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书生心中纷纷叫好,眼露钦佩之色,碍于怀羽面子,都不叫出声来。三顺子却顾不上那么多,赞道:“姐姐,好,真好!”红衣女子微微一笑,道:“姑娘有哪里好?”三顺子道:“你人长得好看,曲儿弹得好听,对联对得工整,连骂人也不吐脏字儿,这还不好吗?”怀羽脸色铁青,一拂袖走回舱去。
红衣女子笑道:“你这一张嘴,好似抹了蜜一样,怎么称呼你?”三顺子道:“我姓于,可不是甲鱼的鱼,也不是多余的余。叫恩顺,恩情的恩,顺利的顺,小名三顺子,姐姐,你就叫我三顺子好了。”这时雨势渐住,众书生见怀羽离去,也各自散去。
红衣女子道:“我有那么老么,你非得要一口一个姐姐这么叫?”三顺子忙道:“不啊,你一点儿也不老,你看起来比我妹妹还年轻呢。”红衣女子道:“你妹妹?她多大了?”三顺子道:“十七了,就在舱里睡觉。”红衣女子“哦”了一声,抱起琵琶,道:“我要回舱睡觉去了,于公子,咱们回头见。”
三顺子略感失望,道:“你……不卖唱了吗?”红衣女子笑道:“谁说我是卖唱的了?”
三顺子呐呐说道:“你曲儿弹这么好,刚才……刚才……又……”红衣女子道:“昨夜我在德州上船,缺了睡眠,今晨刚刚睡着,这帮家……这帮文人便在此集会,吵得很,扰得我睡不了觉。这才出来捣乱来啦。唱了一个哀伤一点的曲子,好搅了他们的兴致,后来你也看到了。”三顺子一拍脑袋,道:“这就是了,我真是蠢,蠢不可及。”
红衣女子奇道:“怎么?”三顺子道:“我早该看出来了,像姐姐这么天仙般的人物,怎么会……怎么会是唱曲儿的,一定是哪一家的大家小姐才对。姐姐你也去京城么?”
红衣女子掩嘴打了个哈欠,双眼泛出困意,道:“是啊,不说了,我先回房去了。”三顺子抢上两步,道:“姐姐,我来帮你抱琵琶。”红衣女子一笑,也不推辞,把琵琶交到他手。
三顺子小心抱在怀中,只觉淡淡幽香袭来,心中大乐,跟着她朝内舱走了几步,壮起胆子问道:“姐姐,我……可不可以问你的名儿?”红衣女子停下脚步,道:“我叫作萧筱,记得了吗?”三顺子道:“恩,我记下了,便是先前那位子樟公子说的‘萧萧灵岚掩叠翠’的萧萧。”
萧筱道:“前面一字对了,后一字是‘筱竹’之筱,东晋谢灵运先生说‘绿筱媚青涟’,便是这个筱字了。”三顺子心想:“东街谢灵运,自然是你德州城的人物,他说的话,我怎么会知道?”嘴里却毫不犹豫,答应得爽快:“哦,原来是这个字,明白了,明白了。”
过了一日,船到沧州地界,众人眼见京城在即,都是兴奋难掩,连于恩如也不蜷在床上,随了众人到甲板透气。此时天已放晴,长空一碧如洗,河面风平浪消,水光潋滟,较之前几日的云罩雾掩,丝雨绦绦,又是另外一番美景。
众人正自赞叹,耳边忽飘来一阵悠悠洞箫之声,循声望去,就见船头坐了一位靓装女子,正吹奏一只碧玉洞箫,她两眼凝望北方,呆呆出神。三顺子欣喜不已,叫道:“萧筱姐姐,你也在呢。”萧筱回眸一笑,箫声停了一瞬,复又柔和动听,回旋婉转。
于恩如笑道:“哥哥,她就是你说的那位天仙姐姐了吧?”三顺子低声道:“是啊。”他虽不通音律,却也听得心潮起伏,隐隐觉得曲中如叹如诉,情意绵绵,既似思念亲人,又如嗟怨情郎,一曲听罢,已是心驰神摇,如醉如痴。
萧筱收了洞箫,站起身来,微微敛了一礼,道:“适才我净顾吹曲儿,怠慢了各位,还请见谅。”朱大长拱手道:“花落之期,扁舟之上,聆得萧姑娘天籁之奏,我等幸甚至哉,姑娘何怠慢之有?”萧筱微微一笑,道:“我闲来无事,胡乱吹吹,可不是什么天籁之奏,公子言重了。”
于恩如忽道:“这位姐姐,你是要上京去见亲人吗?”萧筱先是一怔,随即脸上一红,道:“是,我……其实也不……全是,我还想出去走一走,散散心。”于恩如笑道:“你去见你的心上人,是不是?姐姐,你的心思,都在那箫声上面写着呢。”萧筱垂下头来,道:“妹妹你别乱说,我可没什么……心思。”
三顺子心想:“原来她有心上人了,也不知成亲没有。”心头怅然若失,又想:“妹妹这么问是什么意思?是了,她是要我不胡思乱想,呸,你这小妮子,你哥虽然书读得不多,也是谦谦君子好儿郎,正经人一个,哪有你想的这么不堪?”
