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来看着吧,你先回去。”孙婷婷拉过凳子坐到床边,摸了摸鱼小晰的额头,朝乔阳说。
“不必。”淡淡地拒绝。
“陪护床只有一个!”孙婷婷指指旁边。
“你睡吧。”乔阳躺到鱼小晰的床边,轻轻将她搂进怀里,昂藏的身体危险地悬在床沿上。
“你!”孙婷婷见他毫不顾忌地跟鱼小晰躺在一张床上,忍不住气结,“你想过小鱼醒过来见到你这个样子会是什么反应?!你这人怎么不长记性!?”
没有理她,乔阳用被子将鱼小晰包裹严实,尔后阖上双眼。
也许,她醒过来之后会恨他,但是至少现在她还是乖巧地蜷在自己怀里的。那么让他在有限的时间里,好好抱抱她吧。因为也许,这是最后的机会,允许他自欺欺人一次。
能怎么样?孙婷婷即生气又揪心。他脸上那浓浓的悲哀让她终究说不出什么重话,可是小鱼怎么办?她醒了之后发现自己在场却还让乔阳这样,会怎么怪自己呢?很烦啊!握紧双拳,无奈地坐到陪护床上。胡思乱想中,乔阳关了屋里的灯。黑暗中她看着对面的两人,安静极了,仿佛听得到水滴的声音。寻找了一天的疲惫如海浪般袭来,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睡了多久?谁在咳嗽?咳得那么厉害!孙婷婷努力睁开眼睛,窗户透进微弱的阳光让脑子从睡眠状态中走出一步,天快亮了。
鱼小晰又咳了起来,孙婷婷一骨碌爬起来,看到乔阳正拥她在怀依坐在床头,帮她拍着后背。
“怎么了?”孙婷婷忙下床,蹲到鱼小晰的病床边紧张地拉住她的手,温度已经不那么惊人了,让她心中略宽。
这一波咳嗽过去,鱼小晰几乎窒息,额头冷汗津津满脸通红。口里是咳出的浓痰,皱着眉头不知怎么办。孙婷婷立刻抽出纸巾递到她嘴边。本想抬手自己来,无奈胳膊酸软地动不了,鱼小晰只好将痰吐到孙婷婷手里的纸上。
“好一点没有?”随手将纸巾扔到垃圾桶,孙婷婷关心地问,又摸摸鱼小晰的额头。
“嗯。”胡乱地应一声,鱼小晰闭上眼睛。她的胸好疼,每呼吸一次就仿佛有刀子在凌迟她的五页肺脏,气管里丝丝作响麻痒难耐,想要咳嗽的**越来越强,一旦咳嗽起来又会疼到让她怀疑肺会碎掉。只好硬憋,到了极限,又是一阵排山倒海地咳,带着刺透心肺的疼。
“我去找护士!”说完孙婷婷迅速跑了出去。
这一次,乔阳拿过纸巾放到鱼小晰嘴边。
将痰吐出,虚软无力地靠在身后这个厚实的怀抱里,鱼小晰眨眨眼睛,让逼出的眼泪慢慢降下,才看清周围的环境。怎么这么熟悉?渐渐恢复的嗅觉也闻到了消毒水的味道。是医院吗?很像以前乔阳住过的病房。那么身后这个人是谁?向后转过头,对上那双深邃黑眸,来不及或者根本不愿深究他眼里的情绪,鱼小晰闭上双眼,幽幽地说:“你放过我,好不好?”
她醒了,不会哭不会闹,第一句话竟然是这样?乔阳双臂收紧,将头搭在她的颈窝,嘶哑地回答:“对不起,我做不到。”
深吸一口气,怪异的痰鸣从胸中响起,那麻痒一路逆流上行,剧烈的咳嗽又袭击而来。
乔阳抱着她,感觉她的身体因为咳嗽而颤抖痉挛,依然紧紧地抱着。如果真有世界末日,他希望就在下一刻,在还能满满抱她入怀的时候。她可能真的不是属于他的,一次次地逃避,他又把她追回来,结果就是把她伤成这样。他的心狠,却狠不到可以毁了她。也许,她已经到了极限,而他的极限,早已超出。
他是在透支生命般地爱她。
进屋的孙婷婷看到这个景象,奋力将鱼小晰拉出乔阳的怀抱,边帮她顺气边冲乔阳喊:“你想害死她啊?抱那么紧做什么!”
