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您……”乐者带着一脸哭相握着那三根琴弦,这种高档西餐厅是不容易遇到这样的客人的。偏偏遇到了他又惹不起。
“哭什么,没说不赔给你。”乔阳喝斥一声,掏出皮包扔在桌上,看厚度应该有一定量的现金。
鱼小晰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这么呆呆地看他。看他把小提琴夹在颈下,左手四指展开拿稳琴弓,闭目片刻,琴弓就放到那仅剩的一根弦上。
迤逦的旋律飘了出来。不似前一支曲子的甜腻,带着一种沉着的华丽,一种优雅的悲怆。缓缓的,不疾不徐的。仿佛渗透灵魂深处,带动了那里最和谐的最原始的一种律动,源源而出。
他漂亮修长的手指在琴弦上拨动,有力的,带些颤抖,晃动着那唯一一根琴弦,让它发出如此悠扬动听的声音。
那一瞬间,四周都暗了下来,鱼小晰眼里再无其他。他吸收了所有的光线,在短发的顶端,在微阖双目的俊朗的面庞,在周身,仿佛笼罩了一层柔和的光晕,仿佛是一个要去主的身边祈福的天使,俊美无铸。
餐厅里其他的人都转身看向这边,而鱼小晰眼里却只有他了。
音乐停了,乔阳放下小提琴,微笑着。而她,依然傻傻地看他,丝毫不觉得羞涩地直勾勾地看他。
低头在她额头印上一吻,乔阳一手扶着椅背,一拿琴,附在鱼小晰的耳边,充满磁性的声音如琴声一般,拨动着她的心弦。
“巴赫的《G弦上的咏叹调》。想你的时候我会拉这首曲子。”
鱼小晰知道这是错,但是还是无法克制地陷入他那双浓黑的眸子里,深邃似海,柔波荡漾。他像是谁的王子,英气逼人地站在离自己只有一公分的距离,他手里断了弦的琴是他的剑,刺透了她的心。
胸口的钝痛隐隐传来,恍惚间看得到玻璃鞋反射的璀璨光芒。
乔阳低低地笑着,温柔地在她唇上补上一吻。
他的小东西,仰着一张情窦初开的小脸,迷蒙的眼波里塞满了她自己都没发现的倾慕爱恋。
他知道,他快等到了。到了那一天,他要把她藏起来,让她幸福得忘记四季的变化。
目瞪口呆的乐者还在身边站着,乔阳直起身,从钱包里抽了一叠钞票放到他手里,又把小提琴跟琴弓递给他,笑着说了一句:“谢了。”
慌忙接住这位客人送予的东西,乐者连连鞠躬道谢。这次他是心服口服。饶是音乐学院多年的学习训练,他也没有办法跟这位客人相比。这首曲子他也会,只是弄不好很容易搞得别人昏昏欲睡。因为巴赫的曲子虽然简单,每一个音符都是珍珠,情绪不到则全班皆输。而这位客人的演奏让人心颤。难道是自己不认识的大师?年纪真是轻得很。
想到此,就恭敬地问:“先生,请问您是哪个乐团的?不知道可不可以上门求教?”