薛珊儿道:“萧家姐姐,你心灵手巧,精通韵律,小妹好生敬佩。若不嫌弃,大家一起喝一杯茶,此去京城尚有一些行程,一来可做个伴儿,聊聊天。二来咱们女孩儿家出门在外,相互也好有个照应。”三顺子拍手笑道:“对极,对极,这一杯茶,是一定要喝的,俗话说得好,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咳……这一路盗匪出奇的多,须得要有个照应才成。”
萧筱笑道:“好啊,我正愁旅途寂寞呢,于公子,你说的盗匪,是怎么一回事儿?”三顺子搔搔脑袋,道:“这个……其实也没什么大盗,就是些小毛贼。对了,那一日在临清,遇到一伙官盗……”萧筱奇道:“什么官盗?”三顺子道:“此事说来话有些长,走走走,咱们去茶堂去慢慢说。”
众人来到茶堂,三顺子将那一日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萧筱听罢,直笑得花枝乱颤,道:“说是官盗,一点儿也不假。”众人聊得一阵,才知萧筱这一次去见的人,是她未婚的夫婿,两人指腹为婚,自小又是青梅竹马。三年前,她未婚夫婿进京参加廷试,金殿上中了探花,后一直留京,在国子监任职,也算是年轻有为。
两人一直凭了一纸飞鸿,传情达意,情到极致之时,一月可达十余封。然而近一年来,对方书信渐少,有时一月也不见得有一封,问其原因,原来是近一年升至四品司业,事务繁忙,私情只好暂放一放。
听到这里,众人心里“咯噔”一下,均想:“但愿她那一位未婚夫婿,不要成了陈世美才好。”
薛珊儿生在官宦之家,对那官场品衔知之甚详,按大清官制,就算是一甲进士的状元郎,在金殿唱名之后,封授的职位翰林院修撰,不过从六品官而已,那榜眼和探花二人,封授为翰林院编修,正七品,更是地道的芝麻官儿。
国子监和翰林院同属学术衙门,她未婚夫婿中得三甲进士,供职于此原是不足为奇,只是官场人事升迁,历来按品级一级一级逐第,苛严无比。就算那国子监是鸡肋之所,他能力又强,但在区区两年间,便由七品小官,升任至四品司业,这其中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奉旨特用,然而此等破例提拔,如凤毛麟角一般,若非皇亲国戚,谁能企及?
心中虽是这样想,终归是不便说出来,道:“萧姐姐好福气,如意郎君年纪轻轻,已是身居高位,姐姐它日福泽,必不可限量。嗯,等日后大喜之时,可要请小妹喝一杯酒才是。”
萧筱微微一笑,道:“若是有那么一日,不劳妹妹开口,我定登门拜访,诚邀各位大驾。”于恩如道:“姐姐你说话好奇怪,什么叫‘若是有那么一日?’他和你有婚约在身,这件事儿自然是板上钉钉,跑也跑不掉的。”
萧筱沉吟道:“两心相交,贵在真挚,两情相悦,贵在坦诚。别说眼下只是定亲,就算真成了亲,若是心已变,情已逝,岂是一纸婚书所能约束得了的?”朱大长鼓掌道:“说得好,萧姑娘,人生一世,正应该拿得起,放得下,有了这样一份豁达,泰山压顶又何足惧哉?”
三顺子只觉眼前正是表露忠心之时,一拍胸膛,道:“姐姐放心,他若是敢瞎了眼睛,负心于你,我打断……”忽想到对方是朝中四品大员,如果随随便便夸下大话,说打断他狗腿,人家未免不信,但是不把话说得掷地有声,又如何能显得自己义无反顾,忠心耿耿?续道:“……我……我就算打不过他,也得跟他拼了这条老命,好叫他得知负心汉的下场!”
萧筱“啊”了一声,道:“于公子不可,你这么说,倒好似……好似我没人要,非得要赖着他了。”于恩如侧过头,望着三顺子,脸上似笑非笑,说道:“哥哥,你真是有骨气,有胆魄!”
三顺子如何听不出妹妹言语中暗含讥讽之意?心想:“今日话是放出去了,倘若日后那小子真就负了心,我是要真去拼命呢,还是只做做样子?”一时间犹豫不定,好生为难。
薛珊儿笑道:“人家俩人郎情妾意好端端的,顺子哥,看你满口胡言乱语,恨不得棒打鸳鸯,喂,你安的什么心思?”
三顺子心思被人看破,脸上微微一红,索性天马行空乱说一通:“珊儿妹妹你有所不知,大家修得同船渡,是几百年的缘分。自然盼着她俩早结良缘,能早一些喝上喜酒,我能有什么心思?
我只有一腔赤诚报国之心,盼着哪一天能征战沙场,马革……那个什么尸,我这颗心,上可对天,下可对……对这河面,前对得起古人,后对得起子孙,左可对爹娘,右可对兄……”他声音越说越响,那一个“妹”字还没出口,从邻座飞来一枚带墨迹纸团,两名手描丹青的书生,齐齐向他怒目而视。
(呵呵,今天又是八千字,第一卷铺垫全面完成,第二卷精彩不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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