看着那个瘦小的身体剧烈地抖动着,乔阳转过头去,慢慢站起身,走出病房。
“他走了,没事了。”孙婷婷拍着鱼小晰的后背说。
又吐出一口浓痰,鱼小晰气若游丝地靠在孙婷婷的肩膀上。
“护士说咳嗽是好事,把痰都咳出来病就好了。乖,忍着点儿,啊。”孙婷婷轻轻环抱住鱼小晰越来越瘦的身子,一只手抚摸着她的后脑,轻声安慰。
点了点头,眼泪越涌越多,每一次抽泣都带来一次胸口刀绞般抽痛,是身体上的痛渗入心脏了吗?那为什么心里的痛会烈过身体那么多?
肩膀上的人哭着咳,咳着哭,孙婷婷的手一直拍着她的后背,但是一时无语。她的小鱼,是在为什么而哭。认识快三年的老朋友了,每天吃玩睡24小时都在一起,眼角眉梢的一个动作,话说出口的前几个音节,就知道对方在想什么,想说什么。她们有比情人之间多的默契,也可以分享多于母女之间的秘密。
小鱼,很疼吧?嗓子一定很疼,咳得这么厉害,我只在奶奶重病的时候听过那么剧烈的咳嗽,而奶奶在那场病之后就走了。
可是,小鱼我知道你不是那种会因为这点病就哭成这样的人。你应该能虚弱地而又狠狠地诅咒这场可恶的病。
小鱼,你为他哭的吧?你要是真喜欢他……我以前做的事是不是错了?
一个人可以喜欢一个人多久?
我真的不知道。小鱼你知道吗?你会喜欢一个人多久?乔阳呢?他会喜欢你多久?
爱情就像苹果,可以放多久?
我是不是真的错了,是不是该劝你在新鲜的时候咬上一口,不管它是不是白雪公主后母篮子里的毒苹果?是不是也要相信,至少会有万分之一的可能,它会是你手里永远不会腐 败的那颗爱情果……
在鱼小晰的鼻涕眼泪弄湿了孙婷婷卫衣的肩膀,在太阳斜斜地照进室内的时候,查房的医生带着实习生们走进病房。见到这两个女孩抱在一起哭得凄惨,中年男医生推推眼镜,疑惑地问:“发生什么事?”
孙婷婷转过头,看到来得一群人,白色的面料反射着不再通红的阳光,有些刺目。
“她……咳得难受……”抚摸着鱼小晰的后背,她小声回答。
女孩子总是娇气些。医生将听诊器放到耳朵里,示意孙婷婷把鱼小晰扶着坐正,凝神听了她的肺音,又看过病历,点点头说:“病情控制住了。”
“谢谢您。”孙婷婷拉着鱼小晰的手,礼貌地说。
“不客气。”医生公式化的回答,两个女孩的情绪都不很好的样子,于是没有多待,就带着一行人离开了病房。
他们走了之后,孙婷婷安置鱼小晰倚在床头,用枕头垫在腰眼处,以便她的呼吸可以顺畅些。做完这些,轻声问:“饿吗?”
“有一点。”鱼小晰点点头。
“我去买早饭。你有事记得摁铃叫护士来。”
“知道了。”
摸摸她的头,孙婷婷拿好钱包出了病房。
走过长长的走廊,右手边是休息区,小小的空间里放了三张长而宽的沙发,只有乔阳一个人在。他两条腿搭在烫满大大小小印子的木质茶几上,靠在沙发背上抽着烟,双目微闭,面色似乎比鱼小晰还要苍白。她站在那里看了他一会儿,而他听不见也瞧不见,像一尊雕塑完美的石膏像,径自驻留在自己的世界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