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二人搭上小根哥们拉煤的便车,正午时分便来到了白碱滩。{Www。Shouda8.Com 首发 手.打/吧}费了一番周折后,他们总算打听到了五七干校的确切位置。
刚靠近大门,看门的那个豁子就嚷嚷开了:“走开,都走开,这里没你们的事。”
阿勒腾别克掏出一根香烟走过去说:“大哥,抽一根,请问这里是五七干校吗?”
“是呀,怎么了?”豁子瞅了瞅香烟的牌子,随手夹在那只豁耳朵上。
“那个郭明达是不是在这里?”
“你们找他干什么了?”豁子立刻警觉起来。
“不干什么,我们就是顺路过来看看他。”
“说得可真够轻巧的,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 滚,滚,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
豁子的话虽然蛮横,但至少传递出两个信息,郭明达还活着,而且就关在这里。这叫阿斯哈尔心里有了底,他走上前去说:“我们是从霍牧来的,天这么冷,路又这么远,你就行行好,我们看他一眼就走。”
“废话少说,你们再不走我可放狗了。”豁子耍起横来。
正是午休的时间,外面的吵嚷声把校长刘仲祥吵醒了,他披上军大衣走出门来,双手卡腰站在台阶上,大发起雷霆来:“穷嚷嚷个啥你们?这都是哪儿来的人?”
“他们是来看那个四眼的。”豁子凑过去说。
不知是出于对郭明达的感激,还是郭宝顺之死,叫人至今心有余悸,刘仲祥眨几下眼,把豁子叫到跟前,低声交代两句,又回屋睡觉去了。
豁子点点头,跑过去打开了那扇沉重的铁门:“算你们走运,今天我们校长开恩,来吧,跟我来。”
来到一幢几乎被雪埋了的土屋前,推开低矮的木门,一股含混着霉味、烟味、汗臭味的混浊气流迎面扑来,令人难以忍受,巴掌大的天窗里透出一丝幽暗的光。
“小郭,小郭。”阿斯哈尔喊了两声,见无人应答,他往里挪了几步,隐约看见墙角的矮床上躺着一个人,那个人侧身而卧,加上屋里的光线太暗,怎么也看不清他的嘴脸,但阿斯哈尔还是一眼就认出了那副缠着胶布的眼镜。他不声不响地坐在对面的床上,心猛地一下揪到了一起。
“是不是他?”阿勒腾别克也摸过来。
“嘘!”
这些日子以来,郭明达的低烧一直不退,走起路来脚底下都轻飘飘的,浑身上下是没有一丁点力气。一大早硬撑着忙完灶上的活,里里外外的衣服就全湿透了,老关说:“你就别硬撑了,回去睡一觉吧,等呆会儿开过饭,我做一碗糊辣汤给你送去,发一身透汗准保你就没事了。”
郭明达不再执拗,他回到宿舍一头扎到铺上就动弹不得了。也不知到了什么时辰,就听到耳边有一阵唏唏嗦嗦的声音,他以为又是老鼠在闹腾就没太在意。但过了一会儿,还是觉得哪里不对劲,他耸动几下鼻翼,一股只有牧民身上才有的气味,随着呼吸涌入肺腑,让他浑身的血液立刻沸腾起来,他猛地睁开眼睛,视线里模模糊糊出现了一张黑黧黧的面孔。他急忙戴上眼镜,迷迷瞪瞪地就问:“是你吗?阿斯哈尔,真的是你吗?”
“是我,兄弟,是我呀!才几天没见,你咋就瘦成一把骨头了?”阿斯哈尔心里难受极了,他一把将郭明达搂在了怀里竟嚎啕大哭起来。一旁的阿勒腾别克也成了泪人。
“你们怎么来了?” 郭明达似乎刚从幻觉中醒过梦来,他趴在宽厚而结实的肩膀上放声大哭起来。
“操他***,马被打死了,给你带得东西也让那些牲口抢走了,差一点就把……” 阿勒腾别克正要往下说,却被阿斯哈尔踩了一脚。
“你这是病了吗?”阿勒腾别克是多机灵的一个人呀,他立刻把话题转到了别处。
不想他这一问,郭明达越发哭得伤心了:“我活不了了,我也不想活了。”
“你不要这样说,塔贴还等着你给她看病呢,塔贴让你快一点回去。”阿斯哈尔从怀里掏出那个红绸小包,“拿着,这是塔贴给你的。”
郭明达颤抖抖地接过小包,万般沮丧地说:“我回不去了呀,塔贴,我再也见不到您老人家了。”
老关端着一碗热腾腾的胡辣汤进来,看见这令人心碎的一幕,悄悄将胡辣汤放在桌子上,迈着沉重的步子走了出去。炮火纷飞的战争年代,经历过无数次生离死别,这个硬汉都不曾掉过一滴眼泪,可今天他却心如刀绞,独自一人躲到雪堆后面失声恸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