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他乡遇良友
明哲在谷中盘桓了数日，拿定主意先到常州表叔家借些银两，以作他日复兴青城之资。刚要出山，想到自己如此穿戴，难免会被魔教的眼线发觉，于是来到河边，往自己脸上抹了几把河泥，又故意将自己的衣衫扯破，望着自己映在河中的乞丐一般的倒影，他苦笑着摇头叹道：“人说富贵如浮云，想我往日里也是衣食无忧的青城少主，怎料到今日落到这等地步！”
之后，明哲的眼光猛然一冷，将一口银牙咬得咯嘣作响，心中暗暗发誓这杀父灭门之仇，他日定要魔贼加倍奉还！
他一路行乞，尝遍了人世间的冷言恶语，这才赶到了常州地界。此时天色已晚，明哲暗想若是夤夜到表叔相认，未免太过唐突，于是就找了个玉器店前的台阶坐了下来，心里盘算着明日同表叔相见的事情。
长街的另一侧，一个三十多岁的中年乞丐自得其乐的哼着小曲，朝这边走来。抬眼看到明哲一脸阴郁的蜷缩在台阶上，便走到他面前问道：“小兄弟，怎么一个人坐在这里生闷气，走走走，陪着大哥去酒肆喝几杯解解闷！”
明哲抬头见是一个精瘦的中年乞丐正在笑眯眯的看着他，因为初涉江湖，凡事不可大意，所以他向着中年乞丐笑道：“大哥盛情，小弟心领了，但我们素昧平生，怎好烦劳大哥破费呢？”
中年乞丐听言，仰天长笑道：“什么破费不破费的？我叫钱守一，名字里便只称这一个钱，所以还不如花了结交朋友，小兄弟若是看得起我，就陪我前面痛饮几杯，若是看我不起，就当我什么没说。”
明哲见这汉子性情豪爽，又是诚意相邀，于是起身站起道：“小弟既蒙大哥看得起，若再推脱不去，就是太不识抬举了。大哥请。”
钱守一见明哲同意相陪，大笑数声，挽着明哲走进一家名为“醉不归”的酒肆，店中小二见是他来了，离着多远就叫“钱大爷来了”，一路小跑到了二人近前，嘘寒问暖的一番客套后问道：“钱大爷，今天要些什么？”
钱守一从怀里摸出五两纹银，放到小二的托盘之内，说道：“有什么好酒好菜尽管上来，今日里我要和这位新认识的小兄弟好好喝几杯！”
二人来到一个闲桌前坐定。明哲见这钱守一豪气冲天，轻财重义，心里如何也不明白他竟也会沦为乞丐。于是低下头不言不语。
钱守一见他似乎又有心事，忙问道：“兄弟，该快活时且快活，为何你总有这么多心事？到底所为何事，不妨说来听听。”
明哲眼见钱守一快人快语，心下也觉得无须遮遮掩掩，便向着他说道：“大哥，小弟又一事不明，不知当说不当说。”
钱守一想都不想道：“什么当说不当说的，哪来这么多的破规矩？兄弟有话尽管说。”
明哲道：“我看钱大哥豪气干云，挥金如土，不像是个出身落魄之人，因何却自轻自贱，流入于市井之间，与乞丐为伍？”
哪知钱守一纵声大笑道：“小兄弟，正是因为这些，我才落得个孤家寡人一个。愚兄别无它好，天生就喜这杯中之物，所以一有余财，便想到此处喝上几杯，直到后来喝得是家徒四壁，两手空空，老婆孩子都饿得跟别人跑了。这也好，省得你正在仙界云游之间，有个妇人大煞风景的夺掉你手里的酒杯。这就叫“今朝有酒今朝醉，不到此处醉不归”，哈。。。。。。哈。。。。。。”
此时，小二已经上了满满的一桌酒菜，钱守一将自己和明哲身前的酒碗倒满，高高端起道：“来，你我兄弟能在此处相聚，也算是注定有缘，喝下这碗酒，将你的苦处也跟我说说。”
明哲长这么大还从未用过这般的大碗喝酒，但多日来蓄积的伤痛与苦闷此刻憋在心中，急需要一个机会发泄出来。于是，他伸手端起满满的一碗酒，一仰脖子“咕咚、咕咚一口气喝下。
这一下，连久泡酒中，无日不醉的钱守一对明哲也是另眼相看。他瞪大了眼睛惊道：“没想到小兄弟看起来斯斯文文的样子，酒量却这般惊人。来来来，再饮上一碗。”说着，他又将明哲眼前的酒碗倒满。
一碗酒下肚，明哲就有些晕了。他嘴里忙说：“钱大哥，不忙，小弟需要歇歇再。。。。。再喝。”说话之间，竟一头栽在酒桌之上，呼呼的睡去。
钱守一斜了他一眼，一脸失意的言道：“原本以为今日好不容易遇到一个酒中知己，好好的痛饮上几坛美酒，原来也是个虎头蛇尾的家伙，唉，知己难求呀，还是我自己喝吧。”他品一口酒，夹几口菜，正郁闷的喝着，外面突然跑过来一个年轻的乞丐，对着钱守一恭敬说道：“钱长老，帮主有事找您。”
