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立国有节奏地颤悠着身子,兵来将挡,水来土湮,一招一式轻松自如。他从我烟盒里抽走根烟,得意洋洋地点上,一脸幸福地说:“全歼。”又说,“老聂的话了,皇帝他妈,太后(厚)。”
刘明埋头长考,脑袋恨不得扎棋盘上。盛立国则以胜利者的姿态与我扯上了闲天:“从哪来呀?”
“街上,瞎转。”我没提从楚洁那来。我与楚洁有关“分手”的事闹了不下一年,一年来我多次对众哥们报喜:“分了分了!”开始他们与我同喜,还“分了好分了好”地劝慰一番,可没过两天楚洁就又坐在我们中间一块喝酒吃肉,弄得后来我再提“分手”,他们只说:“你丫还是他妈结婚吧!”
我走到阳台上去抽烟,外面竟下起了小雨。空气中弥漫着干燥了一冬的城市被微微浸湿的那种土腥味。不远的街上有一串明晃晃的小摊,盛立国的烟摊便在其中。城市上空一片漆黑,或许那里隐藏着我的新生活?
我的班上得吊儿郎当,除了固定的工资,奖金全部被扣光。我觉着电视台的这份工作就是将我养肥了然后再将我耗费掉,我觉得了无情趣。
我常一觉睡到下午,睁开眼便看到窗外一天比一天绿的树叶。这些高大的杨树每到夏天便将这个带围墙的机关大院映得绿森森的。这类大院顽固地保留着五六十年代的一些特征和气息:红砖三层小楼,杨树,副食店,门口站岗的武警等等。这种大院里盛产精力充沛得无处发泄的老人,盛产儿童,也盛产一些分不清年龄的白痴傻子。我家前面那栋楼里便有一个叫“傻大刚”的白痴,小时候常被我们欺负得满院子乱窜,那时他大约二十岁,每天他只有两件事:拎着一个毛巾缝成的兜子去食堂买馒头,及拎着一个四四方方的小木盒子去奶站取奶。现在我们三十了,他看起来还是二十多岁,每天仍是买馒头、取奶,多了一样,去传达室取晚报。他仍爱跟小孩玩,但没看见这些孩子欺负他,大约现在的孩子教养好了吧。掐指算来,傻大刚也应有五十了,看来傻子青春常驻。都说他父母是高知,都说高知加高知保不齐就生个傻子。有时候他在太阳地里看小孩玩耍,我从那经过,细看之下,他倒是也有皱纹了,但除此之外还是不显老,而当他的目光与我的目光相遇时,我总是下意识地挪开,不知为什么我不太敢与他对视,似乎他的目光很尖锐,很特别(他是异类还是同类?),我搞不太清楚。
6
我去找老六借钱那天北京正被春天的黄沙所笼罩。老六在电话里说:“你来吧,正好有几个同学也来,大家一块聚聚。”老六是南方人,毕业后就留了校。
从电视台到我的母校一路上都是那些被黄沙笼罩着的杨树,树梢间隐约着些淡绿色。
我买了几听燕京啤酒,坐在面的里一听接一听地喝。多年来但凡出远门我总是离不开酒,尤其是大学同学对我来说是陌生的一群,我从初中毕业就没交过什么朋友。
我在大学里也尝试过恋爱,但毫无进展。我感觉,对我而言,我仿佛初中毕业就走上了社会,虽然高中、大学都是不错的学校,我也混下来了,但这七年的学生生活应该只是我社会生活的背景,想起来皆是不堪的痛苦,小小的几次捣蛋因后果过于严重也变得毫无乐趣可言。
7
回想往事,总体来说我是极端厌学的一个人,是反群体的一个人。这群体包括幼儿园、家庭、每个院都有的那种少儿群体、学校、单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