乔阳摆摆手,坐回座位,只说:“随便玩玩。”
逐客的意识明显,乐者只好恋恋不舍地拿着残琴离开。
“小晰。”乔阳轻轻唤她。
“呃?”鱼小晰这才回神。
“吃完饭一起走走吧,今天别急着回去。”
“好……”
她无法自控地扭捏起来,只觉得椅垫仿佛变成钉板。
想逃跑,又舍不得离开。心思拉扯之间,浑浑噩噩地老实遵从了他的命令。
早知道这样就可以诱得她心动,他早八百辈子就拉给她听了。
乔阳抬手,服务生立刻过来。
“冰激凌可以上了。”乔阳面色相当柔和,连说话都不再是常有的冰冷。
餐厅用琉璃屏风隔出的贵宾区内,只有一张雅致的餐桌,临窗而设。十九楼的高度,可以俯瞰繁华市区的华美夜景。
穿着坎肩黑色礼服的岳烁棋握着红酒杯,木然地看着窗外,锁骨间是一颗暗红的红宝石链坠。天黑透了,没有月亮也看不到星辰,城市上空的光污染遮蔽了惨淡的星光,记忆里的星星的样子,恐怕要追溯到很小的时候。
“不知岳小姐喜欢何种艺术类型?”坐在她对面的衣着正式的男人,尽量挑起话题。
今天,他被安排与岳家长女相亲。对于岳烁棋的大名早有耳闻,传言有能力有手段,还是个美人,但似乎是个性|冷淡。都二十六了也没有男朋友,孑然一身管理着岳家半壁江山。
以前对她有企图的男人,不是被她就是被她弟弟岳烁磊整得很惨。
妈妈通知他今天跟这个女人相亲的时候,好奇比惊恐来得多。岳家的势力不容质疑,但是他家也不是泛泛之辈。拥有全国数十家连锁酒店的小开,他,谢其峰,海归背景,自诩相貌堂堂,还小岳烁棋两岁。今天来见她,倒不一定谁占了谁便宜。
今天见着了,心里倒是赞赏的。首先有一具好身材,该大的地方大,该下的地方小,如果是浑然天成的,倒真是个火辣的尤|物。浓眉大眼,还有一张欧洲女人方有的丰厚红唇,面相上看,应该是个热情如火的好情人。只是神情僵硬,坐在那里不动的话,还以为是进了蜡像馆。
吃饭过程中,自始自终一句话没有说过。害得能言善辩的自己也几欲词穷。
刚才有食客拉了一曲,这女人一直盯着看,隔着屏风的雕花镂空处,眼睛都没有眨一下。他也只好随她一同去看。倒是个相当英俊的年轻男人,对着自己的女朋友拉小提琴。说实话,拉得真不错。
心道原来她喜欢音乐,随即将话题扯到这方面。
“你会拉琴吗?”
自从见面后,岳烁棋说了第一句话,摇晃着酒杯,眼睛看着窗外。
“哦,自然是会的。谢某学过几年。”谢其峰有些受宠若惊了,还以为她今晚就哑巴到底呢。
“如果岳小姐有兴趣,谢某可以演奏给岳小姐听。不过……”谢其峰看看那个乐者拿着断了弦的琴离开,“那把琴已经不能用了,我的琴在家中。有兴趣的话,岳小姐可以随我回去。”
垂下眼帘,岳烁棋看着杯中的红酒,艳得像血,摇晃间水晶杯壁上挂上齑粉一样的红色微粒。
“如果你会拉刚才的曲子,”岳烁棋抬眼,明媚的大眼不再是一潭死水,闪烁着魅|惑的光芒,红唇微启,声音里有一丝不易觉察的讽意,“我可以跟你上床。”
那晚,乔阳牵着鱼小晰的手,漫无目的地在街上闲逛。好像他们真的是一对情侣,十指相握,慢慢地走着。
鱼小晰心跳得厉害,第一次,她觉得自己该是属于身边这个男人的。那种感觉太粘腻,糊住她的心眼儿,飘飘欲仙。
后来,乔阳开车送她回去的时候,已经夜里十点钟了。学校早关了门,她的东西倒是不用担心,孙婷婷会帮她带走。不过,这一晚,婷婷也没有打电话来找她,仿佛知道她不会回去一般。
在她的楼下,乔阳把她摁在车上,吻得她喘不过气来。
“跟我回去。”他抱紧她,她听到他的心跳得跟自己一样厉害,打雷似的。
她只是摇头。
最终他还是放她走了,自己却在她楼下守了挺久。
鱼小晰关上灯,不时偷偷掀开窗帘一角向下看,直到他开车走了,她才安心躲进被窝。
前半夜在床上烙饼,旧木床痛苦地嘎吱嘎吱只响。后半夜睡了,梦见小时候,爸爸给她买的新鞋子,通红的红皮鞋,她穿着非常舒服合脚,跑出家门后,却摔了好几个跟头。不死心地继续跑,继续摔,梦里也不疼,软绵绵的大地镜子一样透亮,很多人在底下看着嘲笑她。有很多人,楚氲,李辰,孙婷婷,岳烁磊,还有乔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