钱守一轻轻的说声“知道了”，那年轻乞丐用眼睛努了一眼在酒桌上呼呼大睡的明哲，言道：“这位是谁？是长老新认识的朋友吗？”钱守一“哦’了一声，说道：“你将这位小兄弟先扶到城北城隍庙，我去见见帮主稍后便回，你让弟兄们万不可怠慢了他。”年轻乞丐口中答应着，将明哲背在肩上，出了“醉不归”向城北而去。
这常州是来往南北的交通要道，历来就有很多商铺货栈设于此处，江湖正派中人数居于第二的丐帮总堂也设在此地。丐帮传至现在，已历三十三代，帮主黄天胜虽然平日里深居简出，但丐帮论人数也是江湖第二，所以也称的上是个响当当的人物。
钱守一穿堂入室，一路上所遇弟子均极恭敬的叫他“钱长老”，看得出此人虽然贪恋杯中之物，但也颇受帮内弟子敬重。钱守一最后脚步停在“万乞堂”前，屋内墙壁之上画着足有一万个行乞姿态各异的乞丐画像，所以被认为是整个丐帮的圣地，一直是作为丐帮内部议决重大事项的专用场所。正堂之上端坐一人，他五十上下年纪，一脸和气，满眼含笑的正和左右之人谈笑。此人正是丐帮第三十三代帮主黄天胜。两面各坐着十余人，都是帮内的长老和各分舵的舵主。钱守一登堂入室，走进房内朝着黄天胜抱拳道：“帮主。”
黄天胜见是钱守一来到，几步走过来，一把将他拉住，笑道：“几日不见，守一兄的气色越发的红润了，真是可喜可贺！来来来，这边坐下。”他手指着左边最靠近自己的一个座位，示意钱守一坐下。见他已然落座，黄天胜坐下向左右拱手道：“各位长老、舵主，今日召集大家前来，乃是有一件事关丐帮生死存亡的大事和各位相商。”说着，他稍微收敛了笑意，从怀中掏出一封信来。对着众人言道：“魔教教主司徒空前日又发来书信，要我丐帮归顺与他，否则定然是刀兵相见，诸位对此有什么看法，还请畅所欲言。”
此言一出，就像是将一块大石头扔进一潭死水之中一样，堂下马上是议论纷纷，众人是各持一词，争论不休。见堂下如此混乱，黄天胜道：“诸位，诸位，莫要吵作一团，一个一个的说。”
毕竟是一帮之主，堂下登时安静了下来。这时，一个分舵舵主从椅子上忽的站起，他眼光扫视一下众人道：“各位，前些日子青城的灭门惨祸大家还记得吧！听说华山、天山都归顺魔教了，我们丐帮虽人数众多，但毕竟比不上青城那样的高手如云的大帮派，饶是如此，青城也是一夜之间成为断壁残垣！依我看，为了十万丐帮弟子的身家性命，还是归顺魔教方为万全之策。”
他话音未落，立即又站起一位年轻的舵主道：“各位别听这位潘舵主的屁话，青城虽亡，但武林正道还有少林、武当巍然不倒，我堂堂丐帮十万之众，还怕他魔教不成？只要我们团结一致，同江湖同道联手为盟，那魔教再是凶狠，也不能拿我们怎么样！”
随后，又有一位较为年长的长老站起身来，他缓缓言道：“各位都是血气方刚、宁死不屈的汉子，但你们却想过没有，“覆巢之下，焉有完卵”，魔教有数十万之众，铺天盖地，席卷而来谁能阻挡得了？你自己可以慷慨赴死，但你们的家人却怎么办？难道你忍心看到自己的妻儿被那魔教贼人任意杀戮蹂躏吗？有道是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我们不妨先归顺与他，日后再做他想也是不迟。”
黄天胜听了几人的话之后，将目光投向了一直默不作声的钱守一，说道：“守一兄，你一直在一旁闭口不言，我倒想听听你有什么高见。”
钱守一见是帮主点名要自己发言，于是从座位上站起身来道：“魔教虽然势大，实为残暴之师，其飞扬跋扈，横行无忌已久，早已惹得是天怒人怨，人人欲除之而后快！只是没有时机罢了。方今天下虽以少林、武当领袖群伦，但诸派之间，莫不是你争我夺，各自为政耳！司徒空野心勃勃，意在染指中原，一统江湖，我丐帮正可趁此良机，高举讨魔大旗，势必振臂一呼，一呼百应，以正义之师伐残暴之众则大业必成！到时恐怕天下人再不知有少林、武当，而莫不以我丐帮马首是瞻了。”
钱守一话音一落，底下又是一阵议论，不过是赞成多于反对。黄天胜听了钱守一一席话后，登时精神大振，他兴奋的一拍大腿道：“守一兄所言甚合我意，我即刻派人给那司徒空回话，就说我丐帮上下誓死不降。”
钱守一却摇摇头道：“帮主，你这样做却不太合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