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心中的海(一)
作者:木方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3074

自从与庄宇结婚之后,夏童每周还是会去看望杨刚两三次。\本章节贞操手打 shouda8.coM\除非有特殊情况,其中一次固定在星期三下午。

这个星期三,和往常一样,上午她在家里写作。虽然《秋叶》刚刚出版,她已开始了下一部小说的创作。

故事结构情节其实已在她的脑海里,但最近这段时间里她心绪纷乱,很难集中精力,所以写作的进度比往常要慢很多。这天的情况就更糟了,她写了改,改了再删掉。平时一个上午就能写出两三千字的她,在这几个小时里最后只完成了四五百字。

午饭匆匆吃过后,她便开始准备出门。她虽然从不浓妆艳抹,但这天的淡妆上得格外细致。平时最爱黑白两色的她,从衣柜里拿出几星期前买的一条深紫色羊绒连衣裙。裙子穿在身上,她在镜子前照了照,感到很满意。她尤其喜欢左边肩膀处的一片黑色闪亮珠片,为这件素雅的连衣裙添加一些个性和活泼。

她曾经听说过这样一句话:女人一过三十五,身体的每一个部位便会向地球引力的方向迁移。好像这种现象在自己的身上还不很明显,她想着,但她又想象到自己几个月之后的身段,恐怕现在的身材很快就会一去不返了。

这天的阳光格外明媚,夏童在暖暖的空气中感受到一丝春意。开车到养乐堂的一路上,她的面庞感到热热的,她的心也感到暖暖的。

每个星期三的下午,养乐堂的公共娱乐室总比平时要热闹很多。几乎所有可以移动的病人和能够腾出空儿的工作人员都聚集在这里,连很多家属都有意地将探视时间安排在星期三的下午。

夏童进来的时候,公共娱乐室里已经聚集了不少病人和家属,围坐在落地窗旁的那架钢琴附近。她很快在坐着轮椅的病人中看到了杨刚的身影。

她从墙角搬起一把椅子,径直走到他的身边,与他并肩而坐。向往常一样,她拿起杨刚胸前挂着的小手巾,为他擦拭掉从嘴角垂落下来的唾液,为他整理一下稀疏的头发,然后将他的一只手握在自己的双手中。他对她的这些举动没有任何反应,头始终沉沉地偏向一旁。

夏童就这样静静地坐了一刻,之后和身旁几位熟识的病人和医务人员闲聊了几句。她看看表,已经快三点了。她的目光开始不时向门口扫去。

几分钟之后,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是一个穿着深蓝色大衣的男人。一看到这个男人,夏童下意识地将目光转向别处。

当她的目光再次落在男人的身上时,他已经脱下大衣,在钢琴前坐定,身上穿着一件深棕色的毛衣。此时,屋子里已经安静下来,在场的每个人都默默地等待着。

从他手指触键,琴声传出的那一刻,夏童便感到自己的心投入地跟随着琴键下传出的每一个音符,开始了一段未知的旅程。

这琴声没有刻意雕琢的浮华,也没有波涛汹涌的壮阔,而是深沉的,低缓的,同时又是细腻的,丰富的,充满了灵性。就像夜晚的海面,表面上看似平静低沉,但是如果用心去体会,便会进入那奇异的海底世界。那里有五光十色的珊瑚,漂浮纠缠的海藻,光怪陆离的鱼群,令人感到新奇,感到陶醉。当然那里偶尔也会有激涌的暗流,神秘的漩涡,险峻的暗礁,但是即使这些,也不会为她带来恐惧,有的只是刺激和兴奋。

和现实的世界不同,这音乐的世界,这梦幻般的海底世界,对她来说总是安全的,即使当鲨鱼从身边经过的时候,她也不会有危险,也不会被伤害。在这里,她得到的是慰藉,是呵护,是感动……

这是一个多么充满诱惑的世界……

在这样的音乐之旅中,一个小时的时间总是很快就流逝了。演奏完毕,掌声之后,演奏者与平时一样,向听众含蓄地点头示意,便合上琴盖,准备离去。

当他从琴凳上站起的时候,目光不经意地在室内扫过。当与夏童的目光相遇时,他的目光突然停滞了一下,便又继续移动到别处。

随着演奏者的离去,疗养院里又恢复了往常的平静,但是经过音乐的洗礼,人们的精神和心情却显得格外好。

夏童再次注视着杨刚。他的表情和之前没有变化。她曾经多少次琢磨杨刚是否能够感受到这样美妙的音乐。医生告诉她,从医学的角度来说,这种可能性很小。但是通过她自己多年来对脑损伤的学习,她知道大脑是如此神奇和微妙。曾有实验证明即使在一些植物人的大脑里,也存在着难以察觉的活动。所以她曾经相信虽然杨刚不能控制自己,不能与外界进行任何交流,但是也许他大脑的某个部分还是可以感受到这样的音乐的。

但是现在,她的这种信念已经渐渐减弱,就像她对杨刚的爱。她曾那样深爱着他,虽然他与程雪的外遇曾使她对那段婚姻产生困惑,但她内心深处对杨刚的爱却并没有减弱。也就是因为这样的爱,在他受伤之后,她没有任何迟疑地承担起了照顾他的责任,而且下定决心要坚持到他生命的最后一天。

但是现在,面对这个她曾经希望相伴终生的人,她知道自己对他的感情已不是爱情,而是亲情。她对这样的改变感到无奈,可是这难道不是注定会发生的吗?但最令她苦涩的是,她的爱并没有转移到庄宇的身上,而是另一人的身上。

夏童离开养乐堂时,已经是四点半了。阳光还很充足,这真是今年以来最暖和的一天。开车从大门口出来,她没有直接开上主路,而是沿着辅路开了一段,接着拐进路旁的一条小街,开进一个清静的居民区。

她一边开车,一边向四周张望。开了几百米,她看到路旁几个放学回家的学生。

很快,她看到坐在路边长凳上的那个熟悉的身影。她的车开近时,长凳上坐着的男人已站起身,向她的方向迎来。因为天暖,他身上深蓝色大衣的扣子都没有系。男人的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像初春的微风一样温暖。

车停下后,他迅速地开门上车。车便继续向前驶去。

几分钟后,那几个夏童之前看到的放学回家的孩子在这个长凳旁悠闲地走过。当然,他们其中大概没有一个人注意到了刚才在这里发生的那个小小的片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