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势凶猛的倒春寒,丝毫没有减弱的迹象,这都什么时候了,地面上依然白花花的一片,这给进入产羔期的羊群带来了前所未有的灾难,春牧场没有草料储备,畜群又刚刚经过长途跋涉,亟待恢复体力。阿勒腾别克一日三趟快马催调粮草,作为牧场书记的何虎成嘴上答应的倒是痛快,可死活就是不见动静。两人过去虽有些过节,但总不至于在这个要命的时候公报私仇吧?
阿勒腾别克不敢往下想了,情急之下,他只得登门求助于老场长了。
一进门,老太太就气哼哼地对阿勒腾别克说:“我看这老东西是不想要命了,从中午爬上房顶,到现在还不下来,也不知他在搞什么名堂,谁说都不听,你快去把他拉下来吧。”
“老头这是……”阿勒腾别克烤烤火,暖和暖和身子,这才顺着梯子登上房顶,寒风鬼哭狼嚎似的一阵紧似一阵,但见老场长倚着背风的草垛而立,两眼直直地望着大坂的路口。老人从头到脚捂得严严实实,就剩下两只结满霜花的眼睛在眨动。
“爬这么高,您小心别摔着了,有啥想不开的事吗?” 阿勒腾别克有意调侃一句。
“怎么着?遇上迈不过去的坎了吧?”
“可不是咋地,草料接济不上,大肚何这***……我是空攥双拳干着急呀,走走走,回屋再给您汇报。”
老场长长叹一声,无可奈何地从房顶上下来。蹬掉厚重的毡靴,盘腿坐到热炕上,揉搓着僵硬的双手,接住阿勒腾别克刚才的话茬说:“也不能全怪小何,拉草料的车队都出来三天了,你看这都什么时候了,还连个鬼影子都没有,八成是误在半路上了。你以为我在房顶干啥呢?我心里着急呀。”
“您不能见死不救呀,老场长,赶紧给我想个办法吧。” 阿勒腾别克一把抓下头上的狗皮帽子。
“你说说,我一个退休在家的人,能有什么办法想?”老头看似漫不经心地说。
“怪不得人家叫你老狐狸呢,行了,行了,既然你都没有办法,那我也不在你这里磨牙了。”阿勒腾别克沉不住气了,他咕咚咕咚喝下一碗热茶,扣上皮帽子,转身正要出门,不料,一股疾风拥着雪浪咣当一下搡开了屋门,门板结结实实拍在了阿勒腾别克面门上。
老场长光着脚跳下矮炕,忙掩上用毛毡封得严丝合缝的房门,问:“你没事吧?”
阿勒腾别克捂住脸哀叹:“胡大,您可让我怎么办哪。”
“你就别指望上面调拨的草料了,我看你不妨去一趟骆驼湾。”
“大雪把门都封了,你叫我去骆驼湾干啥?”
“找尕娃子那个土财主呀,傻瓜。”
阿勒腾别克眨巴几下眼睛,欣喜地一拍脑袋说:“对呀!您咋不早说呢。”
“小子,快去吧,去晚了连汤都喝不上了。”
“你这老东西也真是的,大冷的天,你让他吃了再去呀。”老妇人责怪起老伴来。
“老嫂子,多谢您了,我现在那还有心思吃饭哪。”阿勒腾别克望着老场长,抓一个包尔沙克塞进嘴里,面露难色地说:“老场长,您好人做到底,我的马是一步都走不动了。”阿勒腾别克心里没底,那匹?鬃白马,可是老头儿的心肝宝贝,自个儿还舍不得骑呢。
老头儿沉默了好一阵子,才忍痛冲门外挥挥手。
“嘿!不愧是党培养多年的干部,觉悟实在是高。”阿勒腾别克顺着杆子往上就爬。
“你小子少来这一套,我可告诉你,马要是塌了膘,我可饶不了你。路上多加小心哟。”
“您就放心好了。”阿勒腾别克辞别老场长一家,骑上那匹追风快马,转眼间就消失在漫天飞雪之中。
前两天往地里运肥的时候,尕娃子不小心把腰给闪了,此刻他正直挺挺地躺在热炕上。看到阿勒腾别克顶风冒雪来到家中,不用猜也知道他是来干什么的。农业队虽说比牧业队的日子好过一些,但眼下青黄不接的,谁家也没有多余的草料。
灾情刻不容缓,尕娃子没有再犹豫,他立刻对二娃说:“赶紧让队委们过来,叫他们都麻利一点。”
一袋烟的功夫,队委们就都到齐了,尕娃子率先亮出了自己的观点:“阿队长这个时候来,不用我多说,大家伙儿也知道他是干啥来的。阿队长这个忙,咱是帮也得帮不帮也得帮,不吃不喝也得帮,我不罗嗦了,大家都说说看,咱咋么个帮法。”
屋外的寒风呜呜地嚎叫,让人心里发毛。屋内却鸦雀无声,烟雾缭绕。
“说话呀!嘴都叫麻线缝上了?”尕娃子心急火燎,刚要挺身坐起来,又“哎哟”一声,扶着腰颓然倒下。