,岂非误尽天下之人。”
张昭立即道:“天子宠信佞臣,不过为人蒙蔽,若身边之人能够尽忠进谏,天子怎会如此?”
我冷晒了一声:“那子布兄倒要教我,历朝历代以来,可有一朝天子身边无奸佞之人?若有朝一日天子终为奸佞所蒙,天下苍生又如何自处?”
“这个……”不用想他也不能举出这样的例子,人类道德水准从来都是呈正金字塔形分布,想要找君子国最好去读《镜花缘》,当然,他是肯定没有机会了,不过眼睛一转,张昭又道:“若不以德治天下,如何能使万民和睦?”
“以圣贤之道导之,以律法之刑束之。”法律是道德的底线,将来有了时间也等到安定一些的时候,关于律法的修整也必然是日程安排上的一部分。
“严刑峻法只会使民怨沸腾,到时候,从事大人就不怕不好收场?”张昭看来不但没有退的打算,反而是步步进逼,这让我心里老大不爽,轻咳了一声,我冷笑着问了一句:“莫非子布兄以为,我是想江东不宁,祸乱孙氏不成?”
张昭看来是没有想到我会有这样的一问,脸色一下子变了,摆手道:“昭并无此意,只是对兴学之事有所担心,希望大人能够谨慎。”
看到张昭的态度软了下去,我在心里哼了一声,如果不是没有办法,我实在不喜欢太强势的方式和人沟通,至少表面上大家都好过去。不过,如果有人非要在道路上面制造障碍,那我也只好偶尔利用一下所谓的权力了。既然张昭不再坚持,我也没有必要逼人太甚,“主公早已有言在先,兴学一事,眼下只在豫章一地,若不成,也不会影响江东之地,子布兄不必担心。”
“既然主公早已有话,那我等只有遵命照办了。”一听我提起孙策,张昭立刻给自己找了个台阶,把话收了回去。
“既然子布兄如今也知道主公用心,逸也可安心了。子布兄往来辛苦,还是早些休息吧。”刚刚的争执让我的心情也颇有几分郁闷,也没有多少心情和他谈别的事情了。
张昭也听出这逐客令的话外之意,起身告辞,我一直送到府外,看着张昭策马而去,我在心里暗暗盘算,这次的事情毕竟有孙策在上面,总算是搪塞了过去,只是经过这一次,我不知道我和张昭的关系究竟会变成什么样子。
不过,当走回到府里,所有的一切也都被我抛在脑后,我现在需要考虑的东西已经够多了,至于张昭,就先放到一边吧。
又过了半个月,豫章及其附近县镇,六座公学完成,十岁之上,十二岁之下的小孩子均可入学开始为期五年的修业。士族子弟可以直接进入在豫章城之内的尚学,至于小地主或者是平民的子弟,就只能在低一等的蒙学里面通过层层考试的拼杀,才有机会在五年的学习之后,在尚学之中拥有三年的进修机会。唯一的区别是学费,士族子弟在尚学的学费很高,但是蒙学的学费只相当于三十税一的水平,一般的人家也负担得起。
报名之日,所有的学馆都是人头涌动,那些大族世家嘴上说着反对,可学校一旦建成,他们一个个恨不能把自己的孩子全都送到学校里面去。
听着下属一份份的报告,我也算觉得这段日子自己没有白忙,兴学之路,总算踏出第一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