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1993,北京爱情故事(10)
作者:狗子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176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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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与徐颖共进晚餐。那天我又喝了许多酒,以致许多内容都遗忘了。只记得我每打开一瓶酒,徐颖的相貌便骤然明亮妩媚起来,之后又暗淡得让我什么都记不住,仿佛我“砰”的一声打开的不是一瓶啤酒,而是点燃了一束焰火,就像本世纪初照相时点燃的那一团镁粉。只记得半夜时分我们俩坐在床上两手相握,四目相对……这目前想来极端肉麻的一幕。

第一次总是极端肉麻的。从精神到物质的这一过渡,我总是搞不好。

从十三四岁到二十出头,女性在我的头脑中全是穿着衣服的。那时候的恋爱只限于拥抱接吻,弄得小肚子生疼走起路来举步维艰。我们所学的《生理卫生》充满了输精管、卵巢和子宫,十年后能用上就不错。然后就一步过渡到毛片。这之间肯定缺失了重要的一课,是什么呢?女流氓?

在这一点上,徐颖跟我们差不多,她生长在江南小城,所受的性教育还不如我们,她说她们中学时生理卫生那门课根本没开,老师让她们回家自学。[手打吧(www.shouda8。com) 疯子手打]她说她们县中学的高考竞争比北京激烈十倍,哪有时间自学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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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颖像老鼠搬家一般没两天便将她的东西从学校全搬到了我这儿。她得意地说她提前毕业了。她将我的单人床撤掉,将已弃置多年立在客厅里的双人床板支上,我木然地帮她干完这一切(她抬个东西还真有把子力气,大约入侵者总是强壮的),她竟没发觉我的消极态度,她让我在一边歇着,看她的。

徐颖兴高采烈地擦桌子擦地,进进出出,满面春风。我坐在阴暗的客厅里喝酒看电视。我真像**无能的清政府呀,我还对徐颖说:别累着!列强瓜分大好山河会累吗?当时我真是没脑子。

傍晚时分,徐颖将我的卧室布置得彻底变了样。她在我的空荡荡的墙上挂了些少数民族样式的破布。她将我从未用过的花瓶洗干净,插了几根孔雀的秃尾巴。她不知从哪儿翻出来一个满是灰尘的镶有周总理相片的镜框,这是那种简易的涂着淡绿色油漆的木头镜框,打小便立在我家的五屉柜上,里面的总理慈祥地看着我长大。现在徐颖将它擦洗干净,将总理撤下,她忧郁地坐了进去,并立于床头柜上,以致后来每当我早晨睁开眼,看到这镜框中不再是慈祥的总理,而是一个头发被风吹起、一脸忧伤迷茫的少女时,我有时感到滑稽,有时又感到我的过去不真实起来。我想,殖民地人民的历史就是这么被歪曲的。

我跟徐颖大概同居了有一个月。

她让我充分领教了某一类文艺女青年的疯狂。

徐颖竟然是一个因过度寂寞而急不可耐的女人。她并且是一个“热爱艺术”的女人。我敢说,我们这个时代所谓的“艺术”90%以上是扯淡,“热爱艺术”或“搞艺术的”95%以上是在那儿“塔儿哄”。

徐颖不过是长了张不错的脸蛋儿,这脸蛋儿在我们好色的社会里(以我为例)像通行证一般为她打开了许多方便之门,这路女子往往少年得志,她们长久生活在顺从的、虚拟的世界中,以致她们变得肆无忌惮甚至飞扬跋扈,在这个过程中,“艺术”的作用无异于落井下石火上浇油。她们到二十岁左右一旦面临残酷的、六亲不认的现实世界便注定四处碰壁头破血流,这只能诱发她们的疯狂。她们中有些人到三十岁以后会翻然醒悟规规矩矩做正常人,有些人则会一直疯下去。在她们身后总是被撞塌了的房子、撞残的墙壁,她们伤痕累累的身后总是一片废墟,废墟上余下些愚蠢的小男人在那里重建,他们一边收拾着碎砖烂瓦一边遥望远去的疯狂背影如噩梦醒来般心有余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