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秦国沿袭前朝制度，每镇设一宗学，培育文武基础人才。大石村统属于十多里外的铁林镇，宗学便设在铁林镇。虽然宗学占用的铁林镇的地方，铁林镇却没管辖权，宗学直属县城的相关机构。

宗学分文武两院，占地极广，尤其是武院，可以同时容纳上百人习武。由于宗学不允许在读学生离校，每个人还有单独的房间，可供一百学生入住，足可一窥宗学的庞大。

这也是刑大方从未怀疑过王立新、认为宗学收礼金并不过分的原因。在他看来，宗学的环境可是比家里好上数十倍。只要儿子过得好，能学到有用的东西，礼金再加一倍他都不觉得亏。

“儿子，等你娶了媳妇，娘也给你盖这么大间的屋子！”齐三娘第一次来宗学，见宗学外墙延绵二十余丈，高有一丈，大门前的两个石狮子也显得格外威武，她满心惊叹，“我还以为崔二家的屋子够大了，相比之下他家实在是太寒酸了！”

小山村的人幸福感特别容易得到满足，刑大方抬抬下巴，不屑道：“土包子，你还没见过县城的城墙呢！那才叫大！”好像他去过和见识过的地方多，是件很值得夸耀的事。

刑戈没说话，站在一旁笑。他没觉得父母有什么不对，反而觉得他们这样有些可爱。不经意间，刑戈对大石村已经没了往日的轻视，倒感觉到很奇妙的亲切。

一见刑戈笑，齐三娘也不跟刑大方置气了，欣喜说道：“这就对了，别学你爹整天板着脸，我儿子笑起来最好看了。”

身后突然响起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嘿，这不是大石村的‘神童’吗？听说你家到处借钱供你读书，不知道借到没有，要不要我借你几个铜币？”

刑戈三人转头看去，却是个身材高大的人，正满眼怒火地瞪着他们。那人是崔二的儿子，比刑戈小一岁，但比刑戈高了一个头，若非黝黑的面上稚气十足，看起来像个成年人。刑戈记得对方叫崔武，而崔武好像要吃人一样看着自己的原因，刑戈也很清楚，无非是他老子在刑家丢了大脸，怪罪到刑家而已。

虽然，这确实是刑戈做的手脚。

“‘神童’就是不同，要是没爹娘陪着，说不定会害怕得尿裤子。”崔武的声音很大，不止吸引了几个陪同自家孩子来宗学的家庭，连门口接待学生的宗学老师同样侧目相向。

齐三娘能够容忍别人欺负自己，却见不得有人说儿子的坏话，当即反击道：“你爹是不敢出来吧？”她哼了一声，扯扯衣角，拉着刑戈就走，抬腿前行，“老邢，儿子，走，咱犯不着。”留下满脸憋得通红的崔武。

“刑家的小崽子，给小爷等着，迟早要你好看！”崔武咬牙切齿地说着，突然刑戈回过头。仿佛听到了崔武说的话，刑戈眼中寒气毕现，不过随即他又扭头跟刑大方夫妇说话，把齐三娘逗得噗嗤笑出声来。

宗学的入学规矩不多，跟负责接待的宗学老师说出自己要学文还是学武，再测试一番就够了，通常都能过。这次负责招生的不是王立新，而是个五十好几的老先生，一缕雪白的长须，见谁都是微笑点头，看起来很好说话。

刑大方记得去年因“礼金”遭到的轻视，在老先生面前极为恭谨，先递上一篮子的野味果子，再哈腰双手递上封好的礼金：“先生好。这是犬子刑戈，是来宗学报名的。”

老先生捏了一下礼金，摇摇头，把刑大方吓的不轻，却听老先生说道：“多了。老夫看你家境也是一般，量力而为便是。宗学自有朝廷供养，礼金礼金，重礼不重金，不过是个仪式罢了。”

刑大方心头一松，连忙把礼金推过去，脸上笑成一朵花：“不多不多，先生收好。”

礼金不收做父母的反倒会忐忑不安，老先生见此也不强求，便转手交给旁边的人叫他收好。果然，刑大方见老先生收下礼金，神色立刻松下来。

“你叫刑戈是吧？”老先生打量了一下刑戈，这孩子脸色苍白身体瘦弱，样貌却是不错，浓眉大眼看着很精神，鼻梁窄而高挺，双唇略薄，从面相看分明是个性子高傲的人。

“学生见过先生。”刑戈见这老先生的视线在自己的五官刻意停留了一会，心知这老先生是在看他面相。自己的脸长什么样自己知道，刑戈干脆不苟言笑，彬彬有礼地作了一礼。

“不错不错。”老先生点点头，指指里面，“你进去，自有人给你安排。”

“谢先生指点。”刑戈的礼节做到了十足十，和刑大方对儿子的维护一样，刑戈也不愿因此让父母丢脸。

刑大方夫妇跟在刑戈身后就要进去，老先生挡住他们，微微笑道：“二位留步，请在外边稍等。宗学规矩，考试只能有学生在场。二位无需担忧，宗学入学不过是测验一下学生的学识，就算一字不识，会数数通常也能通过。”老先生是个好脾气，解释得清清楚楚。显然，他不认为刑戈会学武，直接说了入宗学学文的底线。

这一下刑大方夫妇彻底放下心来，会数数就能通过，自家儿子这次肯定能过。当即向老先生道了谢，立于一旁安心等候。

刑戈收回放在父母身上的视线，心里有些愧疚地暗道一声：“抱歉，让你们失望了。”按下所有心思，刑戈往里走去。他没走几步，听见那个老先生低声说：“长得孔武有力，却是早夭之相，可惜了。”刑戈一看，却是轮到崔武报名。老先生声音很小，除了刑戈，就连近在面前的崔武都没听到，他还一副兴高采烈的模样。

不曾想，刑戈走到里面见到了一个熟人。

去年和崔二一起算计刑家、几天前还凭借宗学先生身份逼刑家卖田的王立新！

王立新抬抬眼，见是刑戈，脸色变得不大好看。不过旁边就有个身体壮硕的武院老师，王立新也不敢表露出情绪，目无表情地说：“你叫什么名字？”前几天才去过刑家，他怎么可能不知道刑戈的名字，分明是要给刑戈一个下马威。

哪知刑戈直接路过王立新，站在武院老师身前恭敬道：“学生刑戈，见过先生。”当下把王立新气得脸色发青。

“哦哦，学武的？”那个武院老师比崔二还要高，脑袋光可鉴人，很是招眼。他虽睁着眼，但却神游天外，听见刑戈的声音才回过神，低头看向刑戈。见眼前这小子瘦的没几两肉，武院老师嘴一扁，又眯上眼继续发呆，指着王立新随口道，“学文的去他那报道。”

“学生是来学武的。”

此话一出，王立新的脸色更难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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