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备感无聊,叹口气说:“剪得好,剪得好。”
“怎么,心疼啦?”徐颖不依不饶地引我入戏。
我哭笑不得地说:“这哪跟哪啊?”
徐颖见我还不入戏,扔了张爱玲,捶床大怒:“什么哪跟哪?说,那衣服是不是那个叫什么楚洁的给你缝的兜?”
我简直被她气得脑袋发涨。我转身去客厅的冰箱里取啤酒,一屁股坐在沙发上自顾自地喝起来。
徐颖追出来,倚在门框上,双手抱在胸前,用眼角斜着我,鼻孔里哼了一声,一脸的鄙视。
我点起根烟,狠嘬了两口,颇不耐烦地说:“行了行了,早都过去的事了!”我又喝了一大口冰镇啤酒,抬眼望徐颖,“行了,啊,听见没?”
“哼,我早就知道。”徐颖咬牙切齿道。
我皱着眉头,嘬着牙花子,夹着根烟连连摆手道:“行了行了,你是非把戏演足不成是怎么的?”
徐颖面对我这般嘴脸,暴跳如雷般吼道:“什么演戏不演戏!”她怒目俯视我,我正捏着杯啤酒,脑袋隐在烟雾缭绕中拨浪鼓一般苦不堪言地摇着。徐颖噔噔噔蹿入厨房,又噔噔噔蹿出来,将一团破布劈面向我扔来:“叫你穿!”
我猝不及防,烟头烫了我的手掉在地上,啤酒瓶倒了,洒了一茶几的酒,眼前是剪成几片的那件圆领衫,我吓了一大跳,继而暴怒,继而――天可怜见,我竟然不会暴怒!我哆嗦着嘴唇站起来,浑身充血以至四肢发麻,我看见徐颖梗着脖子立在对面墙前刘胡兰面对刽子手一般蔑视着我……
我手心出汗,一个箭步――
我蹿到了门外!
我三步并作两步兔子一般往楼下蹿着,出了楼门,百米冲刺一般往前跑――这就是我当时以解心头之气的唯一方法,我真恨自己怎么不是个大老粗……
我穿着拖鞋在街上狂跑,脚指头从拖鞋前面探出来蹭着水泥地也丝毫不觉什么,一口气蹿出去几百米,累了,便喘着粗气狂走,路人的眼光淹没在夏日明晃晃的阳光里衰弱地闪烁不定,我如入无人之境,一口气奔到了烟摊。“啤酒!”我冲正百无聊赖坐在那儿看街景的盛立国说。
29
我的住处距烟摊大约两三站地。烟摊附近是一些大机关的宿舍区,这里有好几个机关班车的停靠站,每当傍晚下班时分,那些巨大的长方形怪物(“黄海”、“北方”一类)轰隆隆地在马路边停靠,又轰隆隆地开走,于是满眼便皆是灰秃秃的机关干部。他们低头走路,行色匆匆。他们当中的姑娘穿套装,挎小包,不苟言笑;小伙子们或贼头贼脑或蔫头耷脑;中年妇女干瘪蜡黄,她们倒是精神头十足,满眼期待地四处张望,似乎在寻找继续扎堆聊天的谈伴;中年男人倒是少见,大约混到那个岁数要么有了专车要么晚上有应酬,即便有那没出息的,他们也被这人流湮没得无声无息。
我喘着粗气,大口吞咽着带冰碴的啤酒。我的眼前便是这些在暑热和灰尘中疲惫不堪的男男女女。我想起刚才我跑出来的时候,徐颖似乎喊了一嗓子什么,大概我的举动彻底打乱了她的计划,她此刻大概正在家里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呢。想到这儿我略感解气。
天渐渐地黑下来,干部们纷纷被吸进附近的楼群。楼房里的灯亮起来了,他们将看电视了,他们将看小报了,他们将睡觉了……
在啤酒的作用下我又满心高兴起来。我跷着二郎腿坐在白炽灯下,喝一口酒,抽一口烟,心潮澎湃,思绪万千。盛立国坐在我的背后看着黑白电视里的足